第45章 都要活着

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地面，静默了片刻之后，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人死了，杀人了。那些过来抢东西的人，就要一哄而散，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一个冰还冷的声音：“把抢到的东西留下，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人群顿时轰然而退，不一会儿，面前就留下了几具尸体，以及三件厚实的棉衣。

三人抬头看过去，看到的正是一脸平静的牧亦游，在他的身后还跟着面容平静的林惜谣。牧亦游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递给狼狈的三人。三人迅速的穿好，苏潋滟还想整理自己的头发，却被林惜谣给阻止了。

“这样刚刚好，把你的鞭子收起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林惜谣面容平静的说出这些话，苏潋滟却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林惜谣抽抽噎噎，死死不放手。

“我杀人了，怎么办，谣儿，我杀人了。”苏潋滟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林惜谣的耳边诉说着自己的害怕。

林惜谣并不擅长安慰人，她只是静静的一只手抱着苏潋滟，一只手处理她手臂上的伤口。等着一会儿苏潋滟哭不动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之后，林惜谣方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本不想让你面对这些，但是你偏偏要跟过来。为了不让你成为人人嫌恶的拖油瓶，潋滟，你要学着长大。”林惜谣轻柔的摸着苏潋滟的头发，将苏潋滟安顿好，方才坐到重新拢起的火堆旁。

蓝皓曦和喻章此时也平静下来，手里拿着牧亦游烤好的饼子，两个人有一口每一口的咬着，似乎也在恢复着自己刚才所受的惊吓。

林惜谣暂时催眠自己看不到这山洞中的脏污，接过牧亦游递给她的热水，双手捧着似是在汲取热量，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牧亦游见了，微微一笑，也没见他怎么动作，偏偏就坐到了林惜谣的旁边，握住她的双手，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她。

“林姑……公子。”蓝皓曦吃完自己手里的饼子，凑过来开口道。

“您这样叫，我们就离暴露不远了。”林惜谣本想要挣脱开牧亦游的双手，但是偏偏又贪恋那温暖，只得下意识的忘掉这略有些尴尬的场面，含笑看着准备询问自己问题的蓝皓曦。

“额……”蓝皓曦顿时有些犯难，其实他平时并不是这样的，只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超出了他平时的认知，心里似乎是压抑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火，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问出口。

林惜谣微微一笑：“您说罢。”

“您之前说打猎只是一个借口吧，目的就是为了让我见到现在的这一幕，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蓝皓曦看着林惜谣平静无波的面容，心里感叹，怪不得母妃和自己说这位神医是一位睿智之人，万不可得罪。就凭这尸体在面前，表现依然镇定的样子，就足够让自己学习。

林惜谣要是知道蓝皓曦的想法，估计会笑疯，她那可跟睿智搭不上边，只不过是修炼之人，见惯了生死罢了。听到蓝皓曦的问题，林惜谣并没直接回答，反而是问了蓝皓曦一个问题：“三爷觉得，好官的标准是什么？”

“政绩……”蓝皓曦若有所思，旁边扒拉火苗的喻章嘀嘀咕咕的给蓝皓曦一个提示。

“哼！”一旁的牧亦游听了，不由得冷哼一声。果然，这个喻章能把侍卫这个职位做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我朝，好官的评判是靠着御史台的巡查御史以及吏部的考核功绩，做出的综合评判，评分为优的就是一名好官了。”蓝皓曦说出官场上面的评判，之后话音一转，“可是，通过今天的经历之后，我却觉得这样的评判，还是不够的，特别是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这并不能简单的，就说沐都护能力不够，反之，我觉得沐都护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了。所以，我觉得好官的标准就是护着御下的百姓们，至少在遇到灾难的时候，不至于流离失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林惜谣听了蓝皓曦的话，无意识的朝着牧亦游的方向靠了靠，微微一笑：“其实，做一个好官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

“哦？什么话？”蓝皓曦立即来了兴致，连忙问道。

“民以食为天！”林惜谣徐徐吐出这五个字，然后慢慢地解释道，“其实，你只要让你御下的百姓们能够吃饱，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喻章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觉得林惜谣说的太简单。

林惜谣摇头，指着另一角的那些难民们冷笑道：“刚才的事，莫非你们都忘了，若你们真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刚才你们可就尸骨无存了，你们信不信？”

“不可能吧。”喻章在一旁小声咕囔，他觉得林惜谣实在是想太多。

“王爷觉得呢？”林惜谣并未理会喻章，看着蓝皓曦道。

“我不知道，不过当时的场景真的很恐怖。”蓝皓曦不想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经狠狠地颠覆了自己的三观，他仍然不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忖度人。

“唉。”林惜谣轻叹一声，又无意识的向着牧亦游暖烘烘的怀抱中靠了靠，而后方才说道，“其实，答案您已经知道了，敢于承认也是好品质。喻章抵抗他们，仅仅是将他们划伤，但是，疼痛只能是刺激他们更疯狂罢了，却不会让他们停手。可是，潋滟在杀人之后，他们才停下了。为什么乱世当用重典，也就是这个原因。可是发展平和之后，刑罚就要逐渐减轻，这个时候主要就是休养生息，保护好自己的子民。”

见到蓝皓曦已经听了进去，林惜谣这才继续道：“好官的标准，就是还政于民，让百姓在官员的评价、考察和任用上面有更多的发言权。只有这样，各地官员才会与百姓心目中的好官更容易重合，也不会有太大的悖反。这样才是真正的一方父母官，所谓的上下同心，其利断金，也就是这个意思。当然，除了地方父母官依律办事。只有这样，才会蒸蒸日上。”

蓝皓曦皱着眉头思索了好半天之后，方才闪着似乎要发光的眼睛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以民为主，以官为仆。”

“沐皇贵妃果然没有说错，您不愧是她的骄傲。”林惜谣说完这句话，顿了顿之后，又继续道，“当然，在实际的办事上面，却不能死板，我说的只是其中的一个情况罢了。实际行动中，你会有很多的无奈，但是没办法，你只能在这里面最大的保证住公平度。另外，作为上位者，只有自身强大，不被掣肘，广开言路，才能够不被蒙蔽。而这，也就是每年派往各道的巡查御史，以及外调的吏部官员的原因。而且，官场上面，往往上行下效。所以，最主要的还是庙堂之上的掌舵人，是否能够把握好这个方向，以身作则。”

“我明白了。”蓝皓曦点了点头，继而幽幽一叹，“若是我为掌舵者，今天的这件事，我绝不会让他再发生。”

林惜谣刚要开口，却被牧亦游不找痕迹的又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而后换了一碗热水到手中，温暖的舒服感袭来，让林惜谣叹息了一声之后，根本就不想再说话了。就在此时，反倒是牧亦游开口道：“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人生来就存在的，也是与生俱来的念头，就是活下去。除非那种万念俱灰，想要自我了结的人，即使在死之前也会自我挣扎一番的。人生在世，最基本的需求，就是要活下去，只有基本的生活保障有了，大家才会在意享受这一层。”

“您说的意思是？”蓝皓曦的双眼炯炯有神，看向牧亦游的样子，也似乎在发着光一样。

“哪里有压迫，哪里才会有反抗。翻翻本朝的历史，您也会发现，都是因为瞒而不报，而朝廷却什么都不知道，导致那地方百姓实在生活不下去了，才会扯旗造反。”牧亦游话音一转，“以我的生活经历来说，我是一个江湖浪子，就我这些年的游历经历来说罢，这些年百姓的生活比之前要差一些。之前，百姓们还能够抗过一次这样的灾难，但是今年就不成了。都护府即使用最快的速度实施救援的政策，但是这些难民们，竟连仅仅旬月的时间都撑不住，只能举家逃难。在这个时候，人其实和其他动物并没有区别，极度饥饿的情况下，会让他们将所有见到的食物，塞进嘴里。”

蓝皓曦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他并没有回答牧亦游的话。他只是趁着火光，静静的看向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他们的眼神无比空洞，就好像已经失去了灵魂一样，行为也极为麻木。用行尸走肉这个词，能够非常形象的来形容他们的状态。他们又有什么错，蓝皓曦小声的叹息了一声，只不过都是想要活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