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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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那年事

阿笙回到周家大院已经很晚了,春寒早就睡下了。

她回到竹里居,在八仙桌前倒了两杯水,水刚倒好,就听到自己的窗子传来极轻的两声叩击声。

“进来吧。”

她在八仙桌前坐下,窗子就轻轻地开了,一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人影迅速从窗外翻进来。

“坐吧,喝口水。”阿笙头侧了侧,示意自己对面的女子,容色不变。

女子在她对面坐下,解开自己的面巾,露出一张冷毅的脸,她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属下不懂您为何要沾上嫌疑。”

“无妨,钓鱼罢了。”阿笙坐在镜子前,对镜解下头饰。

方才在峪王府,在大家都没注意的时候,她用早已备好的药粉,擦了面前的汤碗碗身。

这药粉遇热滑腻非常,但数秒后就会挥发无踪,她的目的只是让那个盛羹汤的婢女手滑罢了。

“东西还如往常一样处理吗?”女子拿出一个用红布裹着的青锻锦盒,阿笙一眼都没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对了,姑娘……”

“何事?”阿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属下犹豫的脸色。

“主上来信了。”她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送上,“您让朔风做的事,主上已经知道了,很是不悦。”

“这么快?”阿笙挑眉,接过信看完,神色不改。

“姑娘没有别的事吩咐的话,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阿笙唤住她,“瑶花,你最近先缓一缓。”

“是,属下明白。”

次日清晨,天色黑沉沉的,正是破晓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雒京的城门尚未打开,守城的士兵打了个呵欠,想着过不久就可以换班了。

正当他揉了揉眼睛驱散睡意时,一辆破败的马车摇摇晃晃地从城外驶了过来。

士兵心神一凛,平日哪会有人这个时候进京,于是立马打起了精神,看着城下的马车喝问:

“什么人?!”

“开门!大人,求求你快开门啊!”马车的帘子打开,一群人形容狼狈地走下来,惶然冲城上喊叫。

“现在还没到开城门的时间!”守城士兵皱眉,不管是何人,都要遵守规矩。

“大人,求你禀报提督大人,我们乃李长史的家眷,有人在追杀我们!”

……

周裕成最近一直很忙碌,直到今天上午才回了周家大院。

一进门,他就看到阿笙出来,身上着了一袭墨白相织的衣裙,裙裾微动,就像一幅素净的水墨画。

见她如此穿扮,周裕成就知她必有重要的约会要赴。

“笙丫头这是去哪儿?”

“阿伯。”阿笙向他打了个招呼,“端颐郡主说这些天她重新布置了园子,约我去观赏。”

“你何时和端颐郡主走得这般近了?”周裕成好奇。

“端颐郡主被禁足在府中,我只是她能出来透气的幌子而已。”

周裕成点点头,“早去早回。”

“阿笙晓得。”她颔首,走到门前,复又转过身突然问了一句,“阿伯的生意在雒京还顺利吗?”

周裕成有些意外,但还是告诉她,“还好,怎么了?”

“我只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越人在京中不受待见。”阿笙立于门前,略微逆光的剪影有些瘦削,表情看不真切。

“商场上无所谓身份,有利就足够了。”周裕成倒不太在乎这些。

“如此。”阿笙微微低头,眸光不明,“可是其他的人呢?其他的越人呢?”

“丫头,”周裕成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文帝以仁德治天下,人人皆以为他是被黛夫人所害,而夫人又是越人,这笔账自然而然地就算到咱们头上了。”

“我之前从未想过会这样,”阿笙低声,仅容两个人听见,“越人背这个黑锅太久了,是该洗清了。”

周裕成叹了口气,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他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她鼓励了。

暂别周裕成以后,阿笙去了峪王府。

她的视线落在花窗上,那里影影绰绰能看到外面花园的光景,“方才在一路走来,看到外面院子的墙架上爬满了凌霄花,红绿相映,甚是可爱呢。”

峪王是先皇文帝与当今皇上的庶兄,作为一个没有多大几率登上帝位的庶子,他早早就做了一介闲王,平时很少参与政事,反而更爱学那些文人墨客做些风流文雅的事儿,例如收藏字画、捣鼓花草等。

“我爹说这些花能入药,凉血去风。”端颐看了一眼,就扭开头去,“我之前想把这些花挪到后院去,在前院种些兰花,可是他不让我动这些花。”

“郡主为何想要种兰花?”阿笙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凌霄花问,“这凌霄花就甚是可人。”

“可我感觉不够大气端庄。”端颐道,“今年春天我在太尉府看到他们种了很多兰花,那么多个府邸,就他们家的最好看。”

“太尉府……”阿笙念得很慢,“群主指的可是裴府?”

“对,太尉府上姓裴,原来你知道呀?”端颐惊讶,却没有留意女子眼中那一抹古怪,“我以为你是不了解京中这些事儿的。”

阿笙扯了扯嘴角,眼神微冷,“冬至宫变至今也快五年了吧,天下谁人不知裴太尉当年为先皇清君侧,诛'杀了妖妃,替天下铲除隐患呢?”

端颐闻言,蹙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我觉得黛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哦?”阿笙垂下眼睫,背过身,声音有些模糊,“那郡主觉得黛夫人是怎样的人?”

“这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端颐叹气,眸色郁郁,“那时我常进宫找长安姐姐玩,黛夫人是她的生母,我也曾见过的,在我的记忆中,她很美,不爱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也不爱热闹,唯独才情出众,长安姐姐尽得她的真传,传闻当年夫人就是凭借一曲‘山河调’扬名中州,也倾了文帝叔叔的心。”

端颐想起那位少言清贵的女子,神色有些落寞,“其实我见过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能让你见一次就再难忘记,每次见到夫人我都只觉得她淡然、从容,使人心生向往,却又模仿不来,世人语‘人淡如莲’,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的女子吧。”

阿笙听她言罢,也无言良久,许久才缓缓道:“但这并不能证明黛夫人就是清白的。”

“可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谋'害嬴王哥哥?怎么会毒'杀文帝叔叔?”她对阿笙道,眉头深深蹙起,“他们感情那么好。”

“或许你的感觉是对的,可惜这件事朝廷早有定论,黛夫人是前越公主,潜入宫中谋'害嬴王与先皇,意图扶持自己的幼子上位,重建越国。”阿笙转过身来重新看着端颐,眸光意味不明,“证据确凿,不由得郡主不信啊,难道郡主要质疑朝廷的论断吗?”

“那时候我还小,知道的不多,记得也不是很清楚。”端颐转过身,没有与阿笙对视,“但是四年前的冬至夜我还是有印象的,我和父王母妃正准备入宫赴宴,谁知道马车刚走出没多远,就被一群甲兵围住了,父王下车去与他们交涉,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后来母妃就带我回了王府。那一晚父王没有回来,感觉大家都很慌乱。”

“就是那一夜,那一夜之后什么都变了……”端颐摇头絮絮补充,冬至夜过后,她连着数个月都没有出府,四周是白白的一片,半点丝竹声都无,等她再有机会进宫时,她认识的人全不见了,就连金銮殿上高坐着的人,也都变了模样。

“那时候郡主还小,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正常的。”阿笙缓缓道,“那现在,郡主既然心中有疑,何不弄个清楚明白?”

“弄个清楚明白?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查当年的事吗?”端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猛地摇头,“不行的不行的,母妃曾告诫我,不能碰这件事。”

“为何?”阿笙淡淡道,“这又不是什么不见得光的事,朝'廷也早已公告天下,而郡主也只是想了解事情的经过罢了。”

端颐眉头微蹙,眸光闪烁不定。

“除非……”阿笙的语调里有一丝淡淡的嘲讽,“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端颐沉默,她曾经激动地和母亲争论过一番,那时候峪王妃的声音是少有的严厉,“端颐,你可以怀疑,但这些怀疑都只能放在肚子里。”

“为什么?”那时候她很生气,只觉得凭什么不让人做,还不让人说了。

峪王妃换了一种方式哄她道:“孩子,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情朝'廷早已下了定论,如果你再不依不饶地牵出它,只会打扰到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你也不想扰了你皇二叔、你长安姐姐他们的安宁不是?”

“郡主,”阿笙清淡的声音唤回了端颐的思绪,她听着阿笙在她身边轻轻说的话,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勾'人的魔力,“有些疑团不解开便会时常惦记着,久了容易成心病,郡主也只想寻个明白而已。”

“其实不只是当年那一件事让我想不明白,”端颐像着了魔般忽然喃喃道,“就连长安姐姐的死,我也觉得有些蹊跷,信园为什么会突然走水?走水的时候都没人救她吗?”说着说着,她的眼中浮起了水雾。

阿笙想了想,慢慢抬起手,轻轻握了握端颐的。

端颐看着阿笙,缓缓回握了她的手,“你说得对阿笙,我觉得我必须弄明白!”她一字一句道。

“郡主若是怕惹上是非,可以私下秘密调查。”

端颐点点头,“前面的我自己可以想办法,至于长安姐姐的事,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帮我。”

“谁?”随口一问,阿笙拿过桌上的杯子,欲要倒水。

“定远将军裴靖阑。”

“啊!”阿笙低呼了一声,滚烫的开水浇到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