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风飘雨
“既然如此,”细雨绵绵,穆先生挑亮了屋内的蜡烛芯子,明灭的光影让他的面色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隐晦,“我倒可以向你推荐一处地方。”
阿笙看着穆先生放下剔灯用的白铜小条,那只手修长干净,指甲整齐。
“地方?”她问。
“安平坊。”
阿笙颦眉,“这个地方是?”
“你去了就知道了,”穆先生淡淡道,“都是些可怜人罢了。”
阿笙颔首,应道:“过几天我就去看看。”
只是穆先生下一句话,却有如惊雷一般炸响在阿笙耳边。
“据闻安平坊从前是由黛夫人建立的,有不少宫女到了年纪放出宫后,都去了那里呢。”
既然那个地方有不少以前的宫人,那么会不会有黛夫人从前在宫中的亲信呢?
穆先生走后,阿笙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宋太医既然协助了黛夫人,那他查到的所有结果不可能不会告诉黛夫人,而作为黛夫人的身边人,对此也是有可能知晓一二的。
晚间,芹姨提着食篮入内布菜,阿笙放下书卷,随意问道:“蒋离这几天怎么样?”
她在房里一待就是好些天,也没有功夫去关注他的情况,突然想起,才发觉是有些时间没见到他出现了。
“蒋公子好像出去了,这几天我见他都是白天才回来的。”芹姨一边将菜肴摆到桌上,一边回答道。
阿笙点点头,没再多问。
就在这天夜里,两个衣着不扬的人进了国舅府,在堂内见过了魏国舅和那名叫明夙的侍卫。
“国舅爷、明大人!”
他们齐齐跪下,正是那天在巷子里追踪黄夫人母子的两人,他们齐齐将最新发现的情况报告给了上首二位。
“你确定那黄仁弼的家眷搭上了越人?”魏国舅坐在堂上居中的位置,握紧椅子扶手瞪眼道。
明夙站在他下首,不言语时就像一团影子一般无声无息。
“那日我们追踪黄夫人时,路上遇到的人里就那位姑娘最可疑。”其中一人低头回道,声音沙哑,“其他的人我们这几日都一一排查过了。”
“这下可不好了,让越人知道是我干的了。”魏国舅跺了跺脚,常年喝酒而臃肿的脸上浮现急躁,他转头对明夙道,“明侍卫,他们要来杀我,你和太尉可得救我啊!”
明夙没有理会魏国舅的求救,他问跪着的两人道:“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
“是蕴奇斋的主事之一。”两人回答道,“前不久她还跟那个琴师穆先生一起去过老夫人的寿宴。”
“哦,原来是她。”阿笙跟穆先生出席过一次裴老夫人的寿宴,就在京中彻底扬名了,谁都想知道她是怎么请到穆先生的。
“明侍卫,这位阿笙姑娘我听闻好像不是越人哪。”魏国舅疑惑皱眉道,“那黄仁弼的妻子会把这事情告诉她吗?”
明夙还没来得及说话,魏国舅又拍着椅子扶手摇头。
“不对不对,这个阿笙虽然不是越人,但她也是周家的人。”他喃喃道,“如果真是她藏起了黄仁弼的妻儿,说不定周家也已经知道了。”
“你们先去确定黄仁弼妻儿的所在。”明夙对那二人挥了挥手,“无论如何,他们二人都是不能留的。”
“是!”二人领命退下。
魏国舅急了,问道:“明侍卫,就只杀那黄仁弼妻儿二人?”
“不然呢?”明夙回首淡淡问。
“那周家也不能留啊,他们一定也知道了这件事!”魏国舅眨着眯缝的小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毒辣。
明夙脸上挂了一抹讽刺的嘲笑,道:“国舅爷是不是欠考虑了?这么大一个家族一夜灭门,你当真以为能遮盖得过去?”
“可是、可是……”
明夙冷笑着打断他道:“国舅爷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什么周家在越国亡后,却还能一直立足,甚至生意越做越大?”
三十多年前东朝亡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越国皇族遭到清洗,多少与之有关的家族一夜不复,就算有逃过清剿的,也是他们发配为奴为婢的家人。
此后,数十万被迫逃至海外的越人,几十年来再没能踏上亡国的土地。
在这般惨烈的景象中,唯独周家是个异数。
周家,在这场腥风血雨里屹然不倒。
魏国舅的动作一顿,的确,他从没想过这些事情,因着他们家出了魏皇后,这些年里凭着国舅仪仗他高枕无忧,纵情于声色犬马,从不需要考虑这些。
明夙看着魏国舅那充斥的只有酒色的肥硕脑袋,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不过又恰恰正是他这般安于享乐、不图政事的生活,让魏皇后以及他国舅的地位无所动摇。
毕竟,一个空壳子的皇后,一个空壳子的国舅府,如此不足为虑,谁有心思去对付他们呢?倒不如就先让他们在这个位置上放着。
“周家难道是我们的人?”魏国舅想了想,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以越人睚眦必报的性子,若周家真是叛了越国,你觉得他们还能活到今天?”明夙抱手冷笑。
“这、这……”魏国舅有点被弄糊涂了,他费力地转动着自己的脑袋,虽然他不参与权谋已经多年,但好歹还是有些基础在的,可却是越想越觉得吃惊。
“这个周家的水当真这么深?”他吃惊地问。
明夙懒得接话。
魏国舅想了一会儿,又急了,“那这个周家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嘛!他们到底跟越人有没有联系?到底会不会想害我啊?”
怎么可能真的没有联系,明夙在心里想道,可看着魏国舅那副样子,心里又有些不以为然。
他们本来就欲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越人,如果能通过周家的渠道扩散出去,那绝对是精确无匹的,这样一来倒省了太尉府的功夫。
现在他们只要好好盯着国舅府,等着越人自动前来上钩就好了。
不过这些话明夙自然也没有心思再跟魏国舅说,免得又换来他新一轮的聒噪,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地当好这个诱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