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拾贰）花花绿绿的塑料袋

你知道没有暖和的衣服穿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么？

你见过用塑料袋绑在身上做的五彩衣么？

你听说过全身穿着塑料袋在街上走么？

……

几年前，我见过这样的一个人。

他大概三十来岁。

他的头发特别长，一直到脖子根，由于非常脏，已经成了一绺一绺的样子。

他的脸上抹得黑乎乎的，就像是从煤窑里出来的人，我看到的，是突出的颧骨和青色的嘴唇，还有头发下面隐约能看到的那一双眼睛。

他的全身上下都包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从脖子到脚，把一个又一个的塑料袋系在一起，缠满整个身体。

他似乎是穿着衣服的，一件没有袖子的对襟短袖，一件破烂的裤子，但都已经被塑料袋裹到基本看不见了。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棍子。

他正站在路中央。

我站在公交车站，城市的微风在早上掠过我的脸庞，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我本是要去找一位朋友的，但是看到这一身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我站在公交车站，久久驻足。

我想他许是要到马路到这边来的吧。

可是他在马路中央站了一会儿之后，竟在我的视线当中转了身，然后继续站着。

很显然，他不准备过来了。

我看着他的后背，纵使系了那么多的塑料袋，但是依旧掩盖不住他的瘦骨嶙峋，这不是纤细苗条的美感，而是一种……皮包骨头的悲凉。

他突然提起了脚步，不可思议的是，他跑了起来。

我的心情跟着他的脚步开始变得紧张，城市里的车辆很多，跑步过马路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果然，几秒钟内，一辆白色的车和他仅几米之差，我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看见那血腥的画面，随后，我在一阵叫骂声中睁开双眼，庆幸，司机刹住了车。

“你走路不长眼吗？撞死了算谁的？”

一个戴着墨镜，四五十岁的男士从车窗里伸出头，对着那个流浪汉叫骂，副驾驶位置上坐着一个美女，许是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将头缩回窗子，开动汽车绕过流浪汉就走了。

车开走之后留下一股清风，将流浪汉身上的塑料袋吹起，在塑料袋渐渐落回身上的过程中，流浪汉什么也没说，一只手提着他的棍子走到马路对面。

我的心里，冒上一种东西，酸酸的，从心里一直到咽喉，眼睛里也出现一种湿湿的东西，模糊了双眼。

刚刚发生的一幕里，所谓道德，所谓地位，所谓财富，所谓一辈子，最终都抵不过差距二字。

我带着心里乱乱的感觉过了马路，在马路的另一边，看着流浪汉走到路边的绿化带旁，蹲下来，将棍子放在眼前，从他身上的一个蓝色塑料袋里，取出一个压扁的脏兮兮的一次性纸杯子，他用手将它撑起，又从身后的绿化带里，抓了一把沙土倒进纸杯子，许是怕风将被子吹走，他把纸杯子放在眼前，然后低着头，双手缩进怀里。

最后，在一阵阵吹过的风里，塑料袋发出哗哗的响声。

我摸了摸兜兜，掏出两个硬币，走到他的眼前，投进装着半杯沙土的纸杯，然后在他抬头之前，迅速走掉。

我微不足道的施舍，或许只是为自己的善良找那么一点安心。

每一次面对那些流浪者，我都会那么难过，可是目前我能做的也仅仅是难过和同情，偶尔投一两个硬币给他们，带着满心的酸楚走掉。

那天朋友问我：“当时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我可以不回答么？”

“为什么？”

“就是不想说，我猜你懂的。”

“嗯。”

我们一同沉默，我的那位朋友，是一个看社会现象看得很清楚的人，我其实挺想开口问问他的看法。

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张嘴。

现在，身边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不太喜欢用彩色塑料袋的人，我喜欢用白色，或者黑色的塑料袋，至于那些彩色的，一是觉得太土不好看，还有一个原因，我想你应该猜得到。

有机会，再见到我得那位朋友，我一定问问他，“你怎么看待这些流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