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不是,我可以继续,再有多长时间都没问题!”夏伊达咬着嘴唇回答,“我只是觉得……”
“嗯?”
“……没什么,谢谢你!”
夏伊达心里觉得愧对格雷·范塔西亚。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此刻这个人身体周围的无形气场之中,传递过来的疼痛感觉比上一次还要强烈。范塔西亚,他已经不停不休地辛劳了一天,到了这个时间,却因为自己,仍然不得休息。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不是这么弱的话,也许范塔西亚就不必如此辛苦了。
但是这些想法,她又不能说出口。倒不是她善于猜测人心,这只是一种直觉——觉得这些言语或许对于范塔西亚来说根本毫无意义。范塔西亚似乎并不害怕疼痛,也不在意辛劳,他大概更希望看到自己付出的气力不被白白浪费。
所以最终,所有的想法也只是化成了一句“谢谢”。
范塔西亚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谢意,但是催她开始练习的意思却丝毫没有改变。
夏伊达赶紧收拾思绪,进入了紧张的状态。
范塔西亚搬了张折叠椅,放在镜子前面的把杆旁边,坐了下来,开始指挥夏伊达练习。
很奇怪,他像以前一样,还是让夏伊达从最基础的单一动作练起,而且,练习的内容,又似乎与需要完成的那个高难动作没有太大的关系。
一上来,是一个左脚重心的一周转,很简单。这样的动作,夏伊达向来可以完成得很稳定,但是这一次,范塔西亚要求的却是速度。
要求这个普通的一周转,以比平时训练的正常速度快三倍的速度完成,并且还要在转完之后稳定地站立,不可以失去控制,这个难度,就已经瞬间上升了几个星级。
因为这需要非常强大的主力腿力量,对全身肌肉良好的控制,以及高超的平衡感。
夏伊达按照要求,一遍一遍地尝试,可每一次的旋转,不是达不到速度的要求,就是勉力速度及格之后身体东倒西歪,无法收场。
每转一圈,范塔西亚都会用极少的几个字点出她这一圈中的失误所在,言语之一针见血,简直令夏伊达感觉汗颜,仿佛最了解她得失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范塔西亚似的。
无论说的是一句什么话,指出的是什么问题,范塔西亚总会在句子的最后加上两个字——“再来”!有时候,连转许多圈问题都是一样的,范塔西亚也不会简化对问题的描述,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一遍一遍地“再来”。
在这个过程中,范塔西亚丝毫都没有失去耐心的意思,看上去像个要求严苛却永不知疲倦的电子人。
就在这一遍一遍的重复里,夏伊达忽然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进步。
惊喜是一瞬间发生的,就好像忽然在冥冥中聆听了神谕一般,夏伊达发现自己忽然做到了!
平常训练时的三倍速,收尾完美,稳稳地立住,甚至还能够定格在一个十分优美的姿态上。
连她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太相信,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范塔西亚倒是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或吃惊,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他看上去好像比夏伊达本人还要更有信心一些。
“这个动作到此为止,接着练下一个,但是今天已经晚了,今天最多教你三个动作的要点,明天你可以继续练习。”范塔西亚说,“今天练会的,明天仍然会反复,所以需要持续地练习。”
“也就是说,明天我又会做不到了吗?”夏伊达问。
“会做不到,但是持续训练的话,仍然会找回来。像你这样的程度,许多次的反复是必然的。”范塔西亚回答道。
夏伊达跟随着范塔西亚的指示,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练习的三个动作,都是并不复杂的单一动作,很基本,甚至其中有两个动作在前面一周的基本功训练阶段安吉拉就曾经给她讲解过,那个时候已经花了一定的时间去练习。可是,这几个动作到了格雷·范塔西亚这里,就忽然改头换面,虽然似曾相识,却又变得十分陌生。
因为范塔西亚对这几个单一动作,都提出了特殊的要求。
在基本动作的基础上,要么提高了速度,要么限定了幅度,要么增加了重心的变化,总之,只是小小的一个改变,就令这个基本动作成倍数地增加了难度。
而且,练着练着,夏伊达忽然有了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
她也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冥冥之中告诉她——接近了,已经越来越近了!
现在练习的这些单一动作,明明与需要完成的目标似乎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在练到第三个单一动作的时候,夏伊达忽然对完成目标多了一些信心!
她没办法清晰地表达这种信心的来源是什么,或许仅仅是通过直觉,发现了正在练习的单一动作与那个无比复杂的高难目标之间微妙的关联。
难道说,范塔西亚把那个超高难度的动作分解成了许多个单一动作,通过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习,循序渐进地让她实现对于最终目标的掌控?
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范塔西亚已经深刻地理解了这个动作呢?
既然他给自己设定了这个动作,又用这样的方式来训练自己,那么,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吧!
这不是吉尔伽美什令世人惊叹的专属动作吗?多少优秀的舞者都对此望而却步。
练习中间休息喝水的时间,夏伊达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问范塔西亚:“老师,这个动作您曾经做过吗?”
范塔西亚难得地出现了一丝迟疑。
“你是想让我给你示范吗?这个动作需要双腿重心快速转换,我无法做这样的动作。”他想了想,最终坦然说道。
夏伊达有点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是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
她当然不是想让范塔西亚做示范,其实她脱口而出的这个问题,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可是明明知道,范塔西亚的右腿应当有着严重的损伤或疾病,他每一天都在疼痛的陪伴之下度过,不要说用右腿作为主力腿来跳舞,就算是单腿站立对他来说也应当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自己为什么竟然会在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之下仍然问出了如此愚蠢的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