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棠梨煎雪（上）

清风入雪，满城雪白。

雪压花梢，梅压枝头，应该是绝好的风景。可是换了一处地方，却不见梅影。

不合时节的春海棠开的正好，白雪压着海棠枝，海棠摇摇欲坠。

一个锦衣的公子卧在海棠树下，银裘已经从一侧肩头脱落，露出里面锦色的衣裳，花纹错综复杂，层层密布。

若有人得见此情此景，一定会以为自己做了大梦一场。不然这下雪的冬天，怎么可能开着尚好的春海棠？

还有就是，世上什么样的人，有那般绝顶的好容貌？

墨发三千被玉冠绾住，像是黑色的绸缎一样披在身后。既不英气也不女气的眉。紧闭的双眼，长睫乌黑犹如鸦羽。高挺的鼻，闭着的薄唇，唇色红润。

他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仿佛是琉璃所成的眸子，眼瞳里暗含着笑。

他动了动手，举起手上的酒杯，已经一滴不剩酒液了。似是有些可惜，他的眉蹙起了几分，叹道：“酒没了。”

偌大的宅子，精致的像是天阙的琼楼玉宇。跟这个世界都分隔开来，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终于动了，放下酒杯，站起身。银裘瞬间落至臂弯，似披似穿。他干脆垂下手臂，任由银裘落地。然后只穿着薄薄的锦衣，踏入冰天雪地。

那风雪像是有了灵魂一样，每次堪堪要碰上他，就转了个圈，飘然落至别的地方。

稍远的几步位置上，咕嘟咕嘟的煮着汤，梨子的香气飘散。他伸出莹白如玉的手，长指扣着壶盖，然后掀开。梨子香气瞬间扑面而来，随着风雪一同四散开来。

他立刻将汤壶从火灶上拿下来，将梨子汤倒在碗里。

他复又放下汤壶，拿起汤碗，轻嗅了几下梨香。也难得他有几分闲情逸致，试一试这棠梨煎雪的滋味。

轻抿一口，梨子汤的滋味在唇齿间流转。新鲜的梨子，还有刚刚落在海棠上的新雪。

“唉……”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这样一个人是多久了？连棠梨煎雪这么无聊的事，他竟然也自己尝试着做了。

真是……

摇头轻笑一阵，他喝光了碗里的梨子汤。走回了门庭大开的屋子里。

屋子里一共三面墙壁，无数柜子贴在墙壁上，柜子上又是无数的扇子。每一柄都是独一无二的精致，做工极其精细，世间难求。

他挑了一柄纸扇，扇面上绘制着微雪洒满城，海棠压枝头的风景。

他又走到院子里，将银裘穿在身上，然后提步出门。

……

入了冬，无名酒楼的生意不多。店小二佟乐也难得清闲，趴在桌子上打着瞌睡。

整个一楼大厅里只有掌柜的打算盘的声音，他在核实昨天的账目。

七叔七娘今天也不忙，两个人一齐坐在前厅，摘着菜。丫头两手撑着下巴，听清平讲怎么弹琵琶。

锦衣的公子一进门，整个酒楼都好似瞬间被点亮了。

掌柜率先看见他，“锦老板。”

佟乐揉了揉眼睛，还惺忪着：“老板，你来啦。”

锦老板笑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阴险狡诈的狐狸成了精，“今天没生意吗？”

掌柜放下算盘，开始回答：“这几日入了冬，清风外来的人不多，住店的人自然也少。没了说书人和算命生，城民也就不怎么来了，所以现在来酒楼吃饭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锦老板一点也不着急，他解开银裘的带子，将银裘放在椅背上。然后落座，晃悠着手上的扇子：“这样啊……”他拖长了声音，可是任谁也听不出他话语声里有急切的意思。

也对，他不缺钱，只是开个酒楼当摆设。赚不赚钱根本无所谓，反正钱对他来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说了：“不着急。”然后还悠哉悠哉的拿了一只茶杯，喝了口茶水。

的的确确，看出来了，这位还真是不着急。

掌柜被噎了一瞬，自己闭紧了嘴，免得一不小心嘴快说了几句得罪了这位。

丫头笑眯眯的目光在掌柜身上转了个圈，然后落在锦老板身上。哎呦，还是大老板说话有用。掌柜的每天就知道吓唬人，真正的老板一来他就没话说了吧。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说话间，一个人进了无名酒楼。佟乐立刻反应过来了，笑脸迎人。

下意识的，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大门口。

一个穿着雪白狐裘的女子端庄的站在门口，眉目含笑，容颜跟锦老板不相上下的绝色。

“啪！”茶杯坠地，瞬间碎裂。

掌柜几乎瞬间就脱口而出：“夫人？！”

锦老板的瞳孔一缩，满眼的惊愕，惊讶，惊喜，不敢置信。

那女子缓缓一笑，目光注视着锦老板，唤他：“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