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用一用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抄了,那又如何?呤诗作对不是过图个乐子,抄了又怎地?既不伤天,也不害理,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倒是白梅间姑娘得理不饶人,难道你家娘亲就没教过你何为贤良淑德么?”
苏未卿怒火冲天,挥手把桌上的茶壶杯盏全都扫落在了地上,稀里哗啦一通脆响,怒气喷薄而出。
“好一个贤良淑德!若是在你们眼里,抄袭他人诗作,假冒他人才华沽名钓誉是贤良淑德;知错不改,哭哭啼啼的博取同情是贤良淑德;看着旁人为她争吵不休破口大骂,自己一言不发坐享其成是贤良淑德,我当真庆幸我娘不曾教过我一丝一毫。你们欣赏的若是这样的贤良淑德,尽可去欣赏。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在坐诸位觉得抄袭亦并无不可,这种既无风骨亦无诗德的诗会,我也不屑参与。引道!我要回府!”说罢,站起身来。
她如此傲气凌人,更让众人愤怒不已,竟无一人出言挽留。唱诗人站在台间,不知所措,白梅间姑娘开口要走,他也不知该不该让人为她引道。
集上离席是有规矩的。因着来时隐了身份,为避免离席时被邻座人瞧见,便安排了人引道。若引道之人没来,未离席的人便不能出雅间,以防瞧见别人或被别人瞧见。
苏未卿气得恨不得当场出去,却因着教养,依旧守着集上的规矩,站在雅间里等引道的人来。
“赠花!”
满堂肃静,因这一句话而骇然沉寂。
只听白玉兰间之人说道:“姑娘莫急着走,先收了我这支花,也好一同离席。”
楼内,又响起了一片细细地惊叹。
唱诗人呆愣在台上,完全乱了方寸。这连番地变故早已让他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处理,现下又接二连三的有人要提前离席,他更不知该留还是该放。一时间,冷汗连连,急得焦头烂额。
齐炜在君子兰间,已静默了许久。
他深蹙着眉,盯着手上那只裂了的骨瓷杯出神,就连杯中的酒顺着裂缝洇了出来,湿了手,他也没有察觉。
自听到水仙间姑娘承认了那诗并非她所作,他胸中便一阵激荡,怒火难遏。
原本听了那首《沁园春》,他心中豪气万千,澎湃不已,却不想,这诗竟是抄来的!
既是抄来的,那诗中所言的浩荡景色,万丈豪情,并非现下的皓国,也不是当今的天下;诗中所高唱的风流人物,亦非在坐的青年才俊。分开一想,抛开这首诗,那几句诗解也不过是阿谀奉承,蛊惑人心的说词,没有半分风骨志气在其中。
假的,什么一代天骄,什么风流人物,全是假的!只有那雕栏玉砌应犹在是真的,皓国的城墙上站着的羌戎兵是真的,父皇用八十万两白银,三座城池将他从羌戎国赎回来是真的!
十年了,他八岁为质,到今日归国,整整十年!他用苟且偷生,一身伤痕换了皓国十年的春花秋月如常,为的,就是来听这些养尊处优的才子佳人们谄媚逢迎的说辞吗?
“啪!”一声清响,指间上好的骨瓷杯,终究是碎成残片,刺入了苍白的指间,混着腥红的鲜血,淋漓地落到了地上。
“太子爷!”隆昌一惊,忙抽了帕子上前来。
齐炜抬手一止:“不必了,让它流吧。伤疤一好,便会忘了当时的痛,忘了痛,自然也会忘了恨。”
齐炜目光凛然,恨意分明。十年,他熬到今日,为的就是将那群野蛮无耻的羌狗从皓国赶出去。在杀尽羌狗之前,他绝不能忘了疼,忘了恨!
深吸一口气,他扬声说道:“白梅姑娘一番话,发人深省,振聋发聩,在下铭感五内。赠花。”
苏未卿诧异地循声看了过去,心中惊疑不已。原本以为,满坐之中能有一人能懂她便已是幸事,不想,刚归国的太子,此时也是一位真君子。
一枝白玉兰,一枝君子兰,稳稳地插在了白梅间外的花篮里,异花异色,分外扎眼。
唱诗人终是熬不住这楼内势同水火的情势,为让雅士集不至于不欢而散,悄悄安排人给几位要求离席者引了道,送人离去。
苏未卿离席时未取竹篮里的花,即表示不愿与赠花之人在集后相见,避人耳目地出了太白楼。
坐在轿内,苏未卿的心也跟着轿子一颤一颤。方才在集上当堂怒骂时她丝毫不怵,可这会儿心里去忐忑得厉害。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些个才子雅士竟然这般有眼无珠,竟然会去维护一个抄袭之人。这般大闹了一场,一怒之下离席而去,也不知算不算是阻止苏雪出风头了?
齐睿在间里等来了引道人,却闻说白梅间姑娘没取赠花,黯然了一瞬的神色,手指一勾,把手里摩挲着的那方喜上眉梢的小帕收进了袖子里。
他走后,太子齐炜也离了席。唱诗人在台上,除了喟然叹息之外,已无力挽留。
三人离席之后,楼中气氛却更凝重。楼中众人心明如镜,虽然赢了这一时意气,一时脸面,却不过是因为被骂到头上,折不下那股子莫须有的傲气去认错罢了。现如今把人逼走了,冷静了,细细一想,白梅间的姑娘,又哪里真是错了?不过是他们仗着人多,硬把错处往人头上扣,以众欺寡,众口铄金地颠倒黑白罢了。他们看似是胜了这场争斗,可实际上,却是败得一塌糊涂。
如此心境之下,愧疚满怀之中,如何作得诗来?即便唱诗人出了题,也无人再有心思去作诗了。
诗会终究是没能再继续下去。唱诗人知道已无力回天,便安排了引道人,草草地散了集。
齐炜回到了府里,胡乱地裹了伤口,匆匆换了件衣裳,迫不及待地进宫去见了皇上。
皇上此时正在御书房里批着奏章,只留了一老太监在身旁伺候着,每每咳嗽,老太监就奉上温茶来给他润喉。
齐炜进到御书房时,正好听到皇上的咳嗽声,当下大步抢上前去,接过了老太监的活来。
“父皇,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多歇息歇息?”
皇上喝了口茶顺了口气,笑道:“老毛病,歇了也没用,还不如看看折子,打发打发时间。重华,今日不是雅士集么?你没去参加?”
齐炜道:“儿去了,不过呆不下去,提前离了席。”
“哦?”皇上眉一挑,“满座才子,就没一个你瞧得上眼的?”
齐炜微微低了下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倒有一个瞧上了眼的,可惜是个姑娘。”
皇上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笑了一笑,又摇头叹道:“可惜姑娘不能入朝为官,现下的情势……朕也不好给你指婚……”
“父皇,儿不是那个意思。”齐炜微红着脸,急急说明了来意,“儿此次来见父皇,是想求父皇准许,让儿去趟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