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火
浩拉晶进门的时候，夫人正写着亲帖，被吓了一跳。
“…哎呀，浩啊，你……”大姐也吓了一跳。
“你起来了？孩子啊，你怎么会起来了？我看看……”夫人连忙上前把浩揽着，是惊奇也是惊喜。
“我没事，我很好的。”浩对夫人笑，让大家都很安心了，“娘亲，我想跟你说一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什么事？你说，我什么都答应，啊——”
“我想跟晶成亲，你让我们成亲吧？”
“……”
满屋的人愕然，而第二次从浩的口中听到这个的晶这会才回过神来，来不及阻止了，她只能极为尴尬地看着低着头。
“你……你说什么？你和…谁？”夫人听见了也听懂了，但是不好接受。
“我要成亲，我要和晶成亲。”
大家这才看到了晶——
“你不是开玩笑吧？”二姐说。
“我没有开玩笑啊……”浩不明白为什么二姐这么说。
“不是，我们这儿正准备着给你……”三姐正要说，却被二姐打断，并使了眼色。
“恩，我是说，你知道，什么叫成亲吗？”
“……”浩想了一下，“我不知道……”
这是最诚实也是最自然的回答，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除了晶，她的心被刺到了……
“反正，让我成亲就是了，成了之后，我不就知道了吗？”
“这……”夫人也想说什么，又被二姐按住了。
“呵呵，对对对，没成过，又能知道多少呢，你先快回去休息吧，让我们和娘亲商量一下好不好？恩——，晶姑娘，有劳你带他回去，好好照顾……”
半天，晶才点点头，想拉浩走，但是他不肯动，
“不行，娘亲要答应我，我才能回去，一定要答应我！”
浩一激动，大家都跟着神经紧张，夫人深知浩的脾气，而且从小到大，哪件事情不是顺着他的，早就成了“规矩”了。
“好——，我答应，给你们办喜事，风风光光的，只要你高兴，什么都答应！”
“啊！！太好了，晶你听到了吗？我们可以成亲了……”
可是晶万万没想到，夫人回答应，万万地没想到，比做梦还不真实的感觉，连想想自己就这么要嫁人了的余地都没有——她都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思考了。
“哈哈，走走走，我们回去！”
这下，是浩开心地拉着晶出去了。
他们走后，夫人一下坐在凳子上，她心慌慌的，怎么会真的顺心呢。
“事已至此，既然浩自己选择了人，娘，我们就依了他吧……”
“我知道，只是，这将来要怎么办啊？我们家以后都是浩的，我手中的担子也该交给他了，李家的少夫人，以后见人，要怎么说呢……”
“娘，这个问题虽然很重要，但是现在，浩的病更重要，如果他再不顺心，我担心，实在担心……我们将来还是有应对的法子的，现在，就让他顺了心吧……”
“……是，将来的话，将来再安排，不过，要不，这次，我们就在府上办就可以了，不要声张，要是请宴，对宾客们也不好说啊，就这样吧。”
“对，我看，即使是在我们自己府里办，排场也够那姑娘满足了……”
拉着晶回到了房间，浩的笑容依旧，可是，晶甩掉了他的手，她还是生气，
“你这算什么呀？不知道什么叫成亲，你还要跟我成亲，什么叫成了就知道了，难道你在玩吗？”晶皱着眉头。
“我不是在玩……”每次晶生气，浩就紧张，很紧张，“我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成亲，但我知道，我会成为被你叫做相公的人……我知道我还有好多事情不知道，大家看我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是我不要当孩子了，书上没有说过，相公该怎么做，可我见过，我爹就是我娘的相公，我爹是怎么做，我就会怎么学，他对娘很好，他只有娘一个妻子，他很爱我们，最疼我……”浩真挚非常地说着。
“……”晶听到了，看到了，一下子楞着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的意思是，我想成为像爹那样的相公，你的相公。虽然我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的相公……”晶重复了一遍。
她抬起头，浩也看着她，他说，
“不要再一个人住了，和我在一起，我想做你的相公。”
说完，晶的眼眶自己红了，润了，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翻上翻下的，忽喜忽悲的，可是其中只有一个是很稳定的，温暖……一个大孩子，他的眼睛在告诉自己，他会为她成为一个可以肩负家庭的男人，要她相信，要她接受……
虽然，晶没有点头，可她的心点了……
这时，有人进来了，
“晶姑娘，夫人找你。”
两个人回过神，晶对浩说，
“你去床上躺着，我一会拿东西给你吃。”
“恩！！！”浩很乖地答应着，一点也没有之前大夫所说的让人紧张的情况。
忐忑不安地来到夫人房中，姐姐们都还在，管家也在。
别的也不多说，夫人首先开口，
“姑娘，你知道我们浩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对成亲的事情全是糊涂的，不过我看姑娘和我们浩很有缘分，也看的出来你对浩很好……既然浩喜欢，我就答应，你看他都能下床了，精神也不错……只是，我也知道，姑娘家，不好开口，就点个头吧……”
大家都期望地看着晶，在来之前，最重要的理由已经确定了，现在是众人的认可，晶的脑子里飘过浩的人和他说的话，她清楚地知道——她已经完全不能够放下他离开了……
晶点头了，她答应了……
夫人和大家都稍微动了动嘴角，无论如何都没有给晶压力，
“呵，瞧我，怎么会这么疏忽呢，把你的生辰八字给我吧，我要找算命先生挑个好日子。”
因为在请晶来之前，夫人已经让管家调查了晶的背景，知道她没有亲人。
“恩。”晶点点头。
她当年只是父母双亡而流落深山的，自己的生日，她是记得的。
之后，管家根据她所说的，把八字写在红纸上，大家都期待着后面的婚礼，晶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
忽然，一个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夫人——夫人……少爷，少爷他不知道怎么了…夫人快去看看吧！”
问的时间都不敢用了，大家全部疾步而出。
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不省人事，情况比之前要糟糕很多很多，深夜，李府上方笼罩着非常不安的气氛。大夫们被紧急请来，会诊之后，还是束手无策，不知道病因能如何下手……
夫人泪水涟涟，央求着大夫，可是大夫们一直摇头，姐姐们捂着嘴巴——只有晶没有眼泪，她站在浩身边……看着他。
“你快起来啊，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说过要做我的相公，你躺在这里能做什么呀！你快点起来啊，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要玩了，听话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晶在心中无数次这样呼喊着……
而在床头边上——恋儿出现了……时间是到了，但是还不是现在……
她看着晶伤神的眼睛，看了看不明何因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浩——于是，她试着凝神运气，双指一挥，要去恢复浩的意识，然而，恋儿却看见浩的身体返回灰色的气场，然后什么动静也没有……
连恋儿都无计可施……
“怎么会这样……”恋儿疑惑了。“不是黄元的作用，那还能是什么？”
“怎么办啊，怎么办……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啊——”夫人泣不成声。
晶的眼泪也自己掉下来了，终究掉了，即使她完全不会相信有这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
这一夜，时间过地很模糊，浩怎么都不醒，连晶叫他都没有用——什么叫“无能为力”，现在知道“人定胜天”是骗人的……
除了等，除了祈祷，除了拼命求大夫想办法，除了叫他——做不了别的……
天还是正常地亮了……
……
接着，家丁来报，
“夫人，国师派来大徒弟为少爷算卦来了……”
就这个，只有这个了，大家都指望这个了——夫人马上起了身，马上跟了出去，带着管家和几个女儿……
晶根本没有听到什么，人走了一些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坐在浩身边。
“你说过，你要做我的相公，还没有做呢，怎么可以就这么睡着呢……如果很想睡觉，就好好睡……睡够了，要起来啊，我就在你身边，你知道吧……我在等你啊，等你做我的相公……”晶说着，轻声的，她恐惧了，她慌乱，她心痛，她连自己该怎么想都不知道了……
而恋儿也还在，看着他们——浩的眉心，黄元的光若隐若现……
就这样过了一会，谁也没料到的是，晶忽然站了起来，她自言自语道，
“我走了啊，我真的走了啊，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再也不见你了……”晶以为这样说会有用……
可是，这次——居然……毫无动静——浩真的毫无反应那样……
晶的气息就弱了下来，她反而更加害怕起来，
“好好好，我不走了，我不会走……你要想继续睡就继续睡吧，我答应你，我不走，但是你要起来，知道吗……”晶把眼泪收了回去，她有了决定，“我们今天就成亲，我们……现在……”她有点换不过气那样，“只要你能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看，我都要做你的娘子了，不会走的……你要乖乖醒过来，才能做我的相公啊……知道吗……”
说完，晶就跑出去了，她去找夫人……
思维乱了，逻辑也乱了，转换之间太过难以掌握了……
大厅内，夫人正和国师的那个大徒弟说话，
“怎么样啊……”夫人问。
那大徒弟正看着浩很晶的八字红条……
“少爷是纯水之相，而这姑娘……”
“什么……”
“是硬水，况……由火而生，故——大克。”
“什么！”众人大惊。
“是，二人相遇，少爷受难，且如今算来……时不久矣。”
夫人愣了半天，
“怪不得，怪不得……”她越说越激动，“怪不得他好端端会病那么重，而大夫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那要怎么办，怎么办啊，快告诉我！”
“缘分已成，天意难违，本座也无法可施……”
听罢，绝望……只有绝望……
而门外，“扑通！”一声——晶跌倒在地上——她全听到了……
管家第一个出来看到了，然后是大姐她们，夫人……所有人围在晶周围，用异样近乎敌视的目光，晶脑中空白——谁都没有想到，让浩变成这样的是她……
她被关进了后院的那个房子——曾经，浩为她拼命准备的地方——在夫人没有逼迫国师的大徒弟一定要想到办法解除克命之前，她不会让晶再见浩……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晶六神无主……
晶就这样被关着，她渐渐回过神，恢复思维——
“我们……我们……我们……”晶三魂已经散了气七魄，又忽然，她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力地撞门，用力地喊，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什么八字相克，什么水，什么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全是鬼话，全是鬼话！！！……说不定，他会像昨天那样，忽然就醒了啊！！！求求你们了……他醒了，看不到我，他……不要相信鬼话了！！！他醒了，见不到我……”
晶需要时间来接受……忽然，她转眼，看见了房间里香案上的观音像，她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流着眼泪，虔诚叩首，
“菩萨，菩萨……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是我们命中相克吗？我该怎么做呢，我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呀……”晶只有哭泣，说不出话了，她现在也只有接受命理相克的事实。
半晌，
“命理之事，天意难违……”从观音像传出的声音——那是恋儿，她已经知晓个中原委。
晶大惊，然后迅速像看到了希望那样，但是一时间还是说不出话来，
“姻缘所成之命理相克，只需断弃姻缘之念，便可化解……”
“断弃……我……”晶理解不过来。
“是…姻缘一断，他即可苏醒……由姻缘而起，便由姻缘而终……”
“……”
晶紧闭着眼睛，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在挣扎……她在颤抖……
“今夜子时，是最后之期……”话语也是颤抖的，事实上，这命理相克，并非黄元所致，恋儿也是刚刚推算得知的。然而，他们的时辰也是黄元回归的时刻，即使黄元不收，浩……也逃不掉魂归西天……
况且，国师的大徒弟也已经算到今夜子时是最后的时辰，也已经问卜到解除的方法——当然，他自己知道伤天害理，但是迫于夫人的压力，国师的大若寺是李家兴建的，夫人已经没有冷静了，她放话给他，不想到办法，就一把火烧了大若寺……
恋儿也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把两个人都救了——国师大徒弟的功力根本不能达到了透真实命理的地步，所以他的方法根本没有用，不但救不了浩，害了晶，也会因没有作用而使得大若寺里的僧人难逃厄运……
“以火克水，由火而硬，由火而灭。”——火刑，就是他想到的方法。
此时，他已经在浩的房外贴上了符签，做好解除命理的程序，让所有人退出了浩的房间，并且关上门——在化解的同时，作为当中一端的浩，需要护住神魂……
“我明白了……”晶睁开眼睛，她明白了“断弃”的意思。终于，她都决定了……
“跟我来……”
恋儿从观音像后面一闪而出，晶看不到她，只感觉白光一闪，然后晶脖子上的黄晶腾空而脱，恋儿说，
“这个，只需记得，是你遗忘了的……”
话音一落，瞬时，她人已经在浩的房间里了……外面，谁也察觉不到……
晶一步步走向浩的床边——她知道，只有断弃之后，浩才会起来，才还能又说又笑——那么，现在，就让她来说……
子时将近。
“……”晶口未开，泪先流……
接着，她强行让自己笑着，她抓着浩的手。
“……他醒来之后，我们会怎么样？”
“彼此相忘，互不相识。”
晶的眼泪又跟着话掉了一颗……，“听到了吗？我们会忘记彼此……”她对浩说，“把我忘了也好……”她呼吸困难，因为心痛，“虽然，这辈子最开心的几天，像做梦的这几天，我也会忘掉，可是，我满足了，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存在，即使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没有关系，以后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再像个小孩子，动不动……”说到这里，她更痛，字字揪心，“如果再跑出来，忘了回家的路，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她说不下去了……
恋儿站在一边也跟着痛心着，把头偏过去……
子时已经渐渐临近，浩房间里滴漏中水即将升到子时的刻度…
晶听着那水滴的声音，她知道时间要到。
她什么也不再说，她俯下身子去，轻轻吻了浩……
……
恋儿单手放在晶的头后面——渐渐，浩的眉心，花瓣状的黄元飞出，而接着，还有晶的记忆……黄元带出了浩生生世世的爱情，也同时带走了晶对他的记忆……
当黄元的光在恋儿的手中消失的时候，晶也昏倒在床边。
子时刚好……
接着，恋儿一挥手，把晶送走了——她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家中，沉睡……
……
外面，夫人命人在后院晶住的那房子外面点起大火——用的正是浩当时为了让晶习惯环境而铺的柴火——如今，看来，这缘分如何地惊人，“缘”也好，“分”也好，千丝万缕，不是谁安排好的，是当人被牵扯上之后，它自己滋生出来的一张网……
……
恋儿站在火边，她轻轻摊开手——晶的记忆慢慢飞了进去……
屋子里有一个晶，那颗冰凉的石头变化的晶——火光映照中，记忆飞了过来，融合在这个晶的脸上——最后一颗泪悄然划过……
也在那一瞬间，袖中，恋儿在拿走石头而没让晶知道的一个东西也飘落了——那两张写着晶和浩名字的纸。
它们从袖中飘落……在火中燃烧……
回到天庭，恋儿对着显现黄光的化仙池的池水发呆，当时星之后也是如此……
王母走来，恋儿立即站起来，她有很多疑问，
“娘娘，这每次都无法解决的宿命，并不是五色元所带来的，对吗？”
“对也不对……说是五色元所带来的也可以，说是它们选择去解除的也可以……这双重的宿命，乃偶然难料的天机，连我，也不可说，说不得，说不了……”
“那我呢……身为生死恋花，为何，我无法明白‘恋’字是何涵义……当我收回五色元的时候，我明明很难过，可为什么，我却无法了解那究竟是什么……从紫元到黄元，我总觉得我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娘娘……”
……王母沉默了一会，她不直接回答，
“再寻三元，你自会明白……”
……
再无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