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零度幻境（一）

他们走出那间房子，穿过一道院门，走过一片石林，沿着一条石阶蜿蜒向地心而行。

越往下走，气温就越来越低，她摸了摸只穿薄薄一层的纱衣的双臂，很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感到冷。她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化成一团白雾，看着它们消失在空气里，一步一步小心地朝下走。

她看了看前面不紧不慢走着的人恍惚不已，他的背影好熟悉。是在哪里见过呢？她到底是谁？为什么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奇怪？

“呃……”一不留神，她的脸撞到一个东西上，她抬头看，发现自己撞到前面的人的后背上，原来他们已经到达了石阶尽头。

现入眼帘的是一个山洞，一个烟雾弥漫的大山洞，大得相当于一个一级电影院。洞顶垂落无数的形态各异的石乳，这些石乳全都晶莹透亮，似真似幻散发着异于寻常的光芒，层层烟雾缭绕在其间氤氲不去。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个只见过一面奇怪并且英俊异常的男人。

他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柜子里，他的眼紧紧闭着，看上去像睡着了一般。她看戴面具的男人一眼，他看着洞中的烟雾不知在想什么。

“我想一个人过去……”她对他说，他抬眼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闪到了一边。

“略……”大个子跨前一步，戴面具的男人一抬手阻止他的话。

她咬着唇慢慢地朝那个玻璃柜子走去。

“喂……”她轻轻地叫，那个人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她似乎有些惊讶。

看到他睁开眼睛，她笑了，然后她问：“你还好吗？”

那个男人静静地看着不语。

她轻轻地抚摩着玻璃柜子，冰得让她的手抖了一下。原来是寒冰做的，好冰哦！她脑子里忽然被一个奇怪的东西撞了一下。

“我能帮你离开这里！”她恍惚地说。

他看着不语。

“你要离开吗？”她问。

他的眼闪了一下。

“那么我帮你离开！”她笑了，像个孩子般灿烂地笑了起来。

“你知道要怎样帮我离开吗？”他问。

“不知道……”她低头想了想抬头说：“可是我会帮你！”

“你知道帮我后的后果吗？”他问。

“不知道！”她摇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问。

“不知道！”她笑。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他忽然沉下脸。

“为什么？”她不笑了。

“不为什么！”他冷冷地说。

“可是我想帮你！”她又笑了起来，不再理他，她双手抚摩着透着刺骨寒气的冰柜。她眼里慢慢地升起淡淡地雾，银白色的，就像月圆时的月光，她的全身也慢慢罩在一层白雾里。

不远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眼里忽然充满了激动。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安静地笑了笑，回身飞快地将双掌击向冰柜，冰柜无声无息化为一片轻烟散去。

“小禾——”她听见一声惊呼，是谁在叫？在叫谁呢？不等她看清是谁在叫，心里忽然生出淡淡地痛，她不由握住那个男人的手，他的掌心冰凉，她看见他眼里闪着复杂的光。一团白光将他们托起，急速地升向空中，周围的白雾幻化成一个巨大的白色光球将他们裹住。

然后，她发现一股热流从她的掌心慢慢地流了出来，正顺着她的手心流向他的手心，她望着他笑着。她看见他眼闪了一下，然后他握紧了她的手，她身体的温度迅速地流向他的手心，她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很轻了，轻得就像半空的雾……

“小禾——”模糊中，她听到有人撕裂的声音。她低头看声音的来源处，却看见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疯狂地冲了过来。“小禾——”

他在叫谁？为什么听见他叫那个名字会想哭？忽然间，脑海里飘起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哥——”她看见一个小女孩奔向一个年轻男子，那个男子有长长的发，有纷飞的衣裾……

她的大脑开始无意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飘渺起来，一些奇怪的画面交织闪现在眼前。有美丽的蓝色的蝴蝶，有灿烂开放的烟火，有喧闹的人群，有温柔看着她的男子，有哀哀悲戚的女人，有孤单坐在楼梯上的女孩，有银白的月光，有隐约的灯火……

“小禾……”她听见有人在叫，费力地睁开快要睡去的眼。她看见一双黑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好温柔哦！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的手也变得好温暖，好舒服！她想睡了……

哥……我想睡觉……有个小女孩在说。

她吃力地抬起头，看着那双眼忽然很想流泪，她用力抓住他的手对着他笑，她想告诉他他的手好暖，这种温暖好熟悉……

哥……我要睡了……天亮了要叫醒我哦……

忽然，她的手被握紧了，一股巨大的暖流迅速地从她的手心汹涌而入，快得让瞬间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看到一双微笑的眼，他在微笑，淡淡地，就像云雾里忽然透出来的阳光……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只见他松开她的手。然后，他从白色的光球跌了出去，散落的发被风吹起，遮住了他渐渐无力的笑容，他像一片落叶，轻飘飘地跌入了洞中翻滚着白雾的黑洞中……

她跌坐在光球中开始哭泣，从无声到小声，从小声到大声，从大声到号啕大哭……

那光球在她哭泣中慢慢地缩小，慢慢地降落下来，那个带面具的男人冲了过，紧紧地搂住不住哭泣的她，然后抱起她飞奔出雾气越来越重的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