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家庭
接下来是国庆节七天长假，大部分学生都回家了，小鸡也飞回了S市。我回到家里，早上7点起来读一个小时《英语散文100篇》，吃早饭，然后必须在父亲的监督下休息超过40分钟，再读大致是《数学分析》，也就是高数的英文原版书，晚上10点钟把英文版的数学分析拿到我爸那里逐字逐句翻译成中文给他听，也就是和对我白天成果的检查。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我必须称之为父亲或者爸爸的人，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我从来没有叫过他爸爸，如果迫不得已叫他，我会说“诶，有点事和你说下”，我不会冲他叫“爸爸”这2个字，到现在我也没有叫过，也许永远都不会叫...
我知道老谈父母和这篇描写大学生活的小说无关，显得我唧唧歪歪，中心思想不明确而且很罗嗦，但一提到父母，我就有太多的话想说了...
我爸出生于一个小县城寒酸的书香门第家庭，兄弟姊妹很多。他和我妈都是第一批大学生，也就是77级。我外公属于那种比较“有用”的大知识分子，我妈家里生活也很殷实。我外公外婆是很反对我父母的婚姻的……。我永远记得初三那年暑假的一个下午，在逸夫科技楼前，我陪外公外婆散步。
“爽爽，不要凶你妈妈……”外婆一路上絮絮叨叨，我用鼻子嗯了一声。
“你妈妈对你最好了~”外婆很喜欢将这句话，她又继续说：“你妈妈一个人养大了你，你爸爸什么都没做，他就白捡了这么大个儿子。”
我咬着嘴唇，我爱极了妈妈，但我那时候脾气很差，我每天都杀猪般地对着家人嚎叫。对妈妈我也几乎是用吼来表达的，我把对爸爸的仇恨一股脑撒在了周围所有的人身上。
“他们吵架你可得帮着你妈妈！”外婆有点激动了。外公一句话也不说，他的眉毛非常长，一副得道智者的模样，外公修养及其好，我从没看过他发火。
“嗯，当然了”我快要哭出来了：“上次他想打妈妈，我还……”
其实那是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那天是星期天，他，我是说我爸爸，他的一把小刀不见了。我之前用过，但我记得把用完了就放回他的书桌上，但是那天早上，小刀就不见了。早上6点多我就听到零星的吵声。我爸爸说话总是声音很大，他走路的声音也很响，他从来不考虑是不是会影响别人的休息。他甚至经常得意地说，他那么做是故意的，目的是想把我妈和我“吵”起来，他嫌我们起床太晚。早睡早起，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好习惯，但我更深刻地觉得，某些人并不适合早起，比如我妈和我，不过他是不会管这些的，他的世界里只有他才是主宰。
“怎么不见了？”他气急败坏地嚷嚷。“用了东西要放回原来的地方”他用尽了身高178公分体重90公斤的浑身力量在对着妈妈狂吼：“是不是你拿了，拿了就要放好”。
“我压根没用过，你自己好好找找”口气也并不耐烦。
“那去哪了？我放东西一向很有规律。”
“我又没有动，再去买把新的就好了嘛。”
“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东西的问题。你们不爱惜东西，乱拿乱放，这不对。”他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倍，震得整个房子都在颤抖。
我这么陈述这件事情，是把我爸爸凶神恶煞的样子一点也表现不出来了。我苦于自己表达能力的有限，但他确是能够把任何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通过他扭曲的脸和凶恶的嘴说得极为伤人。一个平常衣冠楚楚、满脸笑容，有着极高学术修养的人，发起脾气来竟然是这种狰狞的德行，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我在房间里，既愤怒又犹豫，我想出去阻止他的吼叫，却又害怕他的拳头和耳光。
“我要去院里了。”妈妈的声音。
“你们喝牛奶还要喝什么澳大利亚的”爸爸却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以后都给我订袋装的来喝，没见过你们这么浪费的人，爽爽跟你一个德性！”问题又变成了牛奶，那也是我们一家人常常争吵的问题，其实问题不在于牛奶，而在于把自己的不爽通过小刀牛奶之类的事情发泄出来。
“呵！”妈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没有工作吗？爽爽觉得什么好喝就喝什么，高兴吃什么就吃什么。我赚的钱没有你多吗？我又不靠你养活！”
我在房间里10个脚趾头也抓紧了，这么说下去那个恶心的男人非打人不可，我太担心妈妈了，每次说到谁赚钱多的问题，父母就非大打出手不不可。
“太不像话了，不好好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妻子什么是丈夫！”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是桌子板凳碰撞的声音。恶心啊，龌龊啊，愤怒啊，我不知道怎么才可以形容自己对我爸的感觉。
“够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法律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半坐在床上，声嘶力竭的大吼：“你凭什么打人，我要去告你！！”
外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对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惊讶不已，那是我第一次敢于赤裸裸的干涉父母吵架，之前我只是用愤怒的眼神和沉默来表示我的抗议。吼出了这一声，我却丝毫没有解放或者宣泄的快感，因为我知道接下来的几秒钟，迎接我的将是暴风骤雨般的拳头和怒骂，我很害怕。
关门的声音。妈妈去学院了。是啊，她不得不走。
门被猛地推开了。我咬牙切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也是这样看着我。
“大人的事情你少管！”这个可怜的男人的唯一武器就是他粗暴的吼声和拳头，这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么，我常常怀疑我到底是教授的儿子还是民工的儿子。
我以为他会打我，拳头却终究没有下来，到底是心虚了吧，到底是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吧。
也许生活在自己的女人的阴影下，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直到现在我交了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我才有些明白父母之间的，爱，却又痛苦的微妙关系。
那件事情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结了，是他自己把小刀放到了口袋里面。他生气的时候很凶，但气去得也很快，他就是这么一个人，高兴的时候你可以爬到他头上拉屎，不高兴的时候像畜牲一样发飚。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过父亲，我现在不太恨他了。初中的我，常常会想诸如“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要活着？”之类的问题。罗素写过一片很有名的短文，叫“我为什么生活”，里面有句话“那种一个颤抖的灵魂望着世界边缘之外冰冷而无生命的无底深渊时所感到的可怕的孤独”我喜欢得要命，但这篇文章以及别的许多文章丝毫没有解决我的这个问题，反而加深了我可怕的孤独感。其实我一直都对生活没有什么兴趣，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对父亲的仇恨，对长大了不让爸爸欺负这一信念作为我生活下去的动力和目的，只有一想到以后可以肆意报复我所仇恨的父亲，诸如“为什么活着”的这种问题才不会那么困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