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5-相似的心事
在医院闷了两个星期，整个人都不好了。出院那天我简直有种放监的感觉，一踏出医院大门，纵使没有阳光也觉得世界美好。虽然有些矫情，但我还是无法控制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含了淡淡桂花香的空气。文以悉和丁简在我身后陪伴着。
丁简说，“我还欠你一顿饭呢，不如趁现在我们去大搓一顿吧！”
文以悉却说，“你们两个去吧，杂志社那边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我看着文以悉往相反的方向愈走愈远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四合的尽头。我忽然才感觉到自己的可笑与悲凉。自以为早已走进对方的内心，可事实上却连门都没有找到。
多么自以为是的聪明。
那晚我和丁简跑到市区，当真大搓了一顿。因为吃的是韩式料理，丁简点了几瓶烧酒自斟自酌。我看着她一杯接一杯，然后一瓶接一瓶，想不到她喝起酒来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直接醉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我抢过她手中的酒瓶，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异常用力的。
“死金黎！臭金黎！我那么好，你哪点配的上我……”
“你凭什么拒绝我……你以为你有多好吗！”
“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断断续续的，她说了好多的话。最后直接扑到我怀里，对我又锤又打害我差点没把刚吃进去的东西通通物归原主……有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但其实每个不同的人心里面，都藏有相似的心事。看丁简每天风风火火蹦蹦跳跳的，从未见她有过半点伤心难过，却不想原来她把自己藏得那样深。
虽然入学至今我认识的人屈指可数，但让丁简醉酒吐真情的那个金黎，我还是知道的。因为他和文以悉是同班同学，关系熟络，所以我也得以见过他几次面。他并不是个样貌身材有多出众的男生，与他见过的几次面当中，也唯有一次，让我印象深刻。那次是在“等”咖啡店里，周末的时候。金黎和一个女生走进来，他先是与坐在窗边的文以悉打招呼，说了一些话，然后才带着女生另自落座。我给他们送去咖啡的时候，金黎正好在与女生说话。
“她只是我们协会的一个干事，除了协会的活动，其他时间我跟她的来往并不多。”金黎说。
对面的女生撇撇嘴，“你不喜欢她，不代表她不会想尽办法纠缠你。”
金黎说，“都被我拒绝了，哪还能这么不要面皮……”
“您好，这是你们点的饮料。一杯卡布奇诺，一杯蓝山，请慢用。”我把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中间，“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金黎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隔着几张桌子的文以悉，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着对我说，“没有什么了，谢谢啊。”
我随后到他们后面的那张桌子收拾杯盏。并不是我有心偷听，而是离得太近，他们的对话就这样轻易传入耳内。
女生说，“你放心，我家世背景没有萧爰好，手段心思也没有她厉害，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是绝对不会像萧爰那样的。”
男生无奈，“你说什么呢。都说了我早已经拒绝了她……”
“可我上次明明看到你们在饭堂一起吃饭，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你还给她夹菜。”
“不是两个人，是整个协会的成员都在好吧……”
“在我眼里我就看到你们两个！”女生说。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走，然后默默地祝福你们……”
片刻的沉默之后，男生忽然低吼一句“你到底想我怎样！”声音虽不大，但手上的动作却把桌上的两杯咖啡掀翻在地。我吓得够呛，连忙屁颠屁颠跑过去收拾残局。文以悉也迅速跑过来，像是怕我无辜受到牵连似的，他挡在我面前，拉着正处于暴怒之中的金黎，对仍旧一脸淡定高傲的女生说，“你先走吧。”女生走后金黎沉默了许久，终于算是镇定了下来，然后一声不吭地扔下两张红钞便也离开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金黎和女生正在谈论的人就是丁简。直到今晚丁简喝醉酒对着我不断地喊金黎的名字我才恍然大悟。爱情不分对错，但倘若并非两情相悦，那么总有一人注定要受伤。
那晚我们在餐馆里折腾到很晚。我拖拉扶拽几经艰辛地把丁简弄回到学校的时候，宿舍早已门禁。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实在没辙，才终于拨通了文以悉的电话求救。他很快出现，还带了几个帮手，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好容易才把醉成一坨烂泥的丁简从女生宿舍后墙弄了进去。然后文以悉又像上次那样轻松带我爬墙。进去之后他有些担心地问我要不要直接把丁简送到宿舍门口。我说不用了。虽然现在已是夜深只要动作轻点便能神不知鬼不觉，但毕竟一个大男生半夜闯进女生宿舍怎么说都不太光彩……
“那……有什么事的话再打给我。”文以悉最后这样对我说道。他带来的几个舍友在墙的那头小声催促着，他无法作太久的停留。昏暗中我似乎看到他眼里隐含的不舍，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让人难以读懂的情愫。我想知道那是什么。我很想很想问，话到了嘴边可面前的人却开始转身翻墙。一个轻松的跃身，文以悉便消失在了那堵又厚又结实的墙后。墙的上方。一片黑寂寂的夜空在虚无中沉默。
第二天早晨我在丁简的一片痛苦呻吟中沉沉醒来，一看时间，惊吓得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此时阳台外面传来阵阵饭堂的饭菜飘香。我在心中惊声尖叫，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丁简在床上呻吟良久，爬起来后我一看，心中更是备受惊吓。她就像刚经历了一场劫后余生的大灾难一样，整个人都极其不好。所以说女人不能喝酒，喝酒不能喝醉，喝醉不能晚睡。就是这个道理。丁简照了照镜子后忽然来一声要死要活的尖叫，我以为她也接受不了自己此刻的模样，谁知道她却说，“泽莘你怎么也不叫我起床啊我居然旷了灭绝师太的课这下死定了大学第一学期就挂科我该怎么回去见父老乡亲啊……”
我苦笑，“你难道忘了你昨晚到底有多难搞了么，喝醉酒也就算了，还打人。我才刚出院就又被你一拳给挥晕了过去，一直昏迷到现在呢。”
“我……我这是第一次喝酒，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醉酒会干这种事……泽莘，对不起，为了补偿你，我今晚再请你吃顿大餐！”
“别别别，我再也不敢和你出去吃大餐了……”
“为什么呀？”
我：“……”
我郁闷极了。默默地刷牙洗脸完后迅速出门。丁简问我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等她一起吃饭。我说，“旷了一上午的课对你来说可能是挂科，但对我来说，不止是挂科，还可能会饿死。因为全勤是奖学金的必备条件，现在因为旷课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去再找一份兼职。”
丁简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但她却能在我每次提到与之有关的事情时适时停止，或转变话题。这一次也毫无例外。她没有再问我什么，也不说表面客套毫无作用的安慰或鼓励。她每一次适时的沉默，都让我打从心里地更加信任和依赖她。很多时候再好听的话说出来也会伤人。而沉默，才是能够代表理解与包容的最好方式。
在前往商业街的路上，收到两条来自文以悉的信息。
“我有事要请假回家。抱歉这几天不能陪你了。你刚出院，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的手机实在太落后了。同一个人的短信并不能同时以对话框的方式出现。看完一条短信之后还得返回，然后才能再看另外一条。虽然麻烦但是却有一个好处，能够在还没看下一条信息之前，拥有些许思量的时间。
他……为什么会突然请假回家？他真的是回家了吗……很快我才知道，就在文以悉请假的那几天，萧爰也非常巧地“请假回家”了。
第二条信息只有一句话。
“不要在意那些传言。”
呵。怎么可能不在意。
从前走哪儿都毫无存在感的我，如今因为一场事故，突然之间便成为了全校的头号八卦人物。就在我从宿舍前往商业街的那一路上，经过的人们无不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还伴随着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我不知道他们在说我什么。但从他们看向我的目光来看，应该不是在说我的坏话。沈祈那一条坦诚事实的微博，无异于电影中挑战邪恶的勇气得到偌大的鼓舞，一下子激起一片正义的力量。人们对萧爰的忍耐与积怨终于到达极限，纷纷开始毫无忌惮地释放。对我，从微博上的那些评论来看，人们更多的是给予同情。
你以为这样就不伤人。呵，大错特错。像我这样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人，被人们用来作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无异于大冬天被人拔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习惯了当一株一直默默生长在阴暗墙角的苔藓，不想也不愿意做一棵每天能够沐浴阳光的鲜花。所以我还是选择默不作声。努力让自己像文以悉的信息说的那样，不要在意那些传言。他们爱说什么随他们去……说是这么说，可当我真的听到有人把我的家世背景以及我和文以悉的事情瞎编乱造一通的时候，我真有股冲动想弄一坨泥巴封住他们的嘴。
人言可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这四个字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