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3-青春不残酷
我们都爱说,青春是残酷的。
那天我只不过是刚做完一份兼职从市区回来。下了车,走在迷宫似的肠道上,两边是外墙乌黑肮脏的民居,不高,每一个阳台和窗口都充满生活气息地挂满各种衣服,锅瓢盆铲,还有腊肠。我就这样走着,就像多年来的任何一天一样。直到那阴湿的空气中除了蝉鸣的聒噪之外,还参杂了一些不安的躁动。我的脚步开始放慢,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不休的蝉鸣渐渐离我远去,我听到裴煜的声音充斥在逼仄的楼道里。
“你知道个屁!”
然后是唐封的声音——
“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泽莘!难道不是吗!?你还要我再说得详细点吗!?”
裴煜忽然一声冷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不想我把你的事情爆出来,就请你离她远点!”
一阵死寂一般的沉默。我随而停下脚步。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没了勇气。仿佛声音传来的前方,是一片无底的黑暗深渊。我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块狭小的天空,本该属于盛夏的明媚在这里竟完全无迹可寻。我开始往反方向狂奔而去。我跑到一片宽阔之地,那里有午后阳光炽热而散漫,一地的蒸腾,满眼的炫耀。真正的光明就是,你就算闭着眼睛,眼前也不会是一片黑暗。忽然觉得阳光是那样的美好。它能让一切黑暗无处可寻。也能让黑暗中的一切不安分子消失匿迹。
我站在光里,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口像是被人踹了一脚似的紧缩着疼。我忽然想起唐封。想起他还在那个巷子里与无尽的黑暗在争斗。我快要无法呼吸。我于是又往回跑。用尽一生的力气在奔跑。风在耳边似在嘲笑,又似在看热闹。从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像潮水般再次将我拥裹。
——“她根本不是你喜欢的那个泽莘!”
——“她就是!我说她是就是!!”
我义无反顾朝他们奔去。
在那致命的拐角之后,仿佛永远都见不得光的逼仄巷子里。裴煜刚好一拳将唐封挥到墙边,另一拳又准备起来。唐封也不甘示弱,一拳击中对方腹部,一脚刚好要飞起朝他狠狠踹过去。像是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直到我大喊了一声,“住手!!”
两人几乎同时朝我看过来。相互殴打的动作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地忽然停止。
万物静止。随即而来的又是那无缝不钻的无止无尽的蝉鸣。
我朝他们缓缓走去。更准确地说,是只朝着唐封的方向走去。但目光却是一直看着裴煜的。他也在看着我,当然。他看着我的神情,有一丝的惊讶,一丝的慌乱,更多的,是和平日无异的冷漠。唯独没有愧疚和难过。我走到唐封身边,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
“泽莘……”这时候裴煜才有了些妥协的态度。他一把挽过我的手臂,语气放得很轻,很轻,像是恳求。
“不要叫我。”我冷冷说,“你知道我不是她。”
“是你要跟我在一起的,没有任何人逼你不是吗!”他有些恼了。
我没有说话。唐封用力将裴煜的手从我身上扯开。然后换成他牵着我,义无反顾往外走去。
唐封的嘴角破了个口,还好牙齿尚都健在。以及眼角有一圈灰黑的瘀肿,还好眼睛还尚算水灵。还有额头擦破了层皮,还好应该不会毁容。我领着他到我们小区的诊所给上了点药之后,便把他送回了他家。他回到家之后往厕所里一照镜子,那突然的一声狼吼鬼叫几乎要把我吓死的节奏。
他捂着脸跑出来,“这天杀的打哪儿不好非打脸!我看他分明就是妒忌我长得比他帅!”
我本来以为他在厕所里又发生了什么悲剧,但看到他那副欠揍的模样,便也就懒得理他了。估计是被打傻了吧。
“你说我不会毁容了吧……”他朝我蹭了过来,像不会看人脸色的烦人的猫,“我要真毁容了,你会不会介意呀??”
我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顷刻之后,他终于知趣地从我身旁退了开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候大人的发落。可是我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泽莘……”唐封小声唤我。
我又想了很久。我在想我该说什么。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把自己藏得很好。我的事情,连我自己都以为忘记了的,我以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可是多么可笑啊,我现在才发现。简直太可笑了。原来所有的人都知道,而我却还自以为是地继续此地无银。呵。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在笑。我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像冰冷地窖里的风:“你为什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
“少废话。”
“……”
“你不说的话,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
然后我看到他那双明亮又乌黑的眼睛,瞬间布满悲伤。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需要倾尽他一生的勇气:“有一次,我跟着了你去了银西墓园……”
我只觉快要窒息。“哪一次。”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是有什么。在空气中发出了一阵碎裂的声音。
就像一片枯干的秋叶。
我们都爱说,青春是残酷的——多么可笑的谬论。无外乎一种不可理喻的推卸责任和自我安慰。
青春本身是那么阳光而明媚的,充满希望的啊。真正残酷的,或者让它变得残酷的,是正处于青春这一时期的。
我们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