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往昔,昔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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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斛酒落鸢

她盯着眼前斛杯中清澈的液体,心下思量起许多,多年前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着。

她无比平静的回忆,面色沉吟,仿佛那些往事于她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

这酒如何看,都是有问题的。

她低下头,解药就在手中……这次,他只是命她假死而已。

若……若她真的死了,他也是不会在意……吧……

事已至此,爱过与否?答案,她已经不想深究。

多少春秋岁月,寂寞的躺在黄土之下的痴情人,从来都是输家。

只恨啊,只恨她一意孤行,只恨她,太过痴情。

她眸中淌过清泪,恍惚间宛如初见……那年合欢树下的少年。

又记起,高挂在树枝头的纸鸢。

她年芳十六,无知懵懂,站在树下不知所措,紧张兮兮的绞着手指,看看树上心爱的纸鸢,又小心翼翼的瞧着树下习武的少年,“公子……我,我的纸鸢在树上。”

少年剑眉星目,生的是个俊朗面孔,她不禁面色发烧,害羞的不敢与他对视。

他笑着,打量了她几眼,“请姑娘休憩片刻。”他说着,提气施展功法,三两下便爬上那高大的合欢树,将纸鸢摘下,送与她手中,待她接过,他猛然凑近,“姑娘你可真好看。”

她一下子就羞红了脸,耳根发热。

豆蔻华年,她隐约能明白这种感情的名字——心悦。

他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盘绕,带着男性特有的气味,她瞬间沉醉,这个少年,足以让人无法忘怀。一见钟情本就存于书中,她没想到自己也会遇到。

少年的眉目如画,“姑娘,可否告知在下芳名。”

她羞涩低头,“鸢倾……”

“嗯?”

“鸢尾花的鸢,倾尽天下的倾。”

“在下李牧,很喜欢你……”

鸢倾瞪大双眼,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李牧顿了顿,“……的名字。”

尽是一场空欢喜,她也带着笑意,“李公子,以后还会来这里吗?”

“会……只是……三日后在下便要离开了。”李牧席地而坐,靠在树上,笑容如春日暖阳。

她心里空落落,笑意也僵在脸上,“离开?”

“是在下的宿命。”李牧抬头,有些刺眼的暖阳让他眯起眼睛,却并没有避开灼目的光,“命不同。走过的路,也不尽相同……三日后,在下便再不能如此自由。”

“有笼子困住了你?”

“不只是这样……”李牧闭上了眼,显得有些疲惫,“那是名为天下的牢笼。”

此后三日,鸢倾每日都与李牧树下相见。

从合欢花飘落满地粉雾的清晨,到火红天边圆日坠落的黄昏。

鸢倾像是吃醉了酒的黄鹂,不可自拔的沉浸在李牧温柔的目光里。

仿佛三日后的别离,只是桀然一笑的戏曲。

“非他不嫁。”

鸢倾倔强的想着,嘟着嘴,有些不开心。十六岁的花季,他出现的如此合乎时宜。

李牧何尝不是动了心,但他硬生生的让自己恢复镇定,这个美丽的女子,无法真的嫁给自己。两个世界,两个不同的人。

如何能在一起。

李牧扼杀了自己的心,让它坚硬的彻底。

他默默的看着身边的少女,话语悄无声息,“对不起……”

第四日,鸢倾没有在那棵合欢树下看到他。

此后,鸢倾再也没有见过他。

单纯又坚定的少女从发了疯般寻找他,到面色沉闷,独守闺房,独留思念,足足用了一年的光阴。

“李牧从未告诉我他将要去哪里。也许……”

“是一个我无论如何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吧。”

不久后,家族的长辈动用关系,将鸢倾送入了宫中。

她知道,自己入宫廷,只是为了嫁给当今的帝王,从而为家族谋取在新政权中的栖身之地。

反抗无用。她哭的梨花带雨,终是认命。

繁文缛节过后,她一步步迈向深宫的大门。

一入宫门深似海。仿佛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深宫勾心斗角,她从残酷的角逐中悄然离开,心甘情愿躲在庭院,瞧着院中可怜的几处花草,明明是初春万物复生的时节,它们却毫无绿意,想来自己入宫已有数日,不知不觉便成了最不受帝王恩的一个。

“咱们小主入宫以来就没为皇上侍寝过,连皇上都没见过呢。”

“是啊,穿的那么素净,也不会置办花草,连太监来咱们这里都闲心慌,咱们何时能有出头之日啊。”

“对了,你知道吗,听闻当今皇上如同傀儡,皇后和三宫六院的嫔妃都是底下的大臣安排的,皇后据说还是重臣之女……”

“天下不太平了……”

宫人的冷眼,是非的议论,让鸢倾越来越淡漠,她对盛宠毫不在意,琐事于她都是可有可无。

一年来,她尝试过无数次,可惜李牧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都说人世间有三大苦:爱别离、求不得、憎怨会。

真正体会过的人,何尝不知那滋味?

适逢宫中举行节日庆典,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准备在盛典上博得更多圣宠。

鸢倾满心不愿的参加,她一身淡红宫装坐在角落准备挨到庆典结束,却不想抬眼间,远远见到高高王座上的男人。

他左拥右抱,喝的烂醉如泥,身旁的女人们吐气如兰,扑面而来的旖旎气息。

她有些透不过气。

那个男人,如今的帝君……眉眼竟如此清晰,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李牧。不知作何心情。只晓今日心如刀绞,泪如泉涌。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显眼,帝王烂醉的眼神透过一众美色,直直的看着她。

眼神里突然有了一丝诧异,继而冷若冰霜的移开视线,似乎她是个陌路人。

原来我在你心里,分明是根本没存在过。哪怕……只是一点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一阵晕眩,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鸢倾脚步踉跄,手无力的抓着

当夜,痛哭到无力的她,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鸢倾在枕边发现一封书信及一些药物,她暗想自己竟如此大意让旁人趁夜色进入房中,若是想取自己性命早已动手,想必是何要事。便拆开看去。

“一年不见近来安好?姑娘,原谅在下的不告而别,姑娘芳名在下些许淡忘,不知可否再次告知。”

“如卿所见,朕如今乃一国之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帝王,可信之人为数不多。皇后乃宰相之女,是朕摆脱天下这牢笼的钥匙。吾明日便封你为嫔妃,只待皇后妒意心起,自乱阵脚,解药务必服用。”

若是深宫对于鸢倾来说是无底的深渊,那这道帝王令,便是将她拉入地狱的魔鬼。

若是……若是如此,便能让你逃脱这名为天下的囚牢……

鸢倾的手狠狠抠着解药,终是无力的叹息,罢了……罢了……

盛会结束,鸢倾封妃。后宫女人们众说纷坛。

不久,果不出所料,皇后送来绫罗绸缎,奇珍异宝,却暗在酒中用毒,派宫女送与鸢妃,称封妃贺礼,一定让鸢妃亲自喝下这喜酒。

斛中液体清澈,令她思虑许多。

她悄悄将解药扔下,笑了笑,“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抬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目光尽头泛起猩红色,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很烈的毒药。

她无力的栽倒在地,无悲无喜,阖眼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透过眼中鲜红的血色看到了,看到了她十六岁的豆蔻华年……

那棵高大的合欢树……

和树下剑眉星目的少年……

从你看我的眼神冷漠起,我的心已死去。

自古帝王不长情。

我该早点想到的……早点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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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不久,李牧借鸢倾之死查出皇后的用心歹毒,废后。

以此牵连出皇后之父,当朝宰相的受贿账目……

李牧整治天下,三年时间将政权独揽。

一统天下。

民间传闻,帝王将鸢妃追封谥号,依照皇后陵规格下葬。

据传,那个叫鸢倾的女子,是皇帝唯一动心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