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1） “成全”
“小姐，您起来了吗？等一会就要进宫去参加年宴了。”红儿轻轻敲了敲门。
“知道了。”子衿坐在床上回想着昨天去街上的时候，若是时间能在那个时候停止该多好。
【昨日】
“到了，晚上真冷啊，快进去吧。”陆子佩把子衿送到沈府门口。
“嗯。”子衿点了点头，却一动不动。
“还不想回去吗？”陆子佩看子衿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子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这么冷也好啊。”子衿喃喃道。
“嗯？”陆子佩的眉毛疑惑地挑了一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子衿回过神，“都到我家门口了，你回去吧，我想在这再站一会。”
“那我陪你。”陆子佩见子衿没有回答他上面的问题也没有多问，只是陪子衿一起站在府门外。
有几片雪花突然落到了子衿的披风上，抬头时，漫天飞舞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中落下。
“下雪了。”子衿伸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你第一次见我就是在大雪天呢。”陆子佩也仰着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有了这场雪，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吧。
“王爷！”飞叶拿着一把伞从远处走了过来，“您倒是在这风花雪月的，属下的腿都快跑断了。”
红儿也从府内出来了，看子衿和陆子佩站在府门口，她舒了一口气，站到了子衿旁边。
“飞叶来找你了，快回去吧。”手心里的雪总是留不住，融化了一瓣又一瓣，子衿收回手，转过身对陆子佩说。
陆子佩却也没有迈步，似乎是想等子衿先进府。
“我想在这看着你回去。”子衿冲他笑笑。
陆子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旁边的飞叶故意抖了抖身子，开玩笑道：“今天是怎么了，咦，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刚走了没几步，陆子佩又转过身来。
子衿避开了陆子佩的眼神，对旁边的红儿说：“我们回去吧。”
【今日】
子衿找了一件平日穿的衣服，洗漱过后便打开了门。
“小姐，您怎么穿这件衣服了？今天去年宴，穿的这么素净会不会不太好啊？”红儿见子衿穿了一件旧衣服，也不涂抹于胭脂，有些着急了，“小姐，我把您昨天穿的衣服给您拿出来吧，那个本来就是为年宴做的——”
“不用找了，红儿，就穿这个就好。”子衿走出了门，“走吧，父亲和姑姑该等急了。”
走到正院时，沈文和沈靳言都已经出来了。
沈靳言看到子衿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不穿新做的衣服，这穿着像什么样子？“
“新衣服穿着不合身，我觉得这件就挺好的。”子衿回道。
“算了，子衿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沈文劝沈靳言道，“子衿，你怎么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眼睛也有些红红的，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没事，姑姑，昨晚有些失眠。”子衿冲沈文笑了笑，其实昨天晚上她一宿未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担心、害怕还是气愤，她已经说不清了，只是记得那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会哭，一会笑，一会自言自语，像是疯了一样。
“年宴回来以后，让郎中来看看。你呀，小时候大冬天光着脚跑，许是落下病根了，一到冬天身体就不太好。”沈文心疼地数落着，“现在先进宫去，咱们吃过饭便早些回来。”
子衿点了点头，和沈靳言、沈文一同上了轿子。
燕子不愿进宫便留在府里照看着乾儿。
如同去年一样，今年的年宴到场的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皇上器重的大臣及其家眷，而且比起去年人多了不少。皇上身边除了太后和贵妃还有一个女人，许是皇上宠爱的某个妃子吧。与贵妃相比，她眼神温柔似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倒有些沈文的感觉。
阮大人今年不在边疆便也来了，只是依旧没有见到阮复初。嘉仪公主的座位也是空着的，人多本该热闹，子衿却愈发觉得凄凉，忍不住叹了口气。
”子衿姐姐——“一个圆滚滚的小孩走到子衿桌子前，看着她碟子中的点心。
子衿认得他，是宁安王的孩子，之前陆子佩常带着他，见过好几次，还是和以前一样，胖乎乎的，可爱极了。
“要吃这个吗？”子衿指了指盘中的点心。
他点了点头，舔了舔嘴唇“嘻嘻——，音儿方才来时娘亲给我吃过一些，但是又有些饿了。”
子衿拿起一块递给了他问道：“为什么只有你父王来，你娘亲为何不来呀？“
“娘亲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每次年宴都只有爹爹和我来。”音儿吃了一口点心说道。
“音儿！过来——”宁安王看向这边，眼神有些吓人，音儿冲子衿吐了吐舌头，怯怯地走到了宁安王身边。
“皇上，公主还是不肯过来。”从门外进来一个侍卫向皇上回禀道。
“罢了，各挑一样，给公主送过去吧。”皇上摆了摆手，叹了口气。
一番歌舞，几声贺词，美酒佳肴，年宴还是同去年一样，子衿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
她能感觉到在对面坐着的陆子佩一直看着她，但子衿一直低着头，觉得如坐针毡。
“皇上，您还记得今年年宴要定一件事呐？“众大臣祝词过后，子衿便听到贵妃说话的声音了，不用看都知道，她又是笑意盈盈。
“定什么事？”皇上许是最近心烦的事不少，有些冷淡地问道。
“沈大人女儿的婚事啊。”贵妃笑了一声，指向子衿，“快有一年了，再拖下去就迟了，想必子衿也应该看清自己的心意了。”
“朕差点忘了这事，近来国事繁琐、诸事扰心，倒也该有件喜事了。”皇上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那——沈子衿，既然朕之前答应过让你自己选，你就说说你最后的选择吧。”
子衿起身走到中央屈膝跪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路也没有丝毫生气，仿若一具死尸。
“子衿愿与未公子成婚。”子衿像是在说一句与自己无关的决定。
话音刚落，只听得右边茶杯摔碎的声音。
“沈子衿！”陆子佩的声音，惊讶、愤怒，子衿不敢回过头看他的表情。
“你是说你最后选了未铭？”皇上显然也很是不相信，又问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想清楚了？”
子衿缓缓叩首，左手按着右手撑在地上：“回禀皇上，子衿确已想清楚，恳请皇上成全子衿。”
皇上没有说话，只听得未贵妃满是得意的声音：“铭儿，还不快谢过皇上。”
未铭走到子衿旁边，跪谢到：“谢皇上成全。”
以前只听过一些故事，大家闺秀不愿听从父母之命去嫁给门当户对却从未谋面的男子，便与寒门出生的心爱之人私奔逃走，被家丁找到后，两个人难舍难分、愿同生共死，跪在父母面前恳求成全他们的姻缘。父母打骂、威胁要断绝关系，女儿不吃不喝、哭闹上吊，最后父母便也只能妥协，任由他去。那时，子衿也曾想过某一天我若是遇见一个心上人，不管他的家境、不管世俗如何看待，死生都要和所爱相守，绝不苟且。
那时怎会料到今日这样的光景，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却要乞求嫁与另一个人，这又怎能称为“成全”二字？
“皇上，君无戏言，您可要成全他们呀。”贵妃见皇上不语，又说道。
“贵妃娘娘，臣妾见这沈大人的女儿脸色不是很好，怕不是生了病方才说了胡话，这婚姻大事不能儿戏，不如过两日再——”温柔的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声音，是子衿没见过的妃子说的。
子衿依旧跪首，没有抬起头，她害怕别人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更害怕看到陆子佩。
“云嫔，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是生病了，这么重要的事子衿也不会随口胡说吧，你这么说不过是不想看着本宫顺心罢了。”
“贵妃娘娘，臣妾不是这个意思。”云嫔慌忙解释道。
“沈子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的可都是真心话？”陆子佩走到了子衿面前，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子衿咬了咬嘴唇，缓缓抬起头：“是，都是真心的话。”
“那过去这几个月！还有——昨天，难道都是假的吗？”他情绪愈发激动。
“王爷是王爷，地位尊贵，子衿只是不敢冒犯您，不想触怒您，才会事事迁就、讨您开心，子衿不喜欢练剑、不喜欢喝苦茶、更不喜欢穿着奇奇怪怪的男装。若是子衿的做法让您有什么误会，还请王爷谅解、忘记。自始至终，子衿喜欢的都只有未公子罢了。”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子衿看起来平静得厉害，但是每一个字都扎在她自己的心上，看到陆子佩一点一点的失望、伤心，她只觉得愈发难过。
陆子佩嘴张了张，终究再没有说出一句话，那是子衿第一次见他那样。
他是多么骄傲的人，那个时候竟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满是不相信和失望，就好像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子衿姐姐——”音儿拿着一盘糕点冲子衿走了过来，“是不是音儿吃了你的糕点，你生气了。音儿不是故意的，音儿把这些糕点都给你，你抱抱王叔好不好？王叔最喜欢子衿姐姐了。”
其他人无论说什么，子衿都可以平静应对，但是看着音儿单纯的眼睛，子衿一句假话都说不出。
宁安王让嬷嬷抱走了音儿，陆子佩拂袖而去。
【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