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繁华落尽
门口，熟悉面孔，陌生的容颜，时间仿佛过了一世之久，那些恩爱浪漫都成了前尘往事，迎来的是而暮之年扶持。
隔着中间的这道门打开瞬间，当四目相对两手相握的那一刻，所有的言语不在，眼传目染的是几经岁月后那份寂静相许，默然守望。
苍老的皱纹取代了她俏丽的容颜，凌乱的华发吞噬了她及腰的青丝，掬偻的驼背取代了她窈窕的身姿，唯一没变是双眸闪现的那一个亮点，她爱他。
眼前他拄着拐仗，屹立在门口，头发胡子全白了，但依然双目有神，精神烁烁，整齐的白髻难掩他俊郎的气质，无论年轻与否，他都是六界难得的美男子。
本心的低迷被云端的扮相挥之即去，两人现在这个样子十足一对老夫老妻，再看看他手里的拐棍，这陪媳妇儿变老，连拐棍都用上了，不由得噗呲一笑。
云端看着本心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第一次对自己心生佩服。这哄媳妇儿开心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来，我帮你梳头！”
“嗯！”
本心坐在妆桌前，云端轻轻帮她把头发梳整齐盘成一个髻。
“哥，谢谢你对我这样好！”
“傻丫头，是我要谢谢你，给我这个可以对你好的机会，让我有一个可牵可挂可想可爱的人，不然生命该有多苍白！”
“上辈子遇见你是缘分，这辈子遇见你是命运的馈赠，可我还是不够，下辈子我要再遇见你！”
“好啊！那我们就许下三生三世，无论这辈子谁先走，三生石旁等百年！”
“拉钩，盖印章！”
“盖印章！”
两人小指勾小指，拇指相印，许下来世之约。
“可是，如果我忘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你看见！”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现在去吃饭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小米粥！”
“你是不是算准了我没牙齿啊？粥都备下了？”
“不敢不敢！”
两位老人步覆蹒跚的走在餐桌旁，年迈的本心手落下了抖的毛病，连勺子都没办法拿稳。云端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着。喂完后，不忘掏出袖口的手绢将她口角的残羹擦干净。然后又拄着拐杖洗碗收拾。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深秋已过，转眼到了冬。
本心的身体越来越差，时常胸口疼，呼吸不畅，视力也时好时坏，云端为照顾其身体，以往的生活规律都被改变了，不再去观瀑台练剑，不再去云游四方，而是过起了隐居生活，经常一起看太阳升起，看夕阳西下，回首逝去的曾经，珍惜彼时的拥有。
夕阳无限好，何惧近黄昏！
冬日的夜晚，特别冷，窗外呜呜的风声让人害怕，胸口的疼痛让本心一夜都没有睡好，黎明的屋外被雪照的白亮白亮的。
见云端还没醒，反正睡不着，不如去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轻轻起身，穿着厚厚的外套，一步一个脚印，边走边歇，终于来到了花园中。
雪后的花园，枝叶上落着厚厚的积雪。修剪过的花木像一个个小雪垛，四周的松树像拉起了白色帐篷，放眼望去，大地像铺上了白色的地毯，眼前的云山一片银装素裹，让人惊叹如此安静的美，更为欣喜的是梅花终于开了。
那团团白簇中的红梅格外显眼，伴着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由自主走近它，近观它。
本心抬脚往前走，也许是雪太深，也许是冻得有些麻木，年迈鞠髅的身体一下摔在了雪地里。她厉害的咳嗽，捂着胸口，表情略显痛苦。
云端远远看见本心摔下去，因为离得太远来不及扶住她，情急之下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她，却因为走的太急，身子一倾摔倒在本心旁边。
“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端拉着本心的手，搀扶着一起站起来。
“这么早一个人出来，我会担心的，看你，手都冻凉了！”说完，解下身上的披风帮本心披上，系好丝带。
“我就是想出来看看这雪和梅花，你看，它们好美！”本心指着前面的梅花。
云端顺着本心指的地方看过去，“确实很美，如果你喜欢，哥以后多陪着你来看梅花！”
“嗯！”
因为天气冷，云端怕她受寒，老让她在屋里休息，这次好不容易出来，看着这美丽的雪景，穿过一株株梅花树，本心的兴致很好，行动也变得轻盈，她笑着，在梅花林中穿梭的身影，仿佛年轻时那个穿越在桃花丛中的本心又回来了。
云端看的入了迷，这情景曾经是那么熟悉！
正在兴起上的本心，毫无征兆的泛起一阵头晕，让她恍惚中忙扶住一支梅花枝，枝上的雪抖落在地上，露出红红的花蕊，那花蕊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云端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本心，看着她苍白的脸，心情紧张到了喉咙口。
“本心你怎么了！”
“哥，我是不是快死了？”她感觉浑身像被抽空了。
“别胡说，哥不会让你有事的！”
两人在雪地里坐下，云端给她输入内力，减轻她的痛苦。
“哥，别再为我耗费内力，没用的，这是逃不掉的！”
云端发现越是输送内力，本心越是痛苦，
所有的外力都加剧了她生命的流失。立刻停下运功，本心气若游丝，云端将她搂在怀里，用身体温暖她。
“哥，谢谢你，给我生命中...最美的时光，本心...死而无憾”她苍白的脸上写满无奈，眼里溢满不舍，泪在眼角滑落......
“我不许你死，至少不能比我先死，我怕了漫漫等待的日子！”
“对不起，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这次换我…等你！”
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完，本心体内的七窍玲珑心化作斑斑星点，一点点散去，直升云霄，本心彻底失去七窍玲珑心。本心昏了过去。
“不！”云端嘶吼着，看着唯一的爱人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流失，流下千年来第一滴眼泪。
反应过来的云端快速封住本心的穴位，让她保留住最后一丝真气。运用无上心法第十层心置换挪移法，将自己的心转移给本心，在生与死之间，他把希望留给她，像千年前她替他挨那一刀时一样坚决，他倾尽全力守护天下，而她，是唯一让他愿意用生命去呵护的人。
本心身体的痛苦顿时全消，脸色变得红润，样貌也变回年轻时的样子。她不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用诧异的眼神看向云端，云端的样子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云端脸色苍白，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捂住胸口，呼吸极不均匀，他也变回了年轻时的容貌。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宁愿死的是自己，也不要他这样以命换命，叫她如何受得起？
“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没人能阻挡岁月染白青丝、苍老红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护你周全，你曾经给过我这尘世间最温暖的情怀，注定是我一世不舍的眷恋。今生我倾尽繁华，用三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
“你可知，失了你，我绝不独活。”
“你不是说不做天下的罪人吗，那就替我好好活下去，代我怜悯众生，我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你，远远陪着你，你不会孤单。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会在三生河边三石旁一直等你，等你百年千年，此生我再无所求，唯一希望来生再不要错过！”
“那日银河邂逅，碰触双眸，我在遥想，你我可曾许下前生的约定？既无缘相守，为何遇见！”
“因为相见，所以相欠，因为相欠，所以遇见。今生遇见，我还了，愿换来生相守！”
本心的眼泪静静流下来。自从第一次来到云霄殿，她再也没有想过生命中会有没有他的日子，向来缘浅，奈何情深。那些你以为会到永远的人，最终只是过客。
云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要哭！有一种离别，不说再见，因为相信我们终究还会再见。”
“记住坚强的活下去，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只要你努力，你会发现自己远比想象中的坚强！我相信我的本心一定可以做到！”
“如果你走了，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对不起，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不能陪你看梅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选择！”
“你这样离去是想让我以后的日子，除了想你还是想你，我告诉你云端，如果你敢走，我一定把你忘的干干净净！来生再不要遇见你！”
“那样，也好！”
云端勉强说完最后一句，真身化作飞灰直升云霄。
“不……”
他走了，他走了。
她多希望他能叫醒她，然后说这是梦。
这不是梦，是真的，他死了，连灰都没有留下。注定的离别，像晨曦的露水，平静的美丽。
本心傻笑着，哭着，没有泪，今生再不会有泪了。
雪越下越大，漫天雪花飘落在她的发上、肩上、眉毛上，木然的看着披风上落着薄薄一层雪，她在想，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帮她系披风，再不会。
曾经的曾经都在眼前如数家珍……
第一次在银河遇见时的懵懵懂懂……
桃花林尘封之力第一次让她有了前世记忆……
前世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刀，渔女岭为救他被打下断魂崖……
龙宫恢复前世记忆……
云霄殿拜堂成亲……
白发苍苍，携手看夕阳……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的，没有舍不舍得愿不愿意，终究是回不去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镜影，水月，芳华璀璨，却是浮生一场。任他凡事清浊，一笑间为你轮回甘堕。杜鹃啼血泪颜落，潇湘竹翠染尽无。回首几暮，人生浮华千作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