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招魂（2）
霍展颜说着，深情地望着地上的阿四，“阿四是霍家的一个花奴，因擅长照料茉莉，被调到我门前的茉莉花圃来——我素来喜欢茉莉，不时去赏玩，有时会和阿四聊天，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深闺生活寂寞无聊，身边的人也都是虚情假意之辈，只有阿四一直待我很真诚，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心中便渐渐有了他……可是好景不长，不久以后南海龙家派人上门提亲，说要迎娶我做少主夫人。南海龙家祖祖辈辈横行于海上，是海上独一无二的霸主，富可敌国，武力强大——我的父亲欢喜至极，当即应承了这门亲事。可我觉得很绝望，那一夜我哭倒在阿四怀里，我们在茉莉花丛中拥抱在一起……阿四不敢，可我执意将身体给了他……”
女子用悲伤的声音轻轻说道，“公子，我原本只想将这一夜作为一生的纪念，可谁知那一夜之后却有了他的孩子……日子一久，家中长辈终于发现真相，此时已距婚礼不远，南海龙家已经下了文定之礼，而此事却是对龙家莫大的羞辱。南海龙家权势熏天，即使是血刀霍家也不敢轻易得罪，族中长老为平息龙家的愤怒，不得已，只好将我沉入水中而死，那时我的腹中还怀着阿四的孩子……”
一行泪水从女子眼中流出，可那虚无的泪水还未落到地上，便在空气中渐渐隐去。
紫苏静静地听着女子的故事，“后来呢？”
“后来阿四逃离了霍家，发疯似的来到水边，将我的尸体捞出来，埋在雍京郊外的一株茉莉花下。那时候，阿四便发誓要为我和孩子报仇。”霍展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南海龙家给霍家的文定之礼是一支祖传的龙凤珊瑚簪，向来由龙家儿媳保管，我父兄必须把珊瑚簪退还龙家——可阿四却乘人不备，将簪子盗了出来。霍家若是交不出簪子，必将引得龙家震怒，届时就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腥风血雨……是以我父兄等霍家八大高手才联袂追捕，誓将簪子追回，同时手刃阿四以消心头之恨——
公子，我知道您必定不是常人，请您一定要救救阿四！”
女子说罢，朝紫苏跪了下来。
“在姑娘眼中，究竟是阿四重要还是父兄重要？”紫苏忽然问道。
霍展颜一怔。
“我听说血刀霍家若是盯上了谁，必定不死不休。如今阿四珊瑚簪在手，霍家毕竟有几分投鼠忌器，不敢妄下杀手，倘若阿四还回簪子，霍家失了顾忌，恐怕阿四迟早凶多吉少……也就是说，若阿四不还珊瑚簪，则南海龙家不会放过霍家，阿四若还珊瑚簪，则难逃霍家毒手——霍姑娘，您是希望他还呢，还是不还？”
“我希望他们双方都平安……那些人再怎么对我，毕竟还是我的父兄。”霍展颜说道，“公子，南海龙家手段残忍，若得不回簪子，霍家恐遭灭顶之灾。我想请求公子劝阿四还回珊瑚簪，至于阿四的性命，还请公子设法保全！”
“真是贪心啊……”紫苏微微冷笑。
“展颜实在别无他法，不得已请求公子，还望公子成全！”朦胧的月光中，那女子俯头哭泣。
紫苏别过头去，淡然道：“那男人还需你亲自去劝，你若能劝得动他将珊瑚簪还回，我自有办法保他平安。”
霍展颜又惊又喜：“公子这话可当真？”
“自然。我可让你俩见上一面，有什么话，你当面对他说去。”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霍展颜喜极而泣，深深朝紫苏磕头，而紫苏却转身，不知何时已离开房间了。
“公子。”辛夷的声音。
“怎么还在这里？夜怪凉的。”紫苏朝辛夷微笑。
静谧的夜晚皓月当空，黑衣男子守在房外，衣襟上已经沾满了露水。
“辛夷不放心。”辛夷低头回答。他虽看不见房中霍展颜的魂魄，可昏倒在地的那男子却让他觉得危险——留这样的人与公子独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疏忽大意的。
“让你担心了。”紫苏的声音很柔，“可还觉得头晕？”
就连亲近如辛夷也不知道，紫苏的血中蕴有世间无数种珍奇香气，虽然闻似无味，可这千万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寻常人难免晕眩。
“已经没事了，多谢公子关心。”辛夷答道，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晕眩。可一想到已经昏倒在地的男人，辛夷未免觉得幸运——莫非这就是公子命令自己离开房间的原因？
“没事就好。”紫苏微微一笑，抬头仰望夜空，“今夜的月色真美呵……辛夷，不如陪我品茶赏月罢。”
“可是公子，房中那人……”
“让他做个好梦吧，我们莫去扰他。”
阿四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间寂静无人的房间。
房间内燃着不知名的香，乍闻之下似是茉莉，可待细细辨别，却又不像。
阿四环顾四周，却见房内陈设俱是精品，一道白梅屏风隔断了外面的月光，使房间内看起来很是幽暗。
青纱垂帘无风自动，阿四吓了一跳，连忙握住手边短刀。
“谁？！”他警觉低喝。垂帘后隐约现出一名女子的曼妙身影，身着一袭缟素衣衫，长发披肩，低垂螓首。“你是谁？！”阿四不觉紧张起来，用刀指住对方。
一缕幽风恍惚吹来，带起一丝隐约的茉莉香，阿四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颤声问道：“展颜？！……是展颜吗？！”
女子缓缓抬起低垂的头，一张苍白清秀的容颜露了出来。
阿四乍看之下却是大喜过望：“展颜！真的是你！我的展颜！”
他说着，扑到女子身前，用手去拥抱青纱帐后的那名女子。然而，触及女子身体的一瞬间，阿四的手却从虚空中穿了过去——他愕然回头，似是想起了什么，黯淡的幽光中，那女子静静地望着他，有些悲哀地微笑着。
“是么……展颜。原来我都忘了，你已经不在了啊……”阿四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颓然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