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绝好时机
寝宫。
楚云天的每一步，都如平常一般走得沉稳有力，只是心中那根弦，越来越紧绷。一步步向前，身旁行礼的御林军士，浸润于明媚阳光下的宫殿楼阁，雅园中的美妙秋景，似乎都已不存在。只有他的脸色，她的眼神和一张丽容浮现在眼前。脸色惨白之人，本已去往另一世界却因功力深厚穴位被封，又有药汤暂延生命，现在，只待那解药到来。眼神坚毅幽寒之人，如此壮况依然冷静坚强，罕见。那穿透一切的凌厉目光，与曾经见过的那双相同眼眸中射出的完全不同，平静，却含隐隐杀气，如刀锋，明亮，尖锐，刚硬。这是女子罕见拥有的眼神，一种令人绝对难忘的眼神。而那张丽容，或许正望着蓝天白云，正念着他，以及所做之事结果如何了。深宫中这张最美的容颜，真想再次轻柔触摸...只要他死，这触摸便是永远。楚云天微一拧眉，跨入了那扇金漆雕龙门，脚步在接近卧床之人，心在往下沉去。
“王爷。“元俊驰，柳邵辉，萧远三人这时朝他微行一礼。
“怎样?“他走近床侧问道，一束寒光瞬间刺入眸中，心，更沉。竟然醒了...若平常状况，早已毒发而亡.。
“你们都退下，朕与宣王要单独聊聊。“楚轩的声音有些微弱，却沉稳平静，毫无波澜起伏。
“陛下。“不放心地看看宣王，柳邵辉还想言语，身旁萧远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你，你小子这么快走干嘛!“
“陛下，微臣等告退。“行礼毕，元俊驰拉住柳邵辉的右手袖子也朝门口走去。
“只剩陛下一人，实在很危险!“
“萧大人与我守在门外也能观察到一切。“元俊驰看看面色暗黑的好友，又回头瞥一眼兄弟二人，幽光掠过眸中，“...就让他们好好聊聊吧。“
二人离开，房中忽得寂静下来。
一股风潜入，吹起床侧绣花薄纱帐，与那飘飞的紫袍下摆轻轻碰触着。两道平淡的目光，也在碰触。风声似已消失，只闻二人的心跳，一个有力，一个，越渐微弱。深眸互望，沉默以对，昔日那张总能扯开爽朗笑容的嘴，此刻紧抿。昔日逸出微笑的嘴，亦是。安静的对视，有时也很可怕。凝视片刻，楚轩突然扯起一丝笑容，冷似冰，“...只剩你我二人，是个好机会，云天。“
面前深眸微眯，“皇兄这是何意?“
“杀一个深中剧毒毫无反抗力的人，现在是绝好时机。“冷眸，冷言，冷笑，全如利刃般刺向那张平静的面容。
只听一声叹息响起在风中。“...皇兄认为我会杀死自己的亲哥哥?“
“历来没有任何感情可阻挡夺位之路，六亲不认形容再恰当不过。“微微咳嗽几声，楚轩捂住了胸口，笑更冰冷，也透着淡淡忧伤，“封地在天子脚下，没有任何权力也无法暗中集结势力，在想除掉的皇兄面前还要好好戴上面具伪装，或许已与宫中某人暗谋杀人之策，却次次失败，所以继续等待着吧。现在绝好时机已到，林中成功射中一箭，以为即会毙命却发现还能活到这一刻，如今只有你我，再一次动手的绝好时机阿。难道不舍得了?“
“皇兄真是...怎会如此认为呢。“楚云天走近些，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捏了一下。
“到这种地步，你还想继续演下去?谨慎得可以.。“楚轩忍痛支起身子，半躺在了床上，沉眸看着兄弟，脑海里突现起了一片红，“昨日那团红云实在很美。“
“呃，皇兄又提红云干什么?“
“因为杀气就在身旁，自然想起这血色般的异常天象了。“淡笑在无血色的脸上浮荡开，亦如面色般苍白可怕，“曾经因恨而杀死同父异母兄弟，如今因为欲望而想杀死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次均有红云显现，不过这次朕还没死，所以你郁闷吧，那么现在还等什么?动手后只须向外宣称，因此毒实在厉害，所服药汤也无法抑制毒液流散，加之思后心切，难抵剧毒侵蚀，陛下驾鹤西去。而后你就可以按祖律顺利继承皇位，于是这场毫不见血光的夺权战，你赢了。“
好似看到了这种结局，楚轩冷哼一声，笑容如心一样，更为冰寒。
“...皇兄认为林中刺客便是自己的亲弟弟，可有证据?“楚云天捏了捏拳。
“不需任何证据，因为必然是你。“一声苦笑从干裂的溢满血腥味的喉管中幽幽传出。“有时危险的确就在身边，迷恋过的女人想杀朕，最亲的兄弟也想杀朕，真不错，都是亲近之人。“
“皇兄怎会这么想。“
“既要杀朕也要杀皇后……现在很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回来，是吧。”暗黑色眼眸射出一道寒光，淡漠低沉的声音如利剑刺入楚云天耳中。
捏紧的右手猛得松开，他俯身，靠近了楚轩，“皇兄想得太多也太荒唐了，什么刺杀什么夺位，我只希望皇兄还有皇嫂都能平安，绝无其他想法。”松开的手微微一旋，掌如铁指如针，又似一柄随时都会挥洒出击的利刃暗藏在背后，杀气，渐生。
楚轩这时闭上了眼睛，苍白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云天，若在平日，你或许不是我的对手，但如今状况下，你极有可能成功。”
“皇兄今日是怎么了，尽道些莫名其妙的话。别瞎想，好些休息才是。”风中凝聚的掌气，似一道道波纹由掌心慢慢荡开。
另一股凌厉之气此时也从那只冰冷的右手掌心中溢出，浮动在了床沿一侧，迎接那随时都有可能挥来的一掌。因为运气，撕裂之痛再次袭击楚轩全身。
果然如所料，要在现在，结束他的生命。
“皇兄好好休息吧，很快就会没有任何痛苦。”楚云天朝他露出一点点笑容，身后手掌随之上移。
另一只手也已悄然抬起。
寝宫门口，一直监视楚云天一举一动的萧远、元俊驰二人，见对方背后那只手似在无意上扬，立刻疾步入室内，同一时刻，柳邵辉脸上洒开一大片亮光。黑眸所瞥到之处，熟悉的身影正离他越来越近。
安全归来...回廊一角，白熠辰望着疾跑向寝宫外的女子，心中松了口气，转身，他走向那边。
“清雪，不!皇后!“柳邵辉无法不激动，喊声明显颤抖着。
进去二人立刻回头看去。
俊雅的脸，无表情的脸，均露出了淡淡欣喜之色。
身影已到门前，微红的脸颊与苍白的嘴唇让她看起来疲惫不堪，事实也如此，她喘了口气，从夹衣中掏出一柱红草递于守候在门侧的老御医。“马上熬制解药!“声音沉稳有力，尽管身子某处，疼痛万分。
“是!是!“老御医领命，与旁侧几名御医急忙带着那抹艳红朝医房奔去。红草就是红谷幽，人，便是元清雪。随即跑来的，正是刘俊高易二人。
“终于得到它了。“元俊驰看着掩藏不住倦意的脸，微皱眉，“清雪，没事吧?“
“啊，没事。“元清雪摆手之时，刘俊在旁边轻叹了口气。是差点有事。
思绪又回到一个时辰前。
雪崩将十几名军士掩埋，唯一剩下的两匹快马虽疾驰向前，但还是逃不过那张巨大雪网。雪块乱石飞溅，雪层翻涌扑来的一瞬间，他看见那抹红影与黑马已被白雪淹没，一声“楚轩“回荡在耳侧，之后自身也立刻被雪层压盖住，连马一起倒在了斜坡上，顿失知觉。醒来已不知何时，好不容易发现雪层一松动之处便使劲用剑凿开，回到充满新鲜空气的阳光下后竟发现只有他一人站着。雪崩已过，皇后却依然不见。于是在厚雪堆中到处找寻了片刻，正欲绝望之时，那柄宝剑突然在右前方破雪而出，就如一束寒光瞬间亮起。紧接着，半身红影慢慢显露出来。皇后没事，黑马也与他的座骑一样，安然无恙。这时他才松了口气。大雪崩，二人几乎是死里逃生。
刘俊收回了思绪，见元清雪等人已进去，也立刻进了寝宫。
安全归来。萧远微拧的眉舒展开，视线滑过那张倦容，心抽紧了些。
而另一颗心，疼痛着，亦颤抖着。凌乱的黑发，微显苍白的面容，回来了却如此模样。心疼。蹙眉急急走近，一双清眸明透似镜，柔和如水，泛动的点点星光让它看起来更为灵动迷人，掩不住的忧色随着星光跳动出来，落在楚轩眼中，将前一刻还是冰寒无比的暗瞳融开了一片温暖，还有无尽的疼惜。右手本已集结杀气，此刻却有股暖流注入了掌心，渗进了心田。尽管全身依旧冰寒，但心已热。手被急走而来的她紧紧捏住，瞳孔里全是这张倦容，除了她，还是她。此时此刻已看不到其他人。
“丫头...“沉重的心虽抽痛着，却也微微轻松了些，俊眸流溢出无限疼爱，干裂的嘴角扯起了一丝笑容。温柔如月光般美好，像是没有任何痛楚折磨，就这样对着她，安静地微笑。
元清雪知道，这笑容背后是安心，可那种估计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还会像针一样在戳刺全身，几个时辰不见，他似乎更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