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生命似逝
元清雪这时侧头看向他的后背，一见那支黑漆羽箭，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微微有些放松下来。它就在箭囊右侧，箭头插入右肩胛骨部位，虽然有些深度，但并非要害部位。轻轻舒了口气，她又看向楚轩，却见那两片亮泽的薄唇此刻竟全然失了血色。脸也一样，惨白如纸，额带下方已渗出几点汗珠，青筋暴起，眼眸内暗沉一片，嘴角微微抖动着，刚才隐约可见的痛楚现在完全显露无遗。怎会这样？只是肩部受伤，不该。。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再次抽紧，元清雪看着他，手瞬间冰凉一片，“你中毒了，是吗？”颤抖着问，其实心中已清楚。只是，不愿相信。
“这种破毒要不了朕的性命。”伸手在胸前几处穴位上轻点几下，楚轩低沉地道出一句。由肩部扩散开的剧痛更加强烈，五脏六腑似乎在撕裂，血液也好像停止了流动，唯有眼前这张容颜还能让大脑保持清醒意识。
暂时封住了毒液的蔓延，他要好好看她，或许下一刻，就永远见不到了。
强撑着眼皮，楚轩抱紧那略显僵硬的身体，勉强扯开一点笑容，“别担心，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当然了！你不会死！”泪水忽得涌入眼眶，元清雪急急擦去这些即将滑落而下的热流，轻轻松开了那一怀抱。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不是哭泣的时刻，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松开马疆，正想转身跃上身旁那匹黑马，好护着他离去，楚轩摇头笑笑，按住了那双冰凉的手。若过来与他一起，再来一箭就很难逃脱。
“放心，不会摔下去。我们走吧。”他咬牙拍了拍两匹黑马的头部，两匹马似伤心地低鸣了一声，急速往前奔去。
林中那人，现在应该很开心吧！寒光掠过那片树林，元清雪捏紧了双拳。
一道幽光也在此刻凝视着二人。
纵使箭术高超也挡不住这一箭，就算有神族血统也无法预测飞鸟急掠而过。那瞬间的一刺，定是剧痛无比了，接下来的感觉也绝对痛苦万分吧。
这便是他的命运，命中注定得不到老天护佑。
黑眸瞥向不远处那只被箭刺死的飞鸟，眸底闪烁的亮色更为明耀。
这也是他的命运。
一切在此刻改变。
秋叶飘飞，紫色身影扬鞭一挥，骏马朝远处疾驰而去。秋风中，那微扬的嘴角轻轻扯开。
更远处，一双凤眸正微微眯起，淡弱目光射向林间，那纯雅的白色锦袍下摆随风轻卷，一片红叶从身旁树上缓缓飘落，正好触到这飘逸的白色，即将滑落时，被一只手迅速捏住。红得艳丽却不俗，娇美也高贵，亦如那抹红影。而刚才险些被射中。是谁？凤眸微沉，绿林远处一道紫色身影突入视线一隅，右手再次捏了捏那片红叶。
是他？
暗眸又转向刚才令他不安之处。最后一箭竟然指向她时，心瞬间抽紧，那抹黑色身影却在此刻毫无犹豫地挡在了她面前。不惜牺牲生命来保护所爱之人。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微微一叹，黑眸浮起了暗色。还未开始真正的对决，生命就有可能会消逝，可惜。凤眸低垂，看向了那片红叶。对方若死，她定会伤痛不已，心或许会滴血，就如这艳丽的红。
捏紧红叶的手轻轻一松，叶子立刻滑落下来，温润如风的脸上渐露出了微笑。
“殿下，走吧。”旁侧一抹墨色身影凝望远处那两匹黑马消失的方向，轻轻说道，一双幽眸浮起一片悦色。有人刺杀，不错。
“走。”
红叶落地时，两道身影已消失。
片刻之后。楚轩还在坚持。
捏紧马缰强撑起身子，视线已有些模糊，但仍然凝神注视着身旁那抹策马飞驰的红影。要在黑暗来临之前再好好看看她。
见这双暗沉的黑眸一直盯着自己，元清雪勾了勾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会没事的。”
“真想永远这么看着你。”苍白如纸的俊容上也绽开一笑，唇角却突然有血丝溢出了。
“好，那就永远看着，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很快就出林子了！”
微微点头，楚轩伸手摸了摸胸口那片心形红叶。
“你这颗心当然只能贴近我，因为我的心有仙力哦，一辈子都会吸住它。”耳边回响起对方刚才那句话，他捏拳苦笑了一声。很想永远被她吸引，但似乎不行了。
“坚持住！很快到行宫那边了！”
人就在眼前，声音却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越渐模糊。全身剧痛冰冷，鲜血也再次涌上了喉部，他强忍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与痛苦这时如荆棘般划过心脏，痛，更深。
“楚轩！你会没事的！”元清雪强压下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苦痛，坚定地喊道。
另一双眼眸掠过几点星光，笑容艰难却美好地显露在了唇角。
扑！一团鲜血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溅落在黑色锦袍上瞬间绽开了点点血花。胸前所绣百合紫金飞龙也同样被染上一道血弧，这触目的红色让元清雪心如刀绞，全身血液似乎也随之喷涌出体内，从头至脚，冰寒无比。
“楚轩！！！”
“啊，还活着呢。”楚轩抹去唇边那点残留的血迹，低头看去时，脑海里猛得浮现出了那片红云，红云下那抹明朗的笑容。
“……刚才与皇兄散步，感觉就像回到了以前。”不祥之兆下的聊天，是最后的道别？愤怒、心痛、悲悯，复杂之情倏地化为幽幽寒光闪动在眸中，另人不寒而栗。
元清雪知道他在想什么，按紧那只捏住马缰微微抖动的右手，一股冰冷立刻穿透皮肤渗入了骨髓，她有些哽咽，但还是露着微笑，“什么都别想，小子。”
有些邪魅的温柔如秋水般溢满暗沉的瞳孔，将寒光一瞬驱散，“朕这小子只想你，丫头。”
黑马疾驰，马背上二人相视一笑，已没了红叶收入夹衣后那对视而笑的明媚爽朗，而是忧心，不安，伤痛，但也温情。
抓住那些如月光般美好的东西，其中便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也会永远存在的爱情。现在她要紧紧抓住，别离开，别。元清雪捏紧了那只冰冷的手。
远处，柳邵辉与萧远二人正朝这边急急而来。原以为是他眼花看错，但睁大双眸仔细一望，柳邵辉愣了。那张脸，那张坚毅俊美，曾将所有苦痛埋藏在内心深处，将无情时常显露的那张脸，此刻苍白无比毫无血色。
他们的陛下，怎么了？
“怎会这样！”
“还是发生了。”萧远淡淡地说完，马已来到二人身旁。近距离见到那张痛苦脸庞，又瞥到后背上那支斜插入右肩的黑漆羽箭，他拧紧了剑眉。
柳邵辉此时也已明白，嘴唇不由得一颤，“陛下，您中了毒箭？”
“应该是类似于幽冥草的一种剧毒。”元清雪无力却平静地说道，暗眸闪着一丝亮光，“会有解药，一定会有！”
似在安慰三人，也是在安慰自己，坚定的声音让柳邵辉那张黑脸更显暗沉。他知道幽冥草乃生长于玄明南方深山之内一种可让人瞬间毙命的剧毒，清雪曾学过医，自然也清楚身中这类毒物后会怎样，如今她也不知此毒，就说明情况更为严重。而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晕过去，是因为已用内力暂时封住了要害穴位吧。
这位刚即位不久刚得到爱情的皇帝，难道……
“坚持住！”元清雪抓紧了那只正在渐渐僵硬的右手。
看着最爱的人，最器重的大臣亦是好友，楚轩微微一笑，似要将三人永远刻入脑中。毒液很快会冲破被封闭的血脉，深厚的内力将抵挡不了多久。想掌控一切，想让国家拥有最美好的未来，可笑现在连自己的生命都把握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它坠入那黑暗的无底洞。
曾经遭受痛苦时也有这种感觉，但还是坚定顽强地活到了现在，可这回，好像一切都在消逝，再也无法留住什么。即使是本能的求生欲望、无法割舍的爱，也在被迫流逝。
不过在最后时刻，他还是王者。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们走。”低沉一句，楚轩拉紧那只同样冰凉的玉手，继续强忍住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策马朝前奔去。
柳邵辉和萧远紧跟而上。一旁林中，正在巡逻的刘俊、高易二人及所率御林护卫此刻也已看到皇帝背后那支利箭，心猛然抽紧，立即疾驰而来。
片刻之后，行宫。
黑马站定在第三道宫门前，突然仰头一声嘶鸣，那股哀伤似已刺破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