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万念俱灰
一如往常，梦亦辰打算上山采猎。
“韵儿，我走啦！”
“亦辰！”泠如韵突然把他叫住。
“怎么了？”
“我……我……”她吞吞吐吐。
“想说什么就说嘛！”
“我想……回去看看……这么久没有回去，哥哥恐怕要担心死了……况且，这魔卒日日夜夜围在竹林外面……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啊……”
“是啊……这山上能吃的野菜都快要采尽了，可……可是，你如今怀有身孕……”
“没事的，我是小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泠如韵痴痴地望着梦亦辰的眼晴。“我就回去看一看，很快就回来的……好不好……”
“那我同你一起去！”
“唉呀，我哥哥恨极了云曦，上回把你偷偷救出来就……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眉头紧皱，“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啊！”
“外面那么多魔卒保护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她一把拉住梦亦辰的手，摇晃了过去。“好不好，好不好……我去去就回。”
梦亦辰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唉——好吧，那你一定要在日落之前回来，我在竹林外等你。”
“就知道你最好了。”她上来就是一吻。
“好啦，那你跟着我，我送你出去。”
“你……你就不能给我画张图纸吗？这样……我自己不也能回来嘛！”
“不行不行，若是让别人得了去，我们这个地方不就……”
泠如韵撅了撅嘴，“好吧——那你带我出去！”她轻轻挽住他的手。
二人走过曲曲折折的小路，终于走到了出口的地方。
“前面就是出口了，往右一拐便是。”梦亦辰望着前面说道。
她突然停下脚步，被他拽住。
“怎么不走了？”梦亦辰转过身来。
“你……你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就行。”她低声说道。
他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你自己要小心啊，一定要平安回来。”
“嗯嗯，放心吧……你快回去吧……”
“日落之前。”他缓缓松开手。“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嗯嗯。”她那甜美的笑容，宛如一缕轻柔的阳光，照映下来，使他眉头心间的寒冰瞬间融化消散。“行啦——快走吧——”她一边说一边推着梦亦辰的后背。
无奈，他只好先走，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见他的背影拐入了竹林深处，她才安心地向竹林外走去。
泠如韵刚走出竹林，魔卒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齐齐跪在她面前。“拜见小主。”
魔卒分列两边，留出一条路来，韦无形也半跪到她面前。“属下接驾来迟，还望小主恕罪！”
“右护法这是哪里话？快快起身吧。”
“谢小主！”韦无形心不在焉，目光向她身后扫去。
泠如韵当然知道他在找梦亦辰，便说道：“右护法不必望了，我已经让他回去了……你们休想抓到他！”
“没有没有……属下不敢……”
“不敢？我看右护法也没什么不敢的！”
韦无形一听，急忙又跪到地上，“小主，此话可万万不能乱讲啊！”
泠如韵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行了，我与右护法开玩笑的，快起身吧……你看我这……可不能久立，若是累坏了身子……”
韦无形这才发现她大起来的肚子，“小主，这……这是你与……”
“这竹林里就我们两个人，那还能是……”
“小主，灵主若是知道了，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孩子的！”
“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血，哥哥就是他的舅舅……他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对了，哥哥最近可好？”泠如韵问道。
韦无形长叹了一口气。
“哥哥他……他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灵主，他他……唉——小主，你回去亲自看便知道了。小主，上轿吧！”
转眼间，她便又回到了阔别多月的横尸崖，除了多了几分萧索之外，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重怨阁，这个她日思夜想的地方。
“灵主，小主回来了。”韦无形刚喊了一声。
“不必了，我自己进去！”她推开后殿门的一刹那，眼前的一幕令她惊呆了——向九天独自倚在榻边，面目惨淡，嘴唇黑紫，双鬓尽白。
韦无形不放心，也跟了进来。
“哥哥——”她一下子扑了过去，“哥哥，你……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向九天缓缓抬起疲惫的眼睑，“你……终于回来了……咳咳……”
“回来了，回来了。”泪水瞬间从她眼眶涌了出来。
这一幕，就是当年她依偎在爹爹身旁一样，她不想再尝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韦无形站在一旁，“小主切莫太过激动，以免急坏了身子。”
泠如韵回过头来，“右护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主他……他……”
“说啊！”
“灵主他是中了血竭花之毒。”
“血竭花？”
“是冥界的一种剧毒之花，中毒者百日之内，气随血竭，最终将精血尽而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还不找人医治！”泠如韵大喊道。
韦无形摇摇头，“我们已经找过南衿了，他也没有办法，只开了些补精血的药来缓解……”
“南衿？他不是号称医术天下第一吗！连他都救不了哥哥吗……还说什么医术高超，都是骗人的……骗人的……”
“咳咳……这也怪不得人家……若不是他的药，恐怕……恐怕我也撑不到现在……咳咳咳……”向九天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哥哥中毒这么久，为何你们不早来报我！”泠如韵又转向韦无形。
“小主，我们早就在三个月前就围了竹林，就是为了找小主，可……可你们不出来，我们也进不去……我们已经不知有多少兄弟折在那鬼竹林了……”
听到这儿，泠如韵不禁愧疚自责，抽泣道：“都怪我……都怪我……”
“好了……没事，没事……不怪你……”向九天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对了，右护法，你先下去吧……”
“是！”韦无形转身离开。
泠如韵趴在向九天身上，哭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哥哥，我……我……”她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
“你和亦辰的事，我都知道了……”
“不是这个……”
“那……”
是……是哥哥……要当舅舅了……”她害羞地低下头去。
“什么！”向九天“啪”地重重一掌扇在了她的脸上。“你……你你们竟……竟还……噗——”气得向九天一口血涌了上来。
“哥哥！如今我都是他的人了……这孩子也是我们的亲生骨肉……”
“你……你给我住口！咳咳……咳咳……作孽啊……你——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个！”向九天将那封信纸扔在她的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信纸，含泪读了起来。“这……这是爹爹的字……”
“正是，老灵主临终前留下的。当年……若不是他师父雁林绯设计陷害于我……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副田地……咳咳……雁林绯那个杀千刀的，老灵主助他登上掌门之位，他……他却恩将仇报，给老灵主下毒……老灵主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你那时还小……又怕你冲动贸然去找雁林绯报仇，这才留下这封信，将此事托付于我，待你长大之后，再将真相告诉你……如今……也是时候了……那雁林绯，梦亦辰的师父……才是害死你爹爹的真正凶手……”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不——”她嘶吼着，她不相信这个真相，她不敢相信，她更不愿相信——她的杀父仇人，竟是她深爱着的人的师父。
她的手颤抖着，将那信纸撕得粉碎。
“不可能……不不……不是这样的……”
“妹妹！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敢承认吗……我所中之毒，与你爹爹当年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因为事情久远，那时她还小，哪里记得这些。
“都是雁林绯……是他……梦亦辰是他的徒弟……你……可以杀了他的徒弟……为你爹爹报仇……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这三个字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挥散不去。
不，不，一个是她现在最爱的人，一个是她以前最爱的人，而且是，都深深爱着她的两个人……爹爹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失去他了，不能……
“不要，不要……”她摇摇晃晃地缓缓站起身来，失了魂一般向殿外走去，却被门阶绊住，“扑通”一下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向九天正担心泠如韵。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
“灵主别来无恙啊！”
“你……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原来是之前来过的那个黑袍人，“我来看看灵主啊！看样子，信中的事灵主都与你妹妹说了吧……”
“是，她……她已经晕过去了……还没醒过来……”
“哦？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黑袍人长袖一挥，青紫色的结界瞬间将屋内包了起来。
向九天一惊，“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就是想送灵主一程啊，灵主现在对于我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了……血竭花毒的滋味，可不好受吧。”
“是你，是你下的毒……”向九天想要凝聚真气，可体内的气血已竭。
“是，没错，是我，不过灵主知道得已经太晚了。”那人笑道。
“你……你个混蛋……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咳咳……”向九天血吐满地。
“我只不过是想要报仇罢了。”
“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加害于我……咳咳……”鲜血顺着向九天的嘴角流了下来。
“无怨无仇？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恐怕连灵主自己都要忘了吧……”黑袍人一把将向九天提起。
“来人……来人啊……”向九天拼命喊道。
“灵主别白费力气了，这里被我设下了结界，任你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当年泠莫开是怎么死的，灵主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吧……”
“你……你……到底……是谁……”
“既然你也快死了，也该让你死得明明白白——”黑袍人用另一只手缓缓摘下衣帽，那人的真容随着黑色面纱掉落一点一点显现。
向九天大惊，眼睛瞪得极圆，“是……是你——”话音未落，却被那人内力袭心，随即倒了下去。
那人嘴角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手，便扬长而去。
……
当泠如韵再次醒来时……她只觉得腹中剧痛，手刚刚落起自己的肚子上——原本隆起的肚子也平了下去……
“啊——”
孩子……没……没有了……那可是她与他唯一的……就这样没有了……
离开前，他还对她说，一定要平安回来……可现在……她连见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孩子……我的孩子……”她气嘶声竭地哭喊着，可是，又有谁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无助与悲痛。
外面的魔卒听到她的哭喊声，便冲了进来。“小主，灵主他……”
左右护法跪在她面前，将“灵主令”呈上。
她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哥哥……哥哥……”
“小主节哀啊。”
“是啊……如今灵主他已经去了，小主应尽快继任灵主之位，才能稳定我魔族军心啊！”韦无形说道。
泠如韵早已泣不成声，孩子、哥哥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巨大的打击如狂风骤雨砸在她的心上。
在那一瞬间，滴滴鲜血将她的双瞳渐渐染成了紫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