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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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师徒祭纪城 郑齐悍九州

继弑兄戮侄后,陈公陈佗如愿纂临君位,桓公余之三子陈跃、陈林、陈杵臼,则成其为君途中最大威胁,被其视为眼中之钉。

留之无益,杀之失德,权衡利弊后,陈公陈佗遂将陈林、陈杵臼发配之南境不毛之地,任其自生自灭,圈禁陈跃于氏族祠堂,里里外外驻有重兵把守,其一言一行,尽在大夫陈佗掌控之中。

闲话不叙,时过月余,天子特使携诏突至,陈公陈佗取过诏书阅之,书中敕令其厉兵秣马,不日出师伐郑,更着纪候姜无启密招北戎大军入关,冀其拖住齐鲁大军,勿使之援郑。

陈公陈佗阅毕惊出一身冷汗,其刚僭居君位不足月余,正欲与郑结盟,此时诏令伐郑,与其心中所谋相去甚远,深知周王此举乃是引火自焚。

若是抗命不尊,必遭周王妒恨,或将引王师伐陈,加之亲周者宋卫在侧,随之出兵向陈,则陈室危矣!

然若奉命出师,周、宋、卫对阵郑、鲁、齐,其胜算可谓小之又小,且引北戎大军入关一条,乃祸国殃民之举,洛邑或成镐京第二,陈室亦将背负千古骂民,可谓是一败涂地,谈何争霸大业!

如此这般,奉诏出兵不是,抗诏不尊亦为不是,陷此两难之境,陈公陈佗彻夜未眠。

思之数日终得一两全之策,不若将之周王诏书寄送郑公姬寐生,并允诺来日大战之时,与其接战便走不予争锋,如此即未抗诏引恨,可免众师来犯,又可送与郑公一个恩情,为来日盟郑奠定基石。

思定即行,陈公陈佗着快骑,连夜将之书信送往郑室。

时年,郑公姬寐生已是岁过半百,古语言之已知天命,其为政施略相当老成持重,世事几无可于其心中泛起波澜,然接获陈公陈佗书信,亦令其夜不能寐。

一者陈室与郑若即若离,为敌之时多矣,其消息来源可靠否仍是未知之数;二者若是情况属实,周王姬林确有谋郑之念,待之兵临城下之时,我是战与不战?

战则与王为逆,或将招至诸侯勤王伐郑,郑室休矣!

不战屈身求和,或可避一时之患,郑室则将沦为宋卫属臣,日后稍不如其意,其必联军向我,与其终是难免一战!

三者引戎入关,事关整个中原安危,郑室于戎患中崛起深知其害,然此次外有北戎大军压境,内有判周逆臣在侧,更兼王师兵临城下,单旅战之三军,还需全胜,纵使郑公姬寐生用兵如神,亦难办到。

挨至次日早朝,郑公姬寐生刚要提及昨日接获陈公陈佗书信一事,堂下世子姬忽抢先上表奏道:“臣获洛邑密探奏报,周王姬林笼络虢、卫、陈、蔡组成联军,于近期即将对郑用兵,君上当早做谋划,思之良策以应敌!”

闻其所言,郑公姬寐生即于心中断定陈公陈佗所言非虚,遂取陈公书信令着侍臣递与众臣传阅。

待之众人一一阅过,郑公姬寐生开口言道:“众卿以为如何?”

形势于郑极为不利,文武百官一时亦不知从何而言。

郑公姬寐生环顾众臣缄默以待,过之一时,大夫祭足出而上言,日:“待之戎军大举入关,联军集结部署完毕,我再出兵相抗,可想而知几无胜算!依愚臣之意,周王姬林此时尚不知密诏泄露,我可上占天时,出其不意率先出击,剪除判周逆臣;下依地利,陈兵制邑天堑,以阻王师东进;中仰人和,托齐御戎关外,使鲁钳制蔡卫,而后伺机还击,此为上策也!”

闻之所奏,郑公姬寐生俯首叉腰,捻须沉思一阵,对之祭公所谋不做评论,随即谓之众臣下达君令,日:“着上大夫祭足出使齐鲁,晓以利害说之拒戎制周;着上将原繁、高渠弥领军八千扼守制邑关隘要道,勿使王师东出洛邑;着祝聃领右将军职,泄驾领左将军职,姬忽领前将军职,携师四万随孤伐纪;着曼伯、子元领都卫营二万精兵,紧守新郑不容有失;余皆众卿后方用心调度,保证前线所需粮草应时供给!”

闻得君令,受命文武依序行至君前,领取使节兵符,待之众臣归位,郑公姬寐生续言道:“郑室自入虢郐,立足中原之日起,四邻诸侯便视我为敌,数起大军侵入我境,新仇旧恨终需清算,吾意以此一役,将之周、卫、宋、蔡、陈等全数击溃,令其十年之内,再无起兵可能,一举称霸中原!”

闻言,百官将军豪气顿生,尽皆伏地齐声高呼:“称霸中原!”

朝后,众臣各司其职,不在话下。

是日午后,大夫祭足辞别妻儿,上告郑公姬寐生,即行启程出使齐鲁。

一路无话,大夫祭足一行,取道先行来至鲁室。

鲁公姬允以上宾之礼待之,接风宴上大夫祭足先向其致以郑公问侯,而后于其推杯置盏畅聊回首往事,言至兴起时,大夫祭足忽然掩面而泣,鲁公姬允见之惊问何故,大夫祭足拂袖轻拭流涕,随即缓缓道来,日:“郑室新立,四邻诸侯与我为敌,时刻欲夺吾地,毁我宗庙,近日获知周卫联军又起,兼引北戎铁骑入关,合近十万之众大举伐我,郑室恐难度过此次危机,但望鲁念及庚午赈粮之情,秉持皓防让地之宜,对我施以援手!”

鲁公姬允闻之稍加迟疑,而后问道:“需孤出兵几许耶?”

见说,大夫祭足挥之双手连声道不,谓其言道:“与敌流血争战,郑人自为即可,只需鲁公做势援郑,陈兵蔡卫边境即可,此役郑室若得侥幸获胜,其鲁军调动所耗粮饷,均由郑室支出!”

闻其所言,鲁公姬允心中生起一丝惭愧,遂对其言道:“以郑室一己之力,敌四邦十万之众,可谓孤注一掷胜之渺茫,若得郑公所需,孤愿借郑八千精兵!”

待其说罢,大夫祭足焕发笑颜,回言道:“老夫谨待吾君谢过鲁公,然战场之上拼杀,流血牺牲不可避免,何况以寡敌众太过凶险,郑室或将一败涂地,不必引入过多伤亡,但得鲁公引军钳制蔡卫,为我争取得些许时日,使之我军可得喘息之机,对我郑室便是莫大恩德!”

闻及此言,对之郑公悲壮豪勇,鲁公姬允心生敬佩之情,遂执樽相敬,谓对祭足言道:“祭公所请,孤当义无反顾,七日之后,但见鲁军旗号,插遍卫蔡边境,还愿郑室得天所助,化险为夷!”

大夫祭足拱手礼谢,继而举樽还敬。

待之席散,鲁公姬允念及大夫祭足奔波劳碌,欲留其于府中暂歇为其婉拒。

只因战事紧迫,此处事毕还需赶往齐地,大夫祭足遂以君命在身不敢久留为由,匆匆辞别鲁公姬允,引得随行人等趁月明照道,连夜出城取道望北而行。

七日后,大夫祭足风尘仆仆赶至齐室,于齐室朝堂之上面见齐公,并递交国书。

齐公姜禄甫谓其言道:“祭公远行千里而来,何不先至驿管暂歇,来日递交国书亦为不迟!”

大夫祭足拱手礼谢,随之回言道:“军情紧急,臣不敢耽搁片刻,当是即时秉明齐公上!”

齐公姜禄甫见其颜色肃穆不似说客,遂回问道:“何人忤逆郑耶!”

大夫祭足摇头回道:“若是如此,不敢前来叨扰齐公,郑室自为即可!”

齐公姜姜禄甫转念一想,再问道:“难不成诸侯欲谋齐乎?”

祭足拱手相敬,回道:“齐室东方巨擎,奉行尊王攘夷,美名天下传扬,何人敢谋齐也!”

齐公姜禄甫紧接其话音,扬手言道:“除此,孤实不知有何紧急军情,可使祭公涉足千里告!”

大夫祭足拱手礼拜,回道:“中原告急!”

齐公姜禄甫闻言大吃一惊,起身行前两步,问道:“偌大中原,何人敢谋耶?”

大夫祭足不动身行,垂首回道:“周王姬林!”

齐公姜禄甫谓其托大言辞,似有戏耍之意,不耐续听,遂拂袖转身以对,微怒而言道:“中原天下本属周室,何来谋取一说!”

大夫祭祭足不以为意,起身娓娓道来,日:“郑周相邻,数生龃龉,周王姬林遂以郑室为恶,欲与卫、蔡、陈等联军伐我,若仅如此,尚不足使臣入齐相告,我自御之即可,然周王姬林为保伐郑得逞,竟密使纪候暗招北戎入关相助,当年狄戎入镐京,迫使平王东迁,其像犹在眼前,今招北戎入关,旧事重演,不意乎拱手奉送中原与人耶?”

闻及此言,齐公姜禄甫神情恍惚行至君位座定,托起茶盏欲饮又止,随即怒由心生掷杯于地,大声骂道:“竖子无谋,贻祸中原!”

大夫祭足随即跪拜于地,续言道:“幸得吾君截获周王密诏,使之此事尚有转圜余地,万望齐公以中原苍生为念,出兵北上以御北戎入关!”

齐公姜禄甫亦非痴人,闻其所言,知此是为损己利郑之举,戎人悍勇,与之相战,必将死伤无数,凭白耗损国力而无所得,齐公姜禄甫自无意为之,然公义当前又不好直言不允,遂以兵微之名,谓对大夫祭足言道:“北戎习游牧,最善骑战,虽无战车云梯之重器,但却全民皆兵,对外号称拥甲八万,精锐铁骑占得半数,此入中原定是有备而来,凭齐一己之力,何能挡之入关?”

大夫祭足见言回道:“正如齐公所言,北戎甲士虽善骑战,而乏攻城之术,齐公只需紧守关隘,月余间,戎兵必因粮草不济而走,且戎军历来不重军纪,胜则哄集一处,败则各自奔走,彼时齐公趁乱引军出击,戎军必将溃败百里,齐室亦将阔地百里,如齐公仍难定夺,容臣君前多言一语,中原陷落,齐室何以独善其身!”

齐公姜禄甫被其一习话语说得无从辩驳,低头沉思一阵,随即言道:“姬林小儿胡作非为,险铸大错酿至中原浩劫,但系万民苍生为念,孤及齐室臣民誓保周室疆土不失,定叫北戎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见之齐公姜禄甫应允御戎,大夫祭足使命达成,因习系郑室安危,不敢外邦多做逗留,遂当堂辞谢齐公,言日:“齐公大德,世之楷模,天下苍生亦当永世铭记齐公恩泽,再有周王联军伐郑在即,庶臣不敢在此久留,望齐公允臣即日还郑!”

见其言真意切,亦不便多做挽留,准其还郑,并亲送至城外。

大夫祭足领众昼夜赶路,马不停蹄赶回新郑,不急梳洗直上殿堂,面君上陈出使境况,因之连日赶路身心伐力,言讫便昏睡过去。

郑公姬寐生闻之所言心中甚慰,着侍臣扶其退下歇息,并赐赠上好药材为其调养气血,随后即令三军备战,不日出师伐纪。

夏六月中旬,郑公姬寐生亲领大军出征,四万铁甲浩浩荡荡开出新郑大营,一路疾进直扑纪境。

起军之时,郑公姬寐生已将战书着快骑送往纪城,待之郑室大军行至纪境边界之时,纪侯姜无启已得战书多日,不意郑室不御周卫,竟远行千里伐纪,自知非郑敌手,遂密招北戎大军提前入关,为保万无一失,又着使者入周请援。

郑公姬寐生携军有备而来,自是不惧纪侯请援,遂兵分三路往纪都纪城进发,右将军祝聃领军一万,沿齐地南下,取寿城进逼纪城北门,左将军泄驾领军一万,借道鲁地北上,渡莱河围攻纪城南门,自随前将军姬忽领军二万,中路直出昌邑东进,袭取纪城东门。

一路清剿所过各邑纪军,尚未遇之大股纪军阻击,三路大军齐头并进,直扑纪都纪城。

再说道北戎单于挛鞮慕勒,接获纪侯姜无启密信当日,遂集孤竹、令支、屠河、无终四部得军二万余,与其账下少良阿木提各帅一部,分取崤关、雁门关。

因之其时晋室内乱,驻关兵力薄弱,北戎大军不废吹灰之力,轻取将两关,随即疾速南下。

不料待之行至齐地边境,遇齐军据险阻击,北戎大军再难挺进一步。

与之激战数日,折损兵马数千,加之轻敌仅携之十日军粮,如今余粮已不够三日之用,北戎单于挛鞮慕勒即告诸将,脱离战区退还漠北。

齐公姜禄甫岂能容其轻易逃脱,遂令大军倾巢而出,于其后一路追击截杀,直追出河西走廊,延至漠北草原百里而还,擒歼戎军万余之众。

此役大显周室国威,亦使得齐公姜禄甫声名大噪,更令戎夷知晓我中原精壮悍勇,再不敢轻言南下入侵我土。

齐军退戎,郑公姬寐生接获战报大喜,此时郑军已将纪城四面围定,闻知北戎败走后方大定,郑公姬寐生遂令三军全力攻城。

这边战火连天激战惨烈,那边周王姬林则是满腹疑虑,谋划万千未能压制郑室,反而竟显咄咄逼人之势,思之数日亦不知何处环节失算。

伐郑势成骑虎必行之,即然郑公领军出征纪室,新郑必然空虚,我则可乘虚而入,一举攻破新郑,令其无家可还。

周王姬林遂诏告天下,细数郑公姬寐生失德判周罪行,夺其周室全部行政官职,敕令其永世不得入洛朝觐。

而后令虢公林父出使蔡卫,周公黑肩行如陈地,约期秋初七月上旬,同起义军伐郑,于新郑外郊集结,续而合力破取新郑。

郑公姬寐生领军强攻纪城,得遇纪室大将姜昌并飞卫领军相抗,郑军死伤千余,终是未能踏上城头一步。

郑公姬寐生遂令三军暂缓攻城,退后五里扎营,每日轮番遣军至城下搦战,待寻知敌将弱点,再行伺机攻取纪城。

经打探得知,姜昌与飞卫是为师徒,皆以射术著称。

伊始飞卫师从箭术名宿甘蝇习射,其师甘蝇之箭法已臻化境,空箭张弓则见兽伏鸟下。

飞卫与其习射十载,待至习成出师之时,其箭术较之甘蝇,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及经年,飞卫神射之名传遍诸侯,纪侯姜无启对其仰慕之极,遂将其招至纪室拜为上卿,职掌三军要务,望其授以纪军箭术。

及后,纪侯姜无启叔弟姜昌闻得飞卫神箭之名,欲请其授己箭术精髓,遂携拜师礼前往将军府求见,礼含金银珍器无数可谓甚丰,到得相府门前却遭门客相拦,言日:“将军受命驻营,近期无归,将军素知姜子好骑射,言教我等,倘若姜子到府,即许亲笔信与君!”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书信递与姜昌。

姜昌接过书信落寞而走,门客还至府中不解回问于飞卫:“姜昌敏而好射,何不纳之承为衣钵?”

飞卫回日:“姜昌心烈好胜,飞卫执教严苛,师从于我必生争执,何如授之以诀,令其自行修习!”门客闻之默言。

姜昌还之舍下,取信观之,上日:“欲修射,先烁其目,至臻视动如止,视微如著,而后可言射,射者忌躁,先修性,秉节持重,淡欲薄名利,后修法,射法如云,勤习是为径,继而可得大成矣!”

姜昌如信而学,堰卧织机察观飞梭,竟直二年,视之飞梭如蚁行,细发悬虱丈距而观,又得三年,观之微虱如轮毂,姜昌喜而急需求成,遂遗除躁修性,直习射法,凭其天赋聪敏,仅得一年,便可置钱为靶,百步开外弦无虚发。

闻知姜昌箭术大成,飞卫亲至府上道喜,因之酒后失言,谓顾众人言日姜昌师从于己,得己所授方有今日之所成。

姜昌闻之不喜,谓己之箭术乃勤修苦练所得,非为飞卫之功,遂将飞卫驱逐出府,自此二人生怨,再无往来。

得知二人不合,郑公姬寐生遂遣出百名斥候,扮作纪兵混进纪军大营,大肆宣扬飞卫射技如神,而对姜昌射技嗤之以鼻,利此离间分化二人,欲求二人失合,以至战场掣肘,使之郑军有机可乘。

此计施展开来,纪军大营满是赞扬飞卫之声,姜昌起初亦并未在意,大敌当前,每日自是巡城练兵而已。

数日后,直至账前校尉前来通禀,闻其言日:“近日,坊间传言飞卫神箭世无匹敌,而姜昌之技华而不实,我部将士纷纷转投飞卫账下,截至今日转营将士增至百人矣!”

姜昌本是好胜之人,闻得众人对其赞赏之声,心中已是不畅,隐忍至今未往寻衅,一者乃是大敌当前,社稷为大不可执私心小念,二者便是与其无怨,临敌争名恐惹同仁不耻。

本欲借得战场厮杀,与之飞卫一较高下,战至紧要处,郑军突然退去,姜昌欣喜之余,略存一丝遗憾。

本欲争胜不得,心就未平,反为人所污箭法平庸,更兼因此而致营中将士倒投他人账下,此事万难答应,一时性起,抄弓执壶便往外走。

未得多时,姜昌行至飞卫府前,见之门前挤满投奔之人,遂二话不说,张弓搭箭望向飞府门头,弦声响过但见一支飞箭钉于门前横梁之上。

众人见之纷纷散开,姜昌持箭大踏步走向门前,朝向府中喊道:“欲与神箭飞卫一较高下,敢请赐教!”说罢,立足原地等候回复。

门客见之慌忙入内禀报,这一去便是数个时辰,待其再出府门时,已是日将西下,黄昏时刻矣!门客谓之姜昌弯腰行礼,言道:“将军有言,射者之矢仅予向敌,箭指戚友无辜,万死勿为,汝我虽是无情非友,然亦未生仇成敌,本不应举弓相争,今观态侍,不予一战,尔将纠缠至死不休,为免伤及无辜,但请移步校场,吾自随后而至!”

闻其所言,姜昌冷哼一声,转身取道快步走向大营。

约过一个时辰,飞卫单身一人走进辕门,手持百石鹊画弓,身背紫竹盛箭壶,内插三支飞羽箭。

只见姜昌驻立校场中央怒目而视,四周围有百余观战士卒。

飞卫缓步行入校场,欲待好言相劝,不及开口,姜昌取箭开弓,瞄其面目便是一箭。

飞卫不敢大意,错步侧身避之飞箭,说时迟那时快,面上只觉一阵微风掠过,利箭擦其面庞飞过,隔之不到一寸。

好容易躲过一箭,转过头来,只见姜昌手持三支翎羽箭,又已搭在弓弦之上。

飞卫心知劝其罢手已无可能,遂摒弃杂念专注于眼前生死较量。

但闻彼处弓弦响过,三支利箭向己飞来,飞卫向前探出一步,随之蹲下身躯向前翻滚一周,时机及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三支利箭掠过其头顶,依次钉于身后泥土之中。

飞卫半跪于地,抬头望向前方姜昌,面色沉着冷静,眼神凄厉冷峻。

两弓四箭未能伤其豪毛,姜昌心绪略感焦躁,遂又张弓搭箭,弓开如满月,箭锋直指飞卫胸膛。

百石金雕弓全开之势,所催生利箭,携千钧之力,可断金碎石,何况飞卫血肉之躯乎?

然飞卫见此肃颜依旧,面无半点惧色,反手于紫竹壶中,取出一支飞羽箭,张弓搭箭顺势起身,随即屈膝弯腰展夸父逐日之姿,提弦瞄向姜昌。

两人四目以对,弦响一处,但闻鹤唳啾耳,两箭同时间飞出,于半空之中迎面相撞,碰出数点火星,旋即坠落地面。

飞卫缓缓起身,双目紧盯姜昌,观之后势,以不变应万变。

方才一箭着实另姜昌吃惊不小,己之千钧箭可谓摧山坼地,竟能为其以箭制箭,一箭化解。

姜昌越想越是不甘,遂又取两箭在手,箭锋前后交错,再次瞄向飞卫要害。

弦响过处,两支利箭同时飞出,呈一前一后飞向所指,是为错锋连珠箭,明暗相连使人极难防范。

若是姜昌未能使出此术,其箭法还未能入得飞卫法眼,飞卫随即抬手再取一支飞羽箭,顺势错步侧身,开弓搭箭一气呵成,双目紧盯箭锋所指,略微一顿五指翕张,在之松弦箭出同时,并用其无名指末节,轻触箭尾羽翼。

箭矢在其飞行程中,箭杆微呈波浪壮,象形青蛇穿梭,谓之为蛇行矢。

眨眼功夫,蛇行矢掠触连珠箭明矢箭锋,受其蛇行之力压制,明矢箭锋转而飘向地面,贴地而行,不过九尺而止。

蛇行矢受其反制之力,随之箭锋往上而行,命中连珠箭暗矢箭杆,随之向上翻飞,力消而坠落地面,蛇形仕箭锋受其反弹之力,复又转向方插去泥土之中,稳稳立于两人之间。

飞卫肃颜揽弓而立,谓其言道:“今日一战,算做平手,你我各自罢战,如何?”

姜昌复又取箭在手,回言道:“无分胜负,何能做罢?”

飞卫欲待再劝,但闻姜昌处弦声想起,翎羽箭携风啸之势再度袭来。

飞卫此行仅带有三飞羽箭,本欲用此与之校试,分出胜负即可,不曾料想,姜昌因之两箭受制,心中倍感屈辱及懊恼,欲将其置之死地而后快,遂对其暗起杀心。

而飞卫所持飞羽箭,如今用却两支仅余一支,还观姜昌箭壶之中翎羽箭,余近二十支之多,以箭制箭已无可。

飞箭即至不容多想,飞卫纵身跃起跳至一边,得以避之一箭,可谓观之易,实而凶险的至极。

未待飞卫转过神来,复又闻得姜昌处箭弦连声响起,飞卫只得连续翻飞身形,加之挥舞手中鹊画弓,用以躲避姜昌夺命利箭,得之一次次化险为夷。

一翻疾射过后,飞卫除却几处擦伤并于大碍,姜昌业已只剩得最后一支翎羽箭,只见起手持羽翼,搭于弓上屏息以待。

飞卫几经生死,腾挪闪跃步步逼近姜昌,此时两人相距仅十步之遥,察其颜色肃穆依旧,少却一抹厉目凶相,徒增几分怅然伤感,其最后一支飞羽箭,亦已取出提于手中。

两人四目相对互视对方,僵持片刻过后,飞卫嘴角闪现一丝欣慰笑容,随之往前踏出三步纵身跃起,腾空搭箭张弓锋指姜昌。

骤然起变,姜昌双目圆睁,随即满张金雕弓,欲使之千钧箭以做最后一击。

闻得飞卫处弦声响起,姜昌出于本能,随之松弦送出翎羽箭,继而收弓跃向一边。

再观千钧翎羽箭疾速往前,眨眼间便已飞至飞卫身前,想要避之已然不及,然飞卫似乎亦无躲闪之意,任由利箭贯穿己之胸膛,其身行不变跃然向前,落地处正好为姜昌跟前。

姜昌正自低头察看伤情,全然不知飞卫已至身前,待其抬起头来时,一道寒光闪过眼前,只见飞卫面色惨白,半开鹊画弓,手持飞羽箭,箭锋临抵额前,姜昌惊而问日:“汝之飞羽箭已用尽,何处再得一箭?”

飞卫轻声回道:“兵者诡道,弦响留箭而已!”

姜昌不解其意,续问道:“谓之何术?”

飞卫受之千钧箭重创,渐感腿软无力气喘不止,凭之毅力强自振作,勉力言道:“箭术至臻,是为舍生取义,戮王弑君~弑君箭!”

姜昌一声叹息,仰面观之,言日:“吾不及也!”说罢,轻闭双眼引劲待戮。

虽是为之利箭临抵额际,然姜昌并未感知出一丝杀气,仅闻闷哼一声,一片衣角拭过脸庞。

姜昌睁眼观之,只见飞卫已然倒于血泊之中,气弱游丝命存弥留之际,遂赶忙爬将上前,一手将其头颅托起,一手按压伤口试图止血,即而问道:“以汝之能,与吾校箭,犹如猛虎戏羊耳,胜我可谓轻而易举,何故出此下策耶?”

飞卫强提气息,轻声回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吾愿伤者为我,社稷可舍飞卫,不离姜昌,望汝扬我箭术威名,驱离犯境之敌!”说罢,飞卫气绝魂离,含笑九泉。

姜昌此时方知飞卫用心良苦,望之飞卫躯体,双手颤抖不能自己,随之仰天大喊一声:“师傅!”

其声震撼九霄,引天雷轰顶,随之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姜昌雨中座拥抱飞卫遗体,仰天嚎啕大哭不止。

闻知飞卫死讯,亲者悲恸,纪室上下哀嚎一片,仇者夷愉,至甚者当是郑公姬寐生也!

接获密报当日,郑公姬寐生即令三军拔营,冒雨复临纪城。

阵门开启,郑公姬寐生携之众将行至阵前,将一支缚有文牍之矢,交予右将军祝聃,令其持节近城,投递招降书。

右将军祝聃遂弃抢取弓,着副将持节随往。

来至城下,右将军祝聃驻马挽弓,单手高举信箭,望向城头高声喊道:“如今飞卫已亡,纪室天缺一隅,将军独臂难支,胜负已分,再战无益,此乃吾君亲书招降谏,望请纳之!”

说罢,右将军祝聃回手张弓搭箭,凝神望向城亭立柱,随之松弦送出信箭。

闻得一风泣鹤鸣之声,信箭穿透朦胧大雨,稳稳射中城亭立柱。

守城纪军见之上前取下,来至守城大将军姜昌身旁,拱手奉上。

姜昌身身着白色披风驻立城头,或有以此孝祭飞卫之意,任由秋风卷之猎猎作响,双目紧望城下祝聃,观之良久,随后取过副将手中信箭。

姜昌并未拆而视之,而是取过金雕弓,原封不动搭箭上弓,瞄准城下郑军持节小将一箭射下。

眨眼间,只见信箭稳稳钉于使节杆顶,见之此状,城头将士无不为之喝彩,继而便闻姜昌声若洪钟,朝向城下喊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着即速退,胆敢再至城前,必杀之!”

右将军祝聃侧首观之节首信箭一眼,冷哼一声,即领副将回归本阵。

郑公姬寐生见之拒降,长剑一挥,数万郑兵齐声怒吼,喊杀声盖过九天惊雷,携之云梯冲锤涌向城关。

见得郑军攻城,姜昌面无表情,唤过副将祢洪吩咐道:“着汝即时入宫,携我战报面陈君上,奏请君上致信鲁侯,请其发兵援救!”

说罢,姜昌大手一挥,纪军受命万箭齐发,箭携雨势浇注于郑军头顶。

在其数阵箭雨压制之下,郑军攻势虽然有所减缓,但仍有不少郑兵登上城头,姜昌脸色冷峻无澜,二话不说抽出长剑,即上城头与敌血战。

受其鼓舞,纪军愈战愈勇,郑军一时亦难愈越城头,两军由此陷入惨烈夺城攻防战。

且说副将祢洪受命入宫,觐见纪侯姜无启秉奏城防战报,并转述姜昌制敌良谋。

纪侯姜无启闻之惊惶万状,遂从姜昌所言,着副将祢洪付鲁求援。

得君所授,副将祢洪伏首领命,取过纪侯求援信,即告退去。

出得宫门,副将祢洪不敢耽搁片刻,即行上马从其密道出城,绕过郑军眼线直奔鲁地而去。

一路无话,再说周王姬林见之郑公姬生领军激战纪地,料想郑都新郑必然空虚无防,不若称机取之,遂约定卫、陈、菜提前举兵。

却不曾想到郑公姬寐生发兵纪地之时,已将后方守备布置妥当,周王姬林亲领王师东征,方才出得洛邑,即遭制邑守军拼死相阻,数万大军未能涉足郑地一步。

卫、蔡、陈三邦更甚,三军还未启程,即遇鲁室大军压境,三邦君侯担心鲁军趁虚而入,是以迟迟不敢拥军起行。

如此一来,即为郑公姬寐生攻取纪城赢得时日,两军激战数日,纪城攻防战此时已至关键时刻,郑军失地利之便,攻城途中损员数千,仰仗郑公姬寐生阵前督战,郑军愈战愈猛。

纪军方面,因之处于消极应战,士气愈战愈低,亏得姜昌领军英勇死战,方才保得纪城未遭易手。

两军鏖战,各有死伤,军纪军风却是天壤之别,少则三日,多则七日,纪城必为郑军所破。

纪侯特使祢洪授命赴鲁求援,此时亦已抵达曲阜,因之一路马不停蹄水米未进,将之纪侯求援亲笔信交至鲁公手中,随即便倒地昏厥不省人事。

鲁公姬允急命贴身侍从,扶其下去治理歇息,随即展阅纪侯求援信,信中大意乃日,纪鲁姻亲之好,血脉相承,今郑兵围城危在旦夕,望其发兵援救以解社稷之危。

鲁公姬允阅毕信简,合卷负手踱步,面色凝重而踌躇,心中思绪混乱,令其无从决断。

纪室地处齐鲁之间,得纪者势大,断不可使之附齐,纪室逢难求援,是以不可不救,然郑室亦为其盟邦,是其伐交中原之后备强援也!

救纪则失郑,罔纪则失势,救与不救皆为不可,正值鲁公姬允陷入两难之时,侍从入内上奏道:“午时接获边关战报,言日杞人入侵州界,日前已破淳于城,淳于公落难逃奔至曹,杞人鸠占淳于城后,整军集结南下,压赴鲁州边境,奏请君上派兵驰援!”

闻得奏报,鲁公自叹祸不单行,怔住原地良久,过后转念一想,此或是盘活全局之子。

思之抽调制卫联军东向御杞,卫、蔡、陈等后无顾忌,必会遣兵西出,会合王师围攻新郑,新郑告急,郑公姬寐生必定弃纪回援,则纪城之危可解也!

日后郑公责问起,只需以护境之由告之即可,而杞兵见我大军驰援,必不敢造次与我相战,与之对峙数日杞兵必退,即可保我边境无失,可谓三全良策也。

想定即行,鲁公姬允先着使者奉书赴郑致歉,言及杞军压境不可不察,随即便调制卫大军开赴东南御杞,而后再致信纪后姜无启,慰其不日郑军即退,嘱其坚守纪城七日即可。

见之鲁军退去,卫、蔡、陈即时举兵入郑,因之担忧鲁军复袭后方,是以行军速度迟缓,日均不过三十里。

探获军报,为免新郑有失,大夫祭足随即致书郑公,劝其弃纪回援。

而此时,郑公姬寐生亦已探得鲁军背信退兵,随行将领无不对其聒噪辱骂,因之心系新郑安危,营中众将尽皆上谏郑公即刻回援。

然郑公姬寐生心中却是并无回援之意,肃颜思之一刻,随即复信大夫祭足,令其严守新郑不容有失,而后唤过世子姬忽,着其赴齐借兵,最后令道三军,着诸将全力攻城,务必三日之内攻下纪城,并谓之言道:“我奉义兵以讨不臣,诸侯侧目而视,观之公道尚存人心否,今逆臣尚未平定,何能言之退兵耶?”

众将受其激励,士气越发高涨奋勇敢战,遂各引本部人马向之纪城,发动不间歇攻袭。

纪候姜无启接获鲁公姬允回信,本以为新郑受迫,郑军不日即退,纪城之围可解矣!

然郑军竟丝毫无退兵之像,反而攻城愈急,令其始料不及也!

幸得姜昌拼死相抗,以百步飞箭扫射,使之郑军难及城头一步。

然纪军兵员士气皆不如郑军,首日战罢,纪城四门告急,城墙多处损毁坍塌。

战至次日晚间,只见城中火光冲天,城外火把齐明,纪军减员较甚,姜昌只得集聚成中百姓上称御敌,失却地利之势,郑军死伤亦逾万人,两军于火海之中厮杀不止,城前你来我往做拉锯之争。

战至第三日,两军皆已人困马乏,眼见得纪城即要攻破,却仍旧未能踏进城内一步,每当郑军登上城头,抑或攻破城门,即遭姜昌领众来援。

而姜昌则领得本部飞羽箭队,此处救罢奔于彼处,于城中疲于奔波。

于此僵持止于后,但见北向一飚人马杀到,乌泱一片不知兵力几许,两军皆是翘首期盼,纪军祈盼是鲁室大军驰援,郑军则期望是姬忽借兵归来。

待之行近,来军椽旗渐入眼帘,只见上用大篆书之“齐”字,城下郑军见之士气大振喊杀声复起,城上纪军则是垂头丧气哀嚎声一片。

自与郑军交战,姜昌始终肃目峻颜,此时却是朝天朗朗大笑,继而收声止笑,谓之众将士言日:“不畏死者,随我出城迎战!”

说罢,姜昌按剑环弓走下城去。

而纪军战之数日未曾合眼,此时已是精疲力尽,见之败局已定,已无争斗之心,大部军民遂弃戈倒地,或哭或眠不一而定,加之对姜昌害死飞卫一事耿耿于怀,随其出城决死者寥寥无几。

来至城下,姜昌翻身上马,生死置之度外,催马奔出城外,直向郑军杀去,随行者仅得飞羽箭队亲信不过百余人,紧随其后冲出城来。

右将军祝聃领军攻城之际,见之纪城斜刺里杀出一彪人马,直奔郑公姬寐生中军而去,忧心君上性命有失,遂领得百十来人回援救驾。

至郑公姬寐生中军阵前百步,右将军祝聃方才赶上姜昌飞羽箭队,随即领军将其截住厮杀。

而姜昌无意与之纠缠,更不与祝聃理会,将之马前郑军射翻,提缰拍马即向郑公姬寐生疾驰而去。

见此,右将军祝聃料定姜昌意在郑公,与之交战数日,知其箭法精湛,百步之内取敌性命有如探囊取物,心下不敢大意,亦催马疾驰与其相隔数丈并行。待至行至郑公姬寐生身前五十步,此时早有将士行前护卫,右将军祝聃亦已张弓搭箭,瞄准其座骑连放三箭。

三箭飞来,直中姜昌座骑要害,闻其所乘战马一声嘶鸣,前蹄力怯跪地随之往前翻滚数周毙命。

而姜昌称势脚蹬马背腾身上跃,使出一招鹞子翻身,于半空之抬手挽弓放出一支千钧箭。

恰在此时,右将祝聃亦瞄准其胸膛射出一箭,姜昌身处半空之中无处借力避之不及,而姜昌似乎亦无躲闪之念,轻笑摊臂闭目就死。

但见飞箭穿透姜昌胸膛,其身躯如断线纸鸢坠落地面,血染故土其心所愿也!再观之姜昌所射千钧箭,笔直飞向郑公姬寐生眉心,放之平常郑公姬寐生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郑公姬寐生所乘战马突然受惊,骤抬前蹄扬身而起,为其挡下致命飞箭。

郑公姬寐生亦被掀落马下,事发突然加之年老体弱,受之着许擦伤,众将慌忙上前救起。

郑公姬寐生立身忘之一眼前方姜昌尸首,随之推开身旁所围众将,踉跄前行来至阵前空旷之地,是意要让全军观之知其无虞,随即缓缓抽长剑锋指纪城,声若洪钟发言敕令三军,日:“拔城!”

郑军将士见之,士气陡然高涨,众皆心无旁骛奋勇向前,而纪军见之前无主将领战,后无援兵以继,早已全无斗志,仅为郑军发起一轮冲锋,纪城即告溃败陷落。

郑公姬寐生领众开进城内,纪侯姜无启自知败局已定无力回天,遂领百官于殿前阶下跪地投城。

纪城一战,郑纪两军斡旋激战半月之久,终以郑军大胜落下帷幕。经此一役,郑室威名远扬声震诸侯,其争霸之战由此依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