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六月【1】
最近，纪家俩老为了给宝贝女儿纪薇买房的事忙得团团转来转团团。每次一家人合着吃个饭，桌面上就三字经不断，搞得纪薇对于自身那川北土根血统一次又一次有了愈加深刻的理解和认识。
“你看看这个，什么交通便利？简直瞎扯！那天我跟你爸跑过去一看，楼盘周边不是树就是田，差一点儿以为走岔路去到森林公园了呢。”
“估计拖拉机也算是交通工具之一吧。”纪薇一本正经地应承。
“还有这个，说是什么地铁沿线附近房源！就说那天我和你爸跟着那个房产中介小伙儿走得腿都断了才看见地铁，这也叫沿线？”
“估计他们是以刘翔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计算腿程的吧。”纪薇面不改色地评价。
“什么欧洲顶级大师手笔外观设计，我看啊，跟隔壁那个小区的楼比来比去——就是换了个颜色而已。”
“赶情这两个小区是同一个欧洲大师设计的呢。”
“这个——全豪华贵族精装修欧洲皇家品牌顶级厨卫设施……怎么这几个品牌我听都没有听过呢？”
“那也许是你老土正好不知道而已，不代表人家不是欧洲皇家品牌顶级厨卫设施嘛。”
“还有这些个价格！看看，看看！这是卖钻石卖器官还是卖房子啊？”
“嗐……现在钻石器官哪里有房子值钱啊？把祖宗的家传宝贝都卖个干净再割掉身上那么一两个肾拿去卖了，估计差不多可以买套房子了。”
“你这个丫头……你到够冷静啊。”老妈放下手上那些个房产宣传资料，紧皱着眉头，眼前的饭菜可说是一口也没动。
“妈——我在上海呆了这么多年，能不冷静吗？早就笑看花开花落，管它云淡还是风清了。”纪薇头也不抬地继续刨她的饭。
老妈坐在一边气得直喘。
纪薇有点不忍，终于放下了筷子，轻声安慰道：“妈……不然我们不买房子了吧，我觉得吧——我现在这样过得也挺好的。”
“不行！”老佛爷回答地干脆利落咬字清晰。
“干嘛非要买？……”纪薇弱弱地问。
“不买房子你怎么嫁得出去啊？！”
纪薇深深叹了口气……【赶情买了房子她就嫁得出去了？】
她觉得……【那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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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星期二，正扎在宏新新软件办公室这边工作的纪薇接到了老妈的紧急电话，说是要她过去参观一套看到目前还算中意的二手公寓房。
也许是因为房产中介那过了头的热情推销，再加上这一套房子相较其它房源有着还算过得去的地段、周边、楼层、朝向还有装修，急脾气的老妈非要纪薇现在就得赶过来看一眼。
母女俩讨价还价了好一会儿，纪薇再次胜出，将看房子的时间推到了她下班之后。
纪薇想想也不明白，连建筑面积和使用面积都搞不大清楚的自己跑去看那两眼房子能有什么作用。对于这种事情，她是完全放心交给俩位精明又能干的父母亲的。
并且，在宏新新软件这边工作的时候，纪薇确实也不太敢擅离职守，特别是最近这阵儿——自六月一开头起，史泰格和强尼在耳边嘟咙地次数渐少，搞得被念叨习惯了的纪薇好一阵儿不适应。至于原因嘛，纪薇大至可以从宏新新办公室的风云变幻看出个七八分。
话说强尼和史泰格除了跟纪薇他们游游乐软件公司有合作关系之外，另外还有一个PC平台的软件项目。稍有不同的是，这个项目的设计是由宏新新软件内部负责的，以纯外包的形式整包给了一家规模中小的软件外包公司——研乐乐软件公司。
在最开始合作的几个月，这个项目里里外外相对来说还算风平浪静。直到最近几天，因为项目进度不如强尼预期中那么顺利，他大动肝火地要求彻查代码。
这一查不要紧，差一点儿查出人命来。
原来，软件除了表面的壳之外，程序底层核心完全没有做。说白了，基本上这个项目等于还没有动。如果真的想要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其面世发行，从现在起此项目程序就得全部重写。
还记得上个星期四下午，纪薇正好扎营在宏新新办公室这边和电脑较劲工作着，研乐乐软件公司一行众人七八个来访谈项目。她抬眼看过去扫描了一圈，发现围在沙发区静坐等候的众人全部一脸惨淡，一副赴死沙场的悲壮模样。
过了一会儿，强尼一脸严肃地将领头的项目经理叫进了办公室，史泰格则保持着万年不变的笑容坐到沙发区同其余的人聊起了天来。
纪薇埋下头来继续工作了不到十分钟，就听见从强尼的办公室里传来了高分贝的争吵声，虽然听不太清楚具体在说些什么，但是光从这声调的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就可以想象出办公室里战区中央该是何其地惨烈。
不一会儿，研乐乐软件公司的项目经理一脸晦气地走出了会议室，强尼没有跟出来。
随后，史泰格气定神闲地同他聊了几句，便护送众人出了大门。
今天一早，纪薇照例来到宏新新办公室报道，一进门就发现研乐乐软件公司跟项目相关的众人已经全部搬进了宏新新的地盘，安营扎寨于沙发区旁边那片正堵着门的区域，将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区塞了个满满的。
这一整天，研乐乐软件公司众人齐刷刷头顶气压埋头奋力工作着，这个压迫性的气场足以影响到安坐在一米以外的纪薇。她稍示观察了一下众人，立刻从项目经理脸上表情那般愁云密布看出，这事并非他们多少自愿。也正是因为他脸上那怨妇般的表情搞得纪薇一直没能提起勇气上前去攀谈，一整天只是伏首在电脑前工作着。
就在下班前一个小时，凯文接到史泰格的指令来到宏新新办公室开三人会议。因为所有的会议室和沙发区都被占用，纪薇便同他们俩坐在办公区边缘的一张小玻璃台子前面开始了谈话。在她最初看来本应该是一次十几分钟左右的简单总结会议，没想到一开始就进行了将近两个小时，并且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一直围绕着修改最核心操作系统这个话题。
“纪薇，今天我们头脑风暴出来的创意比之前的好多了，我们需要把今天讨论的内容加进下一个版本。”史泰格看着玻璃桌面上面密密麻麻画满的创意点子还有笔记本电脑里面那好几页的会议记录，满意地点点头。
“下一个版本？今天我们讨论了很多新功能呢，并且这些内容全部关系到最核心的操作系统……”纪薇说。
“不算很多吧。凯文，纪薇这边太忙了，以后项目计划的部分就交给你了。你呆会儿把计划排一下，我们需要在三个星期之后看见至少实现了二个重要操作系统的模拟版本。”
“好，我排排看……”凯文和纪薇对视了一眼。
“我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赶了？而且……这跟之前制订的计划有很大的不同，我们需要跟团队那边详细沟通一下才能决定。”纪薇说。
“计划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改变化的，以我的经验来说这几个修改还不算太过分。纪薇，你们的下一个版本是非常关键的，你明白吗？”
纪薇沉默着没有回答，眼睛直盯着史泰格，等待下文。
史泰格接着说：“强尼和我们公司的核心投资方希望能在下一个版本看到焕然一新的东西，能在设计和质量上可以超越市场上所有同类产品的东西。要不然，我很难说他们还有没有信心再跟你们合作下去了——明白吗？”
纪薇瞄了一眼坐在一边低头不语作思考状的凯文，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回答：“明白了。”
会议结束之后，凯文和纪薇留在宏新新软件办公室这边埋头整合会议记录，修改设计和阶段性计划，一不小心就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当纪薇抬眼去看电脑显示器上面的时间，已然是晚上十点。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凯文正一面轻声地跟老婆通电话，一面收拾手提电脑准备回家，在安静的办公区域内，他无奈的口气虽然轻音，但足以传到纪薇的耳朵里。
知道凯文背有房贷的压力，并且年纪比他稍大的老婆对他期待很高；此外，他们也有尽早生子的打算……纪薇不觉感到压力更大了。
“还不走？”凯文走过来招呼的声响打断了纪薇的思索，她点点头，伸展了下全身酸疼的肌肉，决定起身跟随凯文一道离开。
“你还好吗？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回家好好休息。”即将跨出办公大楼时，看着身旁一脸疲惫，走在一旁沉思着的纪薇，凯文关切地问。
“嗯，你也是哦。最近感觉宏新新这边不很太平，有些不好的预感。”纪薇揉了揉太阳穴。
“先尽力做事吧，宏新新那头我们再多多沟通一下……别多想了。”
“怎么能不去多想？这可是关系到大家的吃饭问题，我知道你老婆那边也有给你很大压力的……”
凯文沉默了一下，扯出一个笑容来：“别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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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头疼欲裂的头打开家门，纪薇第一眼就看见马着一脸杀人表情的老妈抄着双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妈一看她回来了，就拿起遥控器关上电视机，摆开阵容准备大骂不孝女。这时，纪薇才回想起来早上跟老妈约好了下班之后去看房子的事。
“房子你是不打算要的了，是吧？”老妈第一句话就来势汹汹。
“不是啦……今天临时要加班，是很重要的工作，一定要加班的，我也没办法。”
“什么重要的工作搞得连电话都不想接？”老妈的眉头紧锁。
纪薇从外套里面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没有电了——于是她举起手中的电话在母亲面前晃了晃，说道：“妈，我的手机没电了。”
“那你就不能借你同事的电话打给我说一声吗？”
“我没有注意到时间啦！……下班的时候正好在开会，我真的很忙的！哎呀，别说了，头疼！”纪薇感觉到太阳穴上神经在跳跃，不自觉得又揉了起来。
“你还头疼呢？知道头疼就早点给我嫁了！整天瞎忙也不见挣钱，连房子还需要父母出钱买。你说你吧，我怎么能生出你这种女儿？”
“我又没让你们买房子，觉得烦就不要买啊！”
“你们俩在吵什么？”老爸听到争吵声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搅拌到一半的生鸡蛋。
“还不是你这个宝贝女儿，凶得要死，不知好歹！”
“你……我是不是你亲生女儿啊？”
“我也在怀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现在谁家的女儿不想着嫁个有钱男人给家里分担点负担？就你……”
“你就巴不得把我卖给暴发户发笔横财是吧？”打断母亲的话，纪薇冷冷地问。
纪薇老妈气得直发抖，一个箭步向外走，重重摔门出去了。
“你怎么能跟你妈妈这样说话呢？！”父亲一脸愠怒地命令：“还不快去追你妈回来！”
纪薇不回答，负气地放下包包坐到沙发上面，别过脸去。
“你太不像话了！你知不知道你妈今天晚上在房产中介公司等你等到9点，到现在饭都没有吃？！”父亲用力放下手中的碗，开门出去追母亲了。
平日里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父亲，这一次关门的声响却格外地刺耳，直扎进纪薇的心底，让压抑其中的委屈和压力被刺痛地愈加厉害……这股子疼让她好生难过地坐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她终于决定打开电脑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