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北风呼啸寒气袭人,整个葫芦坪就像一个大冰窖。顺河而下的山路崎岖而蜿蜒,尚未溶化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空旷的河川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异常宁静。叶世谋把头向衣领里缩了又缩,还是冷的直哆嗦。他使劲的跺了跺脚,搓了搓发麻僵硬的双手紧紧地跟在豹子的身后向金安而去。
从秦岭奔流而下的河水横穿葫芦坪,把一个葫芦状的川道一分为二,东边叫东葫芦坪,西边叫西葫芦坪,叶世谋就住在西葫芦坪的坡跟,河水一路向南,快到葫芦口时宽阔的河川突然一收,两岸绝壁如削,千年不息的河水只好从两山对峙的缝隙中穿过,硬生生地把一路与它同行的大路赶上了西面的山崖,五十六块条石铺成石级直把行人送上了半天,再由五十六级石级把人接回地面,出了葫芦口,眼前豁然开朗。一眼就可以望到河东的金安街和河西边的尚家村。
叶世谋和豹子此刻正行走在葫芦口下山的石级上。
叶世谋任镇长后,豹子就跟着他。豹子对他可以说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叶世谋只要一出家门豹子就会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前后左。他红脸大汉,力大如牛,现在正走在叶世谋前边两步之远。一路上二人默默走路谁也没有说话。
豹子下了最后一个石阶步入大路,叶世谋还在半山的石阶上,这时突然从石阶的顶端的树丛中窜出了一个黑影,叶世谋叫道:“唉呀,不好!”从怀里掏出短枪“呯”地一枪照着黑影打过去,那黑影顺着枪声窜了下来,原来是一头大野猪。野猪快如闪电眨眼间便到了叶世谋的身后,叶世谋见野猪凶猛异常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眼看野猪就要扑到他的头顶。说时迟那时快,豹子几步窜了上去,拉住叶世谋向旁边一闪。野猪没有扑着,顺着石阶向前窜出两步之远,豹子的枪随之也响了,那野猪浑身蹭了厚厚的松油,枪打在身上只划破了点皮,它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它下手,又转过身向叶世谋和豹子猛扑过来,豹子拉着叶世谋急忙闪到了路边突出的一块大石后边,照准野猪的头部又是一枪,这一枪打中了野猪的一只眼睛,那野猪负痛猛窜,收不住步子一头撞下了石阶,从悬崖上摔了下去。豹子拉起满脸虚汗的叶世谋踉踉跄跄下了石阶,他让叶世谋坐在路边休息。
豹子从大路边下了河床,顺河而上。那头野猪掉在了悬崖下边的一个深潭中,肥胖的身子把厚厚冰砸了一个大窟窿,它正在水中“扑腾,扑腾”的挣扎着。豹子照准野猪的脖子又是两枪,野猪挣扎了一会便不动了。豹子抓住野猪的耳朵把它拖上了岸。只见他一手抓住野猪的耳朵,一手抓住野猪的一条后腿,“嘿”的一声,就把那只又肥又胖的野猪扛在了肩上,他面不改色显得稳当而又轻松。沿河床而下,在大路边叶世谋休息的地方停下,背靠着河堤,肩部刚好和路一样高,他侧身收肩轻轻一放,这个家伙就躺在路边了。叶世谋见豹子把野猪弄到了路边,惊叹道:“好肥呀,足有二百多斤。”
豹子说:“我们快走吧,到了镇上,找几个保丁来把它抬回去。”
叶世谋说“好。”可是他站了几次,腿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豹子见他这样什么也没有说,走过来背起他就走。
叶世谋刚坐在办公椅上,魏开泰就进来了,他向叶世谋报告了今天搜查解放军的经过。他肯定地说,那名逃脱了的解放军一定就藏在烧锅刘家,他家后门口麦地里还有血迹。
“是不是按我说的都布置了。”
“按你说的,我都派人去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
“陈长贵昨晚去陈先生那儿买过药。”
叶世谋想了一会对保长说,你先去,一会有事我叫你,魏开泰转身出去了。
叶世谋想那开烧锅的刘家声是个老实人,一向胆小怕事,他绝对不敢把**藏起来。是不是那个**自己藏在了烧锅的某个地方,而魏开泰没有搜出来。或者在走途无路的情况下,藏在了烧锅周围的某户人家。他决定天明后亲自去看看。
陈长贵买药和**的受伤有没有关系,陈长贵距烧锅那可是有一里多路,既然是**是在烧锅消失,他就可能藏在烧锅附近。不可能和陈长贵有关系。可是陈长贵是给谁买药呢?难道是给妻子买,他应该在白天去买啊,怎么会在晚上去买呢?叶世谋百思不得其解,是不是也应该到陈长贵家里去看一看。他心里犯了嘀咕,还是算了,让保长去吧,因为陈长贵是尚明德的女婿,那尚明德和叶家是有隔阂的,没有十成把握是绝对不能去惹他的。
十年前发生的一幕又在他的脑海浮现。当时葫芦坪的李堂明有一块地,这块地虽然只有八亩,但是那可是占据着全葫芦坪最好的地理位置。它在葫芦坪的最北面,占据着最上游的地理位置。河水从它的东边流过,每逢天旱时他家的地三天两面头浇,而别人家的地只有在他家不浇地时才可以用水。谁都惦记着那块旱涝保丰收的水浇地,当时叶家还是叶世谋的父亲叶光泰当家。为了把那块地弄到手,叶光泰设下了圈套,引诱李堂明去赌博,开始李堂明场场赢,后来就慢慢的输多赢少了。时间不长李堂明输光了家当,还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叶光泰把整个金安镇的大户算了一下,一下子能买得起那八亩水浇地的人家还真的连一户都没有。这块地确是非他莫属。他整天乐滋滋地在家里等李堂明上门来求他。
谁知尚明德捷足先登,买下了那块地。他不知道尚明德那里来的那么多的钱,居然将那八亩地一口吞了下去。后来经人多方打听,原来尚明德是给他金安镇坐堂的姐夫陈先生买的。那陈先生人老几辈都在金安镇坐堂行医,手上积蓄了不少钱财,可他从来不种地,也不会种地。李堂明亲自上门去求他,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说:“让我走上今天这个地步的是叶光泰,那叶光泰是看上了我那八亩的水浇地故意设下的圈套,如今我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债主见天上门讨要,见人打人,见东西砸东西,我这日子怎么过呀,思前想后只有卖地这一条路可走,可是我不甘心把地卖给叶光泰,我就是死也不能让这个王八蛋如愿以偿,但能买得起这八亩地的人除了叶世谋只有你了,你就救救我吧,我死都记着你的好处。”
陈先生感到为难了,他家祖祖辈都是先辈行医吃饭,买地他连想都没有想过,但看到李堂明目前的境况不卖地他确实没有活路,他对叶光泰的所作所为也深恶痛绝,最后他咬了咬牙答应了李堂明,并愿意出了最高的价线买下那八亩地。李堂明见陈先生答应了,便给他磕了三个响头,并连声地喊他是救命菩萨。
陈先生除了懂医术外什么都不懂,只有好上小舅子尚明德代为办理,按当时的最高地价,陈先生又多给李堂明二成谈成了这笔交易。叶光泰不甘心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他凭借叶家人多势重,财大气粗,竟然耍赖要把已经死了好多年的老母亲的坟重新迁埋在那块地里,叶先生只知道给人看病,遇到事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又去找明德商量,明德拍着胸部说:“你放心,有我在,看谁敢打那块地的主意。”
他走进柴房从铡墩上御下了铡刀,便直奔葫芦坪。到那一看,一伙工匠正在地里施工动土。才燃放的鞭炮纸屑遍地都是,一班乐人还在那里吹吹打打,叶家人跪了一大片,正在那里磕头上香,八亩地的庄稼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他扛着明晃晃的大铡刀,一脚踢倒了正在砌着的砖墙,站在砖堆上大声的说:“各位都听好了,这块地是有主的,谁敢打它的主意,尚明德认得你,可这手里的铡刀却不认得你,识相的离远点,不识相的就上前来。”众人都吃了一惊,胆小的都躲到了远处。叶光泰看到那明晃晃的大铡刀,也不敢上前,于是就拍了拍身边的一条大黄狗,那大黄狗直向明德扑过来,明德等那狗扑到了跟前,急速地一闪,手起刀落,一刀下去将那狗劈为两段,众人哗的一下全部吓跑了,叶光泰人老眼花,还没有来得及跑,早被明德一把抓住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下子将叶光泰惯在那条死狗旁边。叶世谋见状,从腰里掏出枪来,照明德就是一枪。可明德比他更快,见他掏枪早跳下了砖堆,一脚踢在了叶世谋的手上,那枪飞上了天。尚明德高举着铡刀,眼看铡刀就要落下,叶光泰一把抱住了明德的腿说:“你还是把我劈了吧,放了我的孩子。”尚明德举铡刀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身一扭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世谋想到这里又气又恨,暗暗地想何不趁此机会把又臭又硬的尚明德给办了。
叶世谋喊来保长给他吩咐道:“你去陈长贵家看看,多带两个人,一定要仔细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地方。如果搜不出来就追问刀伤药是给谁买的,注意说话一定要委婉点,别让陈长贵抓住什么把柄胡搅蛮缠。”保长答应着出去了。
叶世谋一个人出了东街楼,来到了烧锅刘家声家。刘家声见叶世谋来了,从柜台后迎了出来:“什么风把镇长大人吹来了,快屋里请!”
叶世谋随刘家声进了门。
刘家声看叶世谋没有走的意思便对妻子巧云说:“你照看着生意,我和镇长说会话。”叶世谋也不客气就随刘家声来到了进了客厅,刘家声喊道:“玉婷,打上一壶好酒,再切点猪头肉,我要和镇长喝两杯!”不大一会,玉婷端了一盘猪头肉,提着一壶酒进来了。叶世谋见到玉婷眼前忽然一亮,傻愣愣地看了半天,才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刘家声道:“这是小女玉婷,她在西安上学一直住她姑夫家,很少回来。”接着又对玉婷说:“快见过镇长大人!”
玉婷放下了手上的酒和肉道:“镇长大人好!”
叶世谋像傻了一样,好半天才对玉婷说:“多俊的女子,到底是在外边上过学的,就是和山里的姑娘不一样。”他的眼睛像锥子一样刺的玉婷浑身不自在。
玉婷转身对刘家声说:“我想去县城同学家。”
“快过年了上同学家干什么?”刘家声显出不太愿意的样子。“我明天就回来,有东西在同学家,我得取回来。”玉婷说。
叶世谋讨好地对玉婷说:“一个女孩子家要走几十里路,恐怕不太安全,我顾个桥子送你。”
玉婷道:“不麻烦镇长大人了。”说着就出了门。
“死女子,整天就知道疯。”刘家声掩饰不住对玉婷的喜爱之意,违心骂道。
“孩子多大了,有婆家了没有?”叶世谋笑嘻嘻的问。
“今年刚十七,在外边读书,整天不落家,谁还敢要。”刘家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抿了一口有点得意的说。
“我给咱娃瞅个家,你看行不行?”叶世谋试探着问。
“好嘛,是那家的。”刘家声随口答应。
正在这时温巧云从外边进来了,听了他们谈话,忙赔着笑脸对叶世谋说:“我也说孩子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了,可是你看那孩子整天不落家,我们山里谁还敢娶呀,他姑夫说在城里找个人家算了。可是死女子,谁说了都不算,她不让我们为她的婚事费心。你看,让你跟着操心,我们心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叶世谋见刘家声女人把话说死了,他话题一转突然问道:“听说昨天那个**跑到了你们这里了,我也是不相信,你看,和**沾上边那可是要杀头的,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要给你提个醒。”
“昨天保长不是搜过了吗?要是镇长还不信,现在还可以再搜一搜,”刘家声女人不冷不热的说。
“弟妹见外了,我那里是信不过你们,我是真的怕到时候你们说不清了,让我在中间为难。叶世谋赔着笑脸说道。
“你是镇长,公事公办嘛,我们一个小小的草民说了能算什么。”刘家声的女人脸色沉了下来说道。
叶世谋见话不投机,就起身告辞道:“今天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你们多多保重。”说着出了门回镇公所去了。
叶世谋一回到镇公所就喊来了保长魏开泰,问了他去陈长贵家搜查的事。
原来保长带着几个人一到陈长贵家,就里里外外地搜了起来,他们按照镇长的吩咐搜得很仔细,但是什么也没有搜到,当他问道昨天晚上买药的事时,陈长贵说他妻子昨天晚上肚子痛,他去买药是为了给妻子治病。保长魏开泰还说,他明明见到他们两口子好好的,没有见有病的任何迹象,那陈长贵肯定是在说谎。
叶世谋想了一会问:“如果他们的药是自己买的,那肯定他们的药已经熬过了,你在搜查时有没有看到房前屋后有熬过的药渣?”
“没有,绝对没见到有什么药渣。”保长肯定的答道。
“那好,那说明陈长贵所买的药肯定不是给他妻子用的,他是为别人买的,你想肚子痛买刀伤药干什么,如果是给别人买药用得着说谎吗?这里面大有文章,昨天晚上买的药今天肯定要送出去,你派人给我盯紧点,看他要把药送到那里去。”
保长刚要转身出去,叶世谋又叫住了他,告诉他让别人盯住就行了,还有一件事需要魏开泰去办,叶世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黄灿灿的金条递给了保长,低声给他嘀咕了几句,保长点着头笑嘻嘻道:“事成了,可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叶世谋拍了拍保长的肩膀也笑道:“只要把事情办好了,除了喝酒外还另有奖赏。”他们两个人一起哈哈哈地笑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保长回来了,他一进镇长的办公室,就先端起桌上叶世谋倒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放下了茶杯他才给叶镇长说了他去烧锅的经过。
原来叶世谋自从见了玉婷姑娘后,眼前总是晃动着她那娇美鲜嫩的面庞,她的一笑一颦以及在刘家声跟前撒娇的样子都是他最动心的。特别是她的白净,就像是出水芙蓉一样光洁明艳。他怎么也想不到刘家声能有个天仙般的女子,那小女子不要说在整个金安镇就是在省城里也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他心里五爪挠心痒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将玉婷拥入怀中。所以他连一刻也不等从烧锅回来立即让保长去说媒,他有几份胜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平时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有八成把握他才去做,但此刻他头脑发昏以为只要许以重金,刘家声一定会答应的。谁知保长见了刘家声说明了来意后,掏出了一根金条放在了刘家声的面前,刘家声一生虽然不缺吃穿,但是金条他是还真的是没有见过。再加上保长甜言蜜语的净说叶世谋的好话,刘家声确实动了心。他想:“虽然叶世谋年龄大点,但是一直没有儿女,只要玉婷过门后能为叶家生个一男半女,那叶家那么大的家业还不都是她说了算,再说了女孩子嫁人不就是图个家势吗,只是叶镇长已经有了三房姨太太,玉婷姑娘过去后不是要做四房吗,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刘家声让保长先等会,他到柜台前去找妻子巧云商量,谁知他的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妻子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骂他是钱迷、骂他是见钱眼开,骂他为了钱不顾闺女的死活,眼睁睁的把亲闺女给火坑里推,不要说是做四房,就是扶正她不也愿意,并下了死命令,如要再提此事,她决不肯罢休。刘家声垂头丧气地给保长回了话。说这事他做不了主,妻子不同意,让保长在镇长面前为他多多开脱。
叶镇长听了保长的叙说,仿佛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没有想到刘家声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一个开烧锅的竟然给脸不要脸,他收好了保长还给他的那根金条心里发恨道:“我就不信,她还能逃出我叶世谋的手心,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失过手。我要让他自动地把女子送上门来。不信咱走着瞧。”
这时一个保丁进门了,他向镇长报告道:“那陈长贵吃过早饭不大一会,便出了门,我一直跟在他的后边,他过了河一直到了他丈人家就再出没有出来。”
叶镇长哈哈大笑道:“好,原来那个**就藏在尚明德家,真是天助我也,我正愁找不到尚明德的茬,正好让我抓到了他的把柄,看我这次怎么收实他。”
他转过身对保长说:“现在给我把尚明德盯死了,不管家里的什么人到那里去,都要给我派人跟着,绝不能有半点马虎,如果谁给我把人跟丢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