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收房子
马铮揉了揉鼻子,冲马召招招手,表示两人差不多该走了。
食肆里类似的闹剧经常上演,唯一值的可道的,就是马铮和马召这两张新鲜脸孔。看到越来越多的视线集中过来,马铮干脆抱拳团揖:“我叫马铮,腰牌下驷,这是我的随从。”
此举算是表明身份,也代表着马铮在马家堡正式登场。
没人会去为难马铮,毕竟雀斑中间那条腿将来即便真不能使唤,那也不是马铮的错,那黑底单马的腰牌,足以让马铮跟食肆里任何马家弟子斗殴却不受到责罚——人家就是段位最低的,你要被打了,丢脸加活该。
“吃顿饭都不安生。”
走出食肆极远,马铮还在摇头。勉强算起来这还是家中,已经弱肉强食如斯,就不知道他向往的那个江湖,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步一步跟在马铮身后的马召,大多数时候都耷拉着脑袋,不是他喜欢,只是已经没什么值得好看的。
坞堡再大也有限,况且即便马铮有腰牌,仍旧有些地方,不能涉足。
到午时过后,整个坞堡就转无可转,马铮轻轻一拍脑门,转身对马召道:“这么冷的天,要不我们去找间屋子住?”
马召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笑。
一个坞堡不大,但生活在里面的人不少。随着人口集中,自然就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首先一个是吃,然后一个就是住。
这几年的马铮就属于坞堡最底层,外围。这个层次的人最多,生存条件也最是恶劣。这种人没有资格住进屋子,只有窝棚。
若是在外界相对和平的时候,像这些底层的人还能在坞堡周围找到地方修建属于自己的小屋,屋前屋后还能种一些蔬菜充饥,生活倒也不算艰苦,不管是自己种的还是在林中打的,河里捞的,都能去坞堡当中交易。
可如今十二族愈发势大,虽说还没组织起大规模的联合行动,小打小摸却是不断,混乱的时局又催生出一群群山贼土匪,逼的普通人不敢在坞堡外过夜,睡窝棚虽说坚固,但总比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要好些。
作为多次改造的老堡,甲字堡内、中、外三层,其实面积不小。
堡门进入是外围,穿过中门就是子弟区,而在面积不小的子弟区里,就修建着五百间屋子,至于内门里面,那自然是堡主的专享。
因为坞堡的造型,中门里面的屋子是围着核心区域的一圈。
其中一进一出屋子拢共百间,是给长老、家将有资格的人居住,剩下的就是单间,被称为排屋,是居留甲字号堡的马家子弟居住。
靠着坞堡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起的大通铺房有百间,被称丁屋,给家兵们居住。
不管是外围还是子弟区,还有仓库、校场等必不可少的设施,占据了坞堡里原本就不多的地盘。
那些没有身份地位的普通人,就只能在外围见缝插针的找位置,有点能力的自然可以圈一块修成屋子,像马铮那样十来岁的孤儿,能够有处窝棚藏身,就算是运气。
要过中门,就必须要有腰牌,这个难不倒马铮。
子弟区三百间排屋其实并不一定时时都满员,总有一些房间会空出来,或者是一些人被撵出去。
当年马铮就是被撵出去的,在那个狂风骤雨的晚上,在娘亲才刚刚入土,哭肿的双眼还没有消退,马铮就被撵出去了。
从河里起来,换了个人似的马铮,幽魂般在坞堡里晃荡,如果不是两个小管事看他可怜同意他砍柴换一口饭吃,马铮那天就该饿死了。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连马铮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年的冬天,他是怎么用一床烂棉絮,在那个四面透风的窝棚里,活下来的。
绕着排屋走,马铮一面走,一面笑。
每间排屋的门楣上都编着号,这是马家的一个创举,在马铮看来的确是很科学,不仅便于管理,更让人不易迷路,甚至让一个孩子在离开三年后,都能轻松的找回来,只要还记得那个编号——庚二十八。
“说不定又要打架了,大个子,你怕不拍?”
走到排屋拐角的地方,正好是庚一,顺着这牌走过二十七道门,就到了。
这一排房门,有开着的,也有关闭的。门前长廊上坐着些人,都是排屋里的马家弟子,对于他们来说,马铮很面生。
“嘿嘿。”
马召咧咧嘴,在笑。
“开门!”
踩在长廊上,脚下是被污秽不知多少年月的厚实木板,面前是门楣上挂着“庚二十八”数字的房门。
叫门两声没有动静,马铮抬手,重重的拍打一下。
掉漆的门板簌簌发抖,蓬蓬尘土自门板缝隙间喷出,像是一团团毒雾,逼得马铮略微后仰,也断了他继续拍的念头。
他也不用再拍,因为“嘎吱”一声门响,接近散架的房门翕开三寸宽,露出四指宽,脏兮兮的脸。
“马召,记下来,这门该换了。”马铮从那张脸的高度,来决定自己说话的态度。
“管事的?”
声音的源头比马铮还要矮一个头,本不想低头的马铮,在心头暗叹倒霉。
“收房子的,马七五呢,让他给我出来!”
气势不弱,但要让马铮面对一个小姑娘恶形恶状,还真是挺难。
长廊里一些搓脚看热闹的家伙在笑,马铮眼角扫到,却只能继续板着脸。只可惜他这张脸板起来也没有多大用处,门缝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接跳过马铮,望向马召。
八尺高三尺半宽的身材杵在门口,光影子就将让整个房门陷入黑暗,也显得马铮脸很黑,黑的像是能够滴出水来一般。
“我叔在隔壁......”
房门突然重重关上,马铮微微一愣,就被喷溅出的尘埃逼喷上脸。
“隔壁?马拉个隔壁,去敲门!”
退后转身,马铮指着庚二十七号房的房门,对马召道。
马召像是有些分不清“敲”和“擂”的区别,咧嘴举起比沙钵还要大的拳头挥去,那不足一个指节厚度的木板瞬间就四分五裂,嘎嘣脆。
“那个没屁眼的敢砸咱家的大门。”
一条白晃晃的身影随着猪叫般的骂声冲出来,不等马铮看清楚相貌,又以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马召的胸膛,又厚又弹性十足。
女人的尖叫声和家具破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嘈杂的让马铮不由皱起眉头。
同时皱眉的,还有长走廊上的一些看客,他们当然知道庚二十七里住的是谁,那个山魈样的家伙,是不是强的让人咋舌了?
右手在鼻前挥了挥,马铮抬脚跨过门槛。
如果他记忆没有错,踩到的应该是厚实木板,然而脚底那滑腻,却像是踩在淤泥上,低头一瞧,脏的不输马铮睡过的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