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港城市

坐拥大陆南疆的捷斯亚，在七国中向来有着自傲的资本，除了亚尼法特亚和奥罗两大帝国外，捷斯亚是五个王国里领域最大的。只是，这个领域最大却需要加上一个前缀——名义上。

之所以是名义上，是因为南疆的母亲河——蓝亚斯河，刚好将南疆不左不右的分成两半。这条从圣山发源的河流，由北一路向南，在南疆的最南端汇入大海。

蓝亚斯河的西岸，是风族人占据的迷途森林，而东岸则是有着大陆粮仓美名的南方平原，据说这里产出的粮食足以养活全大陆三分之一的人口。

对于捷斯亚而言，无法实际控制南疆另一半的领土，的确算是一件苦恼的事，但每当又想起那里是风族的地盘后，也只能默认其存在的事实。

在这个王国的多数人看来，唯一能算得上聊以慰藉的，大概就是在大陆地图上，迷途森林被绘制成了捷斯亚的一部分吧。

根据历史并不明确的记载，在王历一〇二年，龙族余孽撤离大陆后仅仅不到一年时间，捷斯亚人也纷纷退守到了南疆。而在之后的王历一〇八年开始，直到三百年后的王历四一二年，捷斯亚人在南疆生活的可以说是十分辛苦。

至于辛苦的缘由，历史倒是记载的非常明确，那三百年中，捷斯亚面对着亚尼法特亚帝国和奥罗帝国的联军，南疆富饶的平原是任谁都想要分一块的蛋糕。

捷斯亚人并没有懦弱的放弃南疆，他们如同龙族人一样，依靠着四百里回廊山谷抵御外敌。如果不是这段狭长的天险，只怕在后世冠名的“三百年战争”中，血肉堆砌的就不止是回廊山谷这一处了。

时间来到王历四一二年之后，在当时的捷斯亚国王带领下，有着大陆第一要塞之称的“回廊口要塞”拔地而起，这座雄伟的南疆大门，从此牢牢伫立在回廊山谷的最北端入口处。

自此往后，战乱几乎就再也和捷斯亚没什么关系，而随着《三方停战约定》在王历四三一年正式签订，对外战争也从未出现在捷斯亚。

伴随着和平的到来，拥有南疆平原的捷斯亚依靠着粮食贸易，又有着回廊口要塞不可一世的固守，国力和财富逐渐强盛起来。

因此，在捷斯亚人的口中，拥有回廊口的捷斯亚是不可战胜的捷斯亚。不过在其他国家的眼里，捷斯亚只不过是上神怀抱中的婴儿，一个缩头乌龟而已。

如果以捷斯亚人自己的眼光来评断他们的王国，除了回廊口要塞，还有两处地方是他们向来自傲称赞的，值得吟游诗人传唱千万年。

这第一处，就是捷斯亚的王都，一座以特有的巨大红砖修砌在南疆平原的火焰之城，如同捷斯亚的火焰旗一样，照彻整个南疆。而这座雄壮独特的王国之都，有着一个相得益彰的名字，捷斯亚人用修建回廊口要塞的英雄国王的名字，冠以此城“林科兰尔”。

第二个交口称赞的地方，则是位有着大陆两大海港之称的格威特兰，它和北方王国拉尔比斯的不冻港：特斯威，并称为“海岸明珠”。这里本来只是一个不足千人的无名渔村，却因为地处蓝亚斯河的入海口东侧，是无暗礁无飓风的优良海湾，因而获得了捷斯亚王室的青睐。

在王历七五〇年，由王室特别拨款，用海青石沿着蓝亚斯河建起了这座海港商城，并正式冠名“格威特兰”，意思是不落的港口。自从格威特兰建成以来，此地便成了全大陆最繁荣的贸易地，各国商人和使节频繁来往，每一日从昼到夜都热闹非常。

时至今日，王历一二〇三年七月七日。

格威特兰一如往常，天色还未透亮，来往的船只和商队就已然让城池喧闹起来。

不过，细心的人察觉出了与往日稍有的不同，城主堡的卫兵们竟然全然出动，在全城各地巡视，而从城主堡到北城门的大道上，卫兵也将之封锁起来，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这令许多人都猜不透城主大人这样做是为什么。

说起如今的这位城主，能让城内的人们把各自听来的小道消息谈论一天，年纪轻轻不说，与以往城主都是本地升任不同，他还是三年前直接从王都林科兰尔调任来的，并且头上还顶着伯爵头衔。从他来到格威特兰的那天开始，各种传闻就没彻底断绝过，流传最广的是说他来自某个大贵族家庭，被家主寄予厚望来此历练。

不过这位青年贵族与其他权贵们不一样，他从不将自己的身份看的重要，似乎伯爵头衔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称而已。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向来不与平民交往，就算不得已需要交流一二，也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但这位贵族却一直和城中百姓平等相待，开始大家还觉得可能是做做样子，结果三年过去仍没有丝毫改变，这才让人相信他的确与其他贵族不同。更加之他御下极为严苛，只来到的第一年，就把格威特兰一直以来的贪腐之风一扫而尽，更不用说欺压平民的事情发生了。因此，这个年轻有为的贵族城主在格威特兰已然有着极高的威望。

大街上，人们都在谈论听来的传闻，探讨卫兵们为了什么倾巢出动。就在此时，一支背负传令旗的骑兵小队从城门踏马而过，直奔城主堡，声声高喊着：“报……！”

传令骑兵来到城主堡门前下马，毫不停留的朝内跑去，门口的护卫们显然早已得到命令，对此没有任何阻拦。

城堡内的议事大厅中，格威特兰的管事贵族们也早就等候在此，但他们似乎有些坐不住，如同有蚂蚁叮咬般不断扭动，脑袋不时看向大厅门口，偶尔也回头看看坐在上方安静如常的城主大人。

年青的城主没有理会下面的躁动，他右手扶着额头，左手轻轻敲击座椅的扶手，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面容清秀，一头黑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皮肤白皙，如同贵族家深藏不出的大小姐，身材匀称，却不让人觉得弱不禁风，没人会觉得他身上会让人感觉出阴柔，只觉得一双剑眉下的双眸总不自觉闪过精光。

传令兵的高喊由远及近，城主看着他的下属们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看向厅门，似乎以此来缓解他们等待许久的结果所带来的焦急感。

答案很快揭晓，传令兵一路通畅来到大厅，城主轻点头颅示意对方报告消息，而得到命令的士兵则大声说道：“城主大人，陛下的车队已经来到城外十里，先前派去的迎接队伍已经和王室汇合，正引领陛下前来！”

“知道了，去休息吧。”柔和的声音从城主口中说出，让人不自觉有股扑面的暖意。

说完，城主再次看向下属，轻声命令：“各位，我们该去城门准备了。还有，再去提醒后厨一次，晚宴要准备得当，不要出什么差错。另外派人去告诉全城上下，他们的国王陛下御临格威特兰。”

当所有人跟随城主鱼贯而出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走在最前面的城主脸上，出现了似乎不符合此刻严肃的微笑，还有一个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声细语：“三年了，大哥。”

格威特兰并不像大陆其他的城市那般，四周没有高耸的城墙，从建城伊始，这座因商业而修筑的城市为了方便贸易，只在东面和北面修建城墙，而西面毗邻蓝亚斯河，南面则是面朝大海的船港。

北城门外，人群并没有等待太久，北方的地平线上，越来越多的火焰金底三角旗飘荡在空中，那是属于王室护卫队的旗帜。而这些旗帜如此之多，以至于如同一股洪流，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捷斯亚最高的统治者必然身在其中。

随着红色的火焰旗和护卫队的红色铠甲如同河流般，流淌到南疆的最南的城池时，所有人都可以看清，引领这股洪流的是象征国王的金焰大旗，如同天空的太阳，所有的红色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年青的城主站在人前，看着自己的国王并没有坐在舒适的马车里，他策马走在最前面，率先来到等候众人的面前，马匹清澈的响鼻在众人耳边连打了几下。城主于是赶忙带头单膝而跪，身后的人们也纷纷跪下，安静非常，此时没人会胆敢抬起自己的头颅。

最前面的城主心里清楚，或许对于那些下属们而言，此时对于王权的畏惧是不可避免的内心底色，但那些跪着的平民却绝对不是简单的畏惧。

此时此刻，身骑白马的那位，是捷斯亚的天，是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统治者，平民们也许畏惧，但还有更多的激动、热爱、忠诚、尊敬。

城主忽然想起，自己的陛下登上王位才不过七年时间，但他勤政爱民的名声甚至都已传播到了其他国度。而且，这位也可以说得上年青的国王，自打登基后就主动打压贵族们不该伸长的手臂，这无疑也使得底层民众获得了更多的公平和利益。

“格威特兰城主，北山·亚利特斯伯爵阁下，率领格威特兰贵族、官员、百姓，恭迎捷斯亚最高守护，南疆永恒的火焰，国王——林克七世陛下！愿上神庇佑，光荣故土，天佑吾王！”司仪官的高喊打断了身为城主的北山那有些看似不符合情形的乱想。

早已站在北城墙上的仪仗队此时也点燃事先准备好的礼炮，伴随着轰鸣阵阵，所有人也同时高喊起司仪官说的最后一句，那是捷斯亚的国号：“愿上神庇佑，光荣故土，天佑吾王！”

北山微微抬头，看着林克高举右手示意一番，然后翻身下马，立刻走到了自己身前，哈哈大笑着说道：“还跪着干嘛！三年没见，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被扶起顺势抱住的北山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是啊陛下，三年不见。不过我要是能选择的话，还是留在王都才好，可以陪陛下下下棋，跑跑马什么的。”

“现在不像以前，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过你没在王都，的确让我有些不习惯，你知道那些贵族老家伙，动不动就是传统啊，规矩啊什么的，有时候真让人心烦。”林克说话间仍旧抓着北山的肩膀，细细打量。

北山不由地也感慨起来：“说的是，现在不是以前了，以前年轻，无忧无虑，也无法无天。”

林克淡然一笑，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如今他的身份也不许他拥有过多的个人情感，更不说对于闲暇时光的眷恋，他拉起北山的胳膊说：“走，我们去你那儿坐着慢慢说，我很想知道这三年你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在王都就听说格威特兰的新城主是个不错的家伙！”

“肯定全部告诉陛下。”北山笑着点头。

林克只是简单吩咐其他人都不用再行礼，便直接拉着北山大步朝城内走去，同时回头吩咐：“让泰勒先去安顿人马，至于诺伊，他有些累就再睡会儿。”

北山听见这话，连忙朝身后看去，却只看到人头攒动，于是询问：“公爵阁下和亲王殿下也来了？”

林克略带不满的说：“什么阁下殿下的，对他们两个，就算在其他人面前，你也用不着这样，泰勒小你三个月，你就是他兄长。诺伊嘛，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子侄吗？”

北山不好意思笑道：“刚才都说现在不是以前，有些规矩还是得遵守，不然到时候王都那些老家伙又该说我太过放肆了。”

“说的好像你当初放肆的还少一样，现在王都可照旧流传你的光辉事迹，我可知道贵族家的小姐们如今提起你，还是忍不住捂嘴大笑呢！你也别管泰勒和诺伊他俩，你来格威特兰没两月，我就把护卫队的军官职位给了泰勒，他现在可不能像你走之前那样万事不管，轻松自在。至于诺伊，他也不小了，我想着带他出来多看看，但路途劳累就让他多睡会儿再来看你。”林克说话的语气让北山觉得似乎有种嘲笑的意味。

……

当一轮明月爬上长空，城主堡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守在门外的卫兵都觉得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可以换班，然后去港口边的酒馆喝上就口朗姆酒。

议事大厅里，几排长桌占满了空间，跟随林克而来的王都贵族官员们与格威特兰本地的贵族官员相互敬酒，互相吹捧。

在王都的贵族看来，现今这位陛下让他们跟额外享受和金钱已然诀别，但凡敢伸出不干净的手，无一例外都被狠狠处罚一番，被剥夺爵位的大有人在。

这一点对于地方上的贵族管事们是庆幸的，只要不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做的隐蔽些，总还是能捞到不少的好处，至于因为这些好处而导致哪些平民受到伤害，那从来不是贵族们关心的事情。

不过王都的贵族并不清楚，地方上的同僚也羡慕着他们。也许在外可以多弄些金币和土地，但想要获得更高的爵位，除了去军中挣功勋外，也就只有去王都这个权力中心这一条路了。

对于大多数贵族而言，现今捷斯亚想以军功升爵，就只有去圣山清剿盗贼，可那说不定就会缺胳膊断腿，乃至于性命都丢在那里，这么危险是万万不能干的。

因此，能在王都谋个差事，成了大多数贵族升爵道路上的唯一选择。只因为王都能做出更大的功绩，也就意味着更大的机会被国王赏赐更高的爵位。

至于本该是晚宴主角的两个人，在象征性的礼节过后，就离开了大厅，其他人只觉得这两人关系匪浅，是有些私下的话要谈，也不就多想什么。

在城主堡后，一间靠海的屋内，林克和北山互相沉默。北山察觉出这位陛下大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而且是需要当面亲口告知，不然一封信递来就好，他相信林克绝对不是出巡这么简单。而林克，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未曾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在这间屋子外，看不见的地方，王室护卫队里最受信任的士兵悄悄隐藏着，阻挡一切可能无意间闯入此地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