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什么不妥
以后?还有以后?
突然间,爷爷好像又变了个人似的,话里又带着一些我似曾相识的温柔,语重心长,对我讲道:“爷爷在你这么小的时候,也常常给你太爷爷打,有时候一个东西做不好就打,后来爷爷就为了不被打,多干活,多拿东西出去卖,后来就不再被打了。”
我站在厕所门口,不说话,看着依旧在打扫的爷爷,听着他接下去要说的话。
“爷爷希望我们家阿飞也能听话,刚才那条狗,在房子里大便,我就把他和他拉的东西都一起塞到马桶里冲走了……什么东西,都有他们自己的命,大便就该放马桶里冲走,狗就该好好听话,小孩子也就该规规距距的,阿飞你说是不是?”
我轻轻应许了一声,爷爷又静静地说着:
“爷爷活了这么久,唯一件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好好读书,没有多读书,以前奶奶就很喜欢读书,而且她的字写得非常好,她写的小篆非常好看。****的时候,你奶奶跟爷爷认识,那个时候的红小将啊······后来就有了你爸爸······所以爷爷希望你们都要好好读书,不要像以前爷爷一样,字都不认识几个,最后还得靠奶奶教,要女的来教自己多倒霉呀,还是自己老婆教自己多倒霉呀?阿飞你说是不是?”
“万一有一天,爷爷要是不在了?阿飞你就再努力一份,连爷爷的那份都一起努力好不好?”
我虽然不懂爷爷在胡乱讲些什么”,但至少我知道所有问题都的回答一定都是一样的,于是我斩钉截铁喊“好!”
爷爷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然后出了一会儿神便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回卧室休息。夜里,我朝窗外看了看,想找出小白的存在,巧得是,我开窗向外张望,举头望了明月,低头便见着小白。小白的狗脸上,好像写满了无奈与无辜,可怜巴巴地与我对视,看久了我怜悯之心涌起,借着这份冲动,我转身问爷爷道:“爷爷,小白在外面会不会被鬼抓走?会不会饿死?”
爷爷此时正在抽烟,边抽边看着电视中的生旦净丑咿咿呀呀,他又猛抽了一口,待到口中烟雾消散,他才心平气和与我说:“阿飞,人要吃点苦才成记性,狗也是一样。你先睡觉,等你睡着,爷爷把他放进来,好不好?”
“你万一骗我怎么办?”我反问道。
“爷爷怎么会骗你?赶快休息,明天好好去上学,爷爷等会儿就放那狗进来。”爷爷话中带着少有的慈祥,让人太愿意相信。
夜,明月亮彻苍穹,不时有车辆呼啸而过,我隐约听见有狗儿的吠声,便不再记得什么,而后闭眼睡去……
第二天,来到幼儿园,杨永已经不见踪影,应该是他妈妈把他带走的吧,我不得而知。更悲哀的是,我没有这位玩伴的联系方式。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杨永了,杨永也不可能再来我家玩游戏了。我以为有些好朋友,只要不去想再见的场面,他便永远不会与我道别,友谊从此地久天长。可是后来我才渐渐发现,有时候越是亲近的人,可能越是最早与你挥手告别的人,也许自己一时还难以接受,因为我们总自认为这样的画面不可能出现。
归根结底,毕竟自己年轻,想得太短太浅,可是我们始终都是处在想得太短太浅的年纪。
记得杨永还没出现在我生活里的时候,我与小星哥哥出去玩儿,那是一个夏天,感觉太阳会把一切都晒成一条线,小星哥哥与我走在马路边,我们都穿着拖鞋。小星哥哥与我聊天道:“阿飞,前两天我看电视,电视上说有位妈妈找了他儿子十年,终于找到了,你说厉不厉害。”我直呼厉害,小星哥哥说什么都是对的。
不一会儿小星哥哥他又说:“阿飞,你说十年以后你会不会认出我?”
“当然会!”我说。“因为我们是兄弟啊,你是我哥,我是你弟,我们是双截龙!”
小星哥哥笑了,他只说了五个字:
“双截龙多没意思,我是孙悟空。”
“那我也是孙悟空,你是孙悟空哥哥,我是孙悟空弟弟。”我回答道。
“谁是你哥?你这么小。”小星哥哥又嫌弃道:“以后别说你认识我。”
“那以后我要是认出你怎么办?”
“等孙悟空取到经再说吧。“
后来,我结束了幼儿园的生活,而在在结业的这个暑假里,小白身边多出了两条小狗,两只都是白色,毛发比小白还白,应该是他孩子。到底是顺爷爷之意,小白会顾家了,不会随地大小便了,是条好狗了。而且更出人意料的是,它与爷爷的关系似乎好了些许,确实,小白比以前更听话了,真可谓双喜临门。还有便是,山中的那条蛇,即让杨永吓坏以至我孤立无援的蛇(也许是那条蛇)被人抓住了,它最后的命运,大概也只能化成一锅蛇汤吧?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片困住我的小山,在一个晚上,莫名地烧了起来,火光冲天,惊动了街坊邻里,爷爷也赶到山去救火,我也睡不着觉,头一次见到火灾,真叫人又害怕又兴奋。还有,《超级玛丽》我始终没有办法全部通关,即便跳关也过不了,而且相比之前,俨然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大概,那位我一起有兴趣的人,已经不在了吧?至于杨永,我没有与他再联系了,因为无能为力。我还记得他与我道别的那天,他遗落了一条他的方巾(或许是他故意而为之吧),现在,它正系在我的脖子上,确实的,脖子在方巾作用下暖了一些,安全感似乎也实在了一些,不过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是还有人陪着我一起相互炫耀,相互闲谈,一起游戏一起玩耍。
幼儿园最后一学期结束之后,人们过得像往常一样自然放松,我还以为上课的日子仍会继续,可是不然。在一个下午,爷爷突然来到我跟前,张口便是提问:
“阿飞,六加一等于多少?”
这等问题已经难不倒我,想来也该多谢让我嫉妒心起的杨永,我答:“七。”
爷爷再****:“六乘一呢?”
“六。”
“六减一呢?”
“五。”
“好,很好,很好呀,那六除一呢?”
“六除一等于六。”
“嗯。”爷爷点头微笑,他站着,又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打火机和香烟,默默点上一根抽了起来,再微笑着脸,和蔼对我再问:“阿飞,背一首《锄禾》给爷爷听听。”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爷爷长呼一口气,口中白烟,猛得被吐了出来:“好,好呀!”爷爷笑道,笑得很无奈地道。
我开始反问起爷爷来“爷爷,今天为什么不打麻将了?”
“今天你爸爸妈妈要来。”爷爷说。
“真的吗?”我兴高采烈,仔细想想,我似乎也觉很少见到父母,上次见到他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今日能见,怎么能不开心?
爷爷出了一会儿神,眼中突然充满悲伤,他徐徐对我说:“以后要听爸爸妈妈的话,知道吗?”
“嗯。”我坚定说,我这么回答,似乎没什么不妥。
此时,我脑中想到的除了爸爸妈妈外,还有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杨永,只可惜,我听他讲了那么多回“我妈妈”,却不能让他见见我妈妈。一时间我又从乐转悲,两种情感交杂,实在说不出什么滋味。
过去,我没有多少朋友,现在,我没有朋友……
来筱村的车子停毕,爸爸妈妈从车中下来,我老远便认出了他们,与爷爷赶忙朝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