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孩
鸟神村抵达了。
“下啦，都下啦！”一个长满钢刺般胡渣的中年壮汉从整个车队最前面的那辆重卡上跳下来，掐灭了嘴边即将燃尽的香烟，又用脚踩了踩，骂骂咧咧地喊道。
原本安静的车队顿时变得杂乱起来，人们一个个从车里钻出来，搬东西的开始搬东西，检查车辆的开始四处敲弄，各司其职。
“呸，晦气！”壮汉想起路上死的两个兄弟，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又重重咳了两嗓子，这才走去视察情况。毕竟都是在拿命赚钱，死两个人对大家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事，东零区那边有不少亡命徒，去那里招人的话，不少人会抢着干。
这时，车队中央一辆装甲卡车的后门被打开，被车队一路护卫着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下车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长气，又安全地度过了一次惊险的旅途。
在这中间，披了身褐色大衣，一副风尘仆仆模样的北风微低着头混迹在队伍里，有意无意地在隐藏自己，不使自己过于出众。
他略显疲惫的脸此时也露出了几分轻松，在爱丽丝一号那个镇子的酒吧里听说了这个车队要护送一些客人到这里，于是便偷偷跟过来了。
这下，真的是自由了吧。他这样想到。感受着从荒野深处吹来的清风，他颇有棱角的脸庞愈发舒缓开来，露出几分笑意，这些天那几道若有若无的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在此时终于是彻底消失了。
有关车队的消息早就传开了，离傍晚还有些时间，正是人们清闲的时候，于是村里出来相当一部分人来看热闹，毕竟一年里就这么几回，而且每次都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他们需要或者不需要的稀罕货物。比如在这里大受欢迎的鱼类，这在离海颇远的鸟神村可是十分难得的。
北风对这些热闹景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在那好好呆着，享受片刻这许久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安宁与闲适，这对于此前一直逃亡，甚至是更久以前的他来说，都太可爱了。
“真好啊！”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鸟神村清新的空气。此前他是打听过了的，这个村子坐落在这整座山上，处地偏僻，环境自是极好。规模很大，周围活跃的怪物却出乎意料地少，也不凶猛，确实是个安身养生的好地方。村里人信奉着一只名叫太阳鸟的神兽，传说这只鸟在大破坏时期拯救了不少幸存的人类，神鸟的灵魂安息在这座山上，因此叫做鸟神村。
走进了村子，北风不顾路人们向他投来的异样的疑惑的目光，自顾地在这种全新的仿佛获得了新生的感觉中行走。即便他与众不同的装扮和陌生人身份确实容易引起注意。
贴近黄昏的阳光正好，或许现在应该找间旅馆，然后进有浴室的上等房间好好地把自己梳洗一番舒爽一下的。不过在这慵懒的环境中他仿佛也被这份慵懒感染了，漫无目的地走着。转进一个没什么人的长巷，隐约还能听见两头人们的说笑声。一块立在一道破门边上的石头很突兀地映入眼帘，大小正适合人坐，他看了看，便弯腰坐了上去。
就这样吧。北风这样想着，然后任由暖暖的霞光照到脸上，靠着墙，很舒服。
这时他才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在他对面的墙边，躺着一只半死不活的巨蚁，半边的腿都给拔掉了，一个看起来十分脏乱，一头短发满是灰尘的小女孩正拿着一根短木棒饶有兴致地戳弄它。
她一棒敲在巨蚁的背上，巨蚁配合地适当抽搐了一下，女孩便摆出一副很白痴的胜利者的姿态，故意粗着嗓子笑道：“哈哈哈哈！”
“扑哧！”北风一下子给逗乐了。
那女孩明显察觉了，向他看来，短木棒指着他喝问道:“你笑什么？”
“我想笑就笑了。”
“哼，莫名其妙！”女孩撇了北风一眼，转过头继续戳弄巨蚁。
“看！那个野丫头在玩我们的大蚂蚁！”忽然从巷子的一头传来喊叫声。三个小孩正在往这边跑来，为首的是一个小胖子。
“野丫头！又想找苦头吃了？玩死了你赔得起么？”小胖子大叫道，小粗嗓子听起来十分怪异。
女孩显得十分硬气，说道:“这是大人们捉回来的，又不是你们的！”
“这是我爸捉回来的，我爸的当然就是我的咯，你是野孩子所以不懂咯？”
“我不是野孩子！”女孩小拳头握得紧紧地。
“哈哈哈，没爸没妈的孩子不是野孩子是什么？你就是野孩子，野种！”
女孩大怒，挥着拳头就扑了上去。
出乎意料地，小胖子居然丝毫招架不住，一下子就被女孩压到了身底下。
但另外两个男孩见状立马加入战局，局势瞬间逆转，女孩开始一边倒地挨打。
小胖子显然是一开始被按倒觉得屈辱，揍起来格外地用力。
“啊！啊……”女孩发出声声惨叫。
北风在一旁扑哧一笑，他立刻看出了端倪，女孩叫得那么惨，明显是装的。
这下三个小孩开始拿捏不准力道了，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没好果子吃，一脚一脚越来越不敢使劲。
最后踢了一下蜷着身子的女孩，小胖子停手了。
“哼，敢对我动手，惹毛了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小胖子放了一句狠话，领着两跟班扬长而去。
见那三个男孩走得远了，原本缩成一团的女孩一下子跳了起来，吐了一口带几条血丝的唾沫，开始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
北风看着她，笑道:“你很聪明啊，想出这样的办法。”
她咬着牙将胳膊上一块破皮撕了下来，嘴里发出“嘶”的一声，然后才瞪了北风一眼，“要你管！”说完便跑开了。
巷子变得清静下来，只剩下那只无辜的巨蚁和北风两个大眼瞪小眼。
看着巨蚁那一副落魄模样，北风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很像啊，于是摸出小刀走过去一下子把它捅死了。
太阳愈发西垂，发觉肚子有点饿，北风砍下了巨蚁的一条腿，准备烤吃。
他随便捡了些木柴，推开那道原本半掩着的破门，没想到里面是个颇为宽敞的大院子，正对门立着一栋简陋的小屋，屋前的门旁并排放置着两个大水桶，靠院墙边的地方长了一棵老梧桐树，居然长歪了。
新生活还真是欢乐啊。这样想着的北风在院子中央生起火，开始烤蚂蚁腿。木柴在黄亮的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吱啦！”破木门突然被推开了。
“是你！”女孩怀里抱着一只鬼灯鱼出现在门口，一脸惊诧地看着烤腿的北风，“你怎么在这？”
北风也有几分意外，但嘴里却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你又为什么在这？”
“这里是我家啊，不然我去哪？”女孩说着走了进来，一副看笨蛋的样子。
北风一阵语塞，又忽然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鬼灯鱼，那是今天随车队一起刚运过来的，有点惊讶，便问道:“这鱼是你偷的吧？”
女孩听了立马一脸怒容:“你才偷的呢，这是我花钱买的！”
北风再一次确认了女孩全身的破烂模样，戏谑道:“你居然有钱买鱼？”
“哼！”女孩不再理他，换作一副欢快的样子跑进屋子去了。
北风苦笑不已。
“今天吃鱼啦啦啦，吃鱼啊，好吃的鱼，呀嘿……”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了女孩的迷之歌声。
屋子里，靠南的墙边窗子下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灶台，一口小锅被擦洗得锃亮，一个小板凳立在灶前，以便于女孩可以够得着锅台。倒水，生火，放鱼，小女孩忙得不亦乐乎且井井有条。
什么时候能好呢？三十分钟？不，还是四十分钟吧。女孩这样想着。
“嘭！”毫无预兆地，安静冒着烟的灶台突然爆炸了。对，是爆炸了。原本盯着小锅一脸傻笑的女孩被一股猛然掀起的气浪给冲得老远，本就脏乱的她这一下子变得更加灰头土脸了。
爆炸来得极其突然，精巧的锅灶给炸得一片狼藉，锅飞了，鱼也没了。
北风自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动，立马跑进屋来。
此时女孩已经爬了起来，北风看她的时候，她也正看向冲进来的北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泪花在一双大眼中上下左右打转，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北风观察了一下情况，作出判断：“这是铅笔导弹爆炸了吧，估计还是个残次品，威力这么小。”。
“哈哈哈，我知道了。”北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一定是那三个熊孩趁你不在把导弹丢你锅底的对不对？”
女孩可怜巴巴地看了他几眼，没有理他，默默地开始收拾乱成一团的屋子。
北风见状，觉得是在自找没趣，咂咂嘴离开了屋子。
等到北风把蚂蚁腿烤得金黄的时候，月亮已经爬到了天上，云很少，所以四周还显得明亮。
要是能洒点盐就好了。北风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这样想着，又忽然注意到女孩正坐在门槛上怔怔地看着他。
女孩好像发现了北风的注意，立刻惊吓般撇过头看向别处，却又小心翼翼地慢慢转着眼珠瞅他的反应。
“咕～”女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巨响。
北风哈哈一笑，看着小女孩窘迫的样子，突然就来了兴致。
“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要你管！”女孩毫不客气。
“你偷鱼遭报应了啊。”
“哪有报应来这么快的……哎呀，都说了不是偷的啦！”
北风偷笑，又问道:“嗯，没爸没妈，估计也没有朋友吧？”
“我当然有朋友了！”她停顿了下想想道，“我朋友厉害着呢！我看你这个样子，才叫没有朋友吧？没有朋友，还没有家！”
“是啊，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家。”
“呃。”女孩一愣，没有想到这男子居然承认得这么干脆。
“那你真可怜，你看，我家这么大咧！”说着，用手指朝周围绕了一圈，接着摆摆手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撵你走的，反正你也不占地方啦。毕竟我家这么大，这么大。”重要的地方被奇怪地强调了一遍。
北风看着她一副大方的样子，不禁笑了一下，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干嘛？”女孩一脸警惕。
北风晃晃手中还没啃完的烤蚂蚁腿。
女孩“嗖”地一下飞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