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3▄

拓跋衍正在攻击钟离，齐徐州刺史萧惠休登城据守，利用机会出城突袭，于是击败了魏军。刘昶、王肃攻打义阳，齐司州刺史萧诞抵御，王肃好几次击破萧诞的军队，招降了一万多人，魏国于是任命王肃为豫州刺史。

拓跋宏渡过淮河，到了寿阳，军队号称三十万，铁甲的骑兵望不到尽头。拓跋宏登上八公山，路上遇到大雨，于是命令除掉伞盖，派使者呼唤城中的人，丰城公萧遥昌派崔庆远出去应付，崔庆远过问出师的缘故，拓跋宏说：“原来就有缘故，你要我直言指斥出来吗？还是要我隐忍罪恶，含糊敷衍呢？”

崔庆远说：“我不曾承受来此的任务，没什么好隐忍罪恶的。”

拓跋宏说：“齐的君主为什么废黜天子，另立新君？”

崔庆远说：“废黜昏君，另立明君，古今不止一样，那有什么疑虑的？”

拓跋宏说：“武帝的子孙，如今都在哪里？”

崔庆远说：“七王同样为恶，已接受管、蔡的诛罚，其余二十几个王，有的在朝廷位列高职，有的在外地掌管一方的大任。”

拓跋宏说：“你的君主若不忘怀忠义，怎么不册立近亲，有如周公辅佐成王，却要自取政权呢？”

崔庆远说：“成王有仅次于圣人的德行，因此周公可以好好辅佐他。现在近亲都比不上成王，因此不能立为皇帝。而且霍光也是舍弃汉武帝近亲而立宣帝，只是看贤与不贤罢了。”

拓跋宏说：“那霍光怎么不自立为皇帝？”

崔庆远说：“霍光不是刘氏啊！主上正可以比拟宣帝，怎能比拟霍光？如果这样，武王伐纣，不立微子而辅佐他，也算是苟且贪得天下吗？”

拓跋宏笑着说：“朕来问罪，要是像你这样说的，就可以放心了。”

崔庆远说：“见可行就前进，知道困难就后退，是圣人的部队啊！”

拓跋宏说：“你想要同我和好，还是不想呢？”

崔庆远说：“和好使两国关系亲密，民众蒙受福泽。否则两国关系恶劣，民众就要饱受痛苦。和好与不和好，由陛下圣心判断。”

拓跋宏于是赏赐崔庆远酒肉、衣服，打发他走了，他自己沿着淮水一路向东行军，淮北的人民都安心居住，租用的车辆来往不绝地来到钟离，齐帝于是派遣左卫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前去援救钟离。

而刘昶、王肃的军队号称二十万，深壕和栅栏共有三层，合力攻打义阳，城里的驻军因此都背上盾牌站立城墙。王广之带领军队去援救义阳，离城一百多里，害怕魏军兵力强盛不敢前进，城里的形势更加危急了。黄门侍郎萧衍要求先行前进，王广之分出下属的精锐部队配合他。

萧衍夜里从小路出发，同太子右卫率萧诔等直接登上贤首山，就离魏军几里远。魏军出乎意料，不知道来了多了军队，不敢靠近。黎明时分，城里远远望见援军到来，萧诞派长史王伯瑜出城攻打魏军的栅栏，又顺着风势放火，萧诞等部众从外边攻击，魏军不能支持，就解除了包围撤走了。

萧诞等人追击魏兵，拓跋宏由钟离出发想向南到长江，齐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得很重不能跟从，拓跋宏和他流着眼泪诀别，行走了五十里，就听说冯诞死了。当时崔慧景等的部队离拓跋宏的军营才一百里，拓跋宏轻装带着几千人，夜里返回到钟离，抚着冯诞的尸体大哭，直到天亮，哭声和眼泪也没有断过。

于是赦令各军中止莅临长江的行动，埋葬安顿好冯诞，依循晋朝齐献王葬以殊礼的旧例。冯诞同齐帝同年，幼年同在一起读书，娶齐帝的妹妹乐安长公主，虽然没有高深的学问，但秉性淳厚笃实，因此得到特别的恩宠，于是，拓跋宏派遣使者来到江边，数说齐帝的罪恶。

魏国长久攻打钟离不能攻下，士兵又死的很多，因此，拓跋宏移往邵阳，在水洲上兴筑城池，在水中树立栅栏断绝水路。又在淮水两岸夹筑两座围城。萧坦之派遣军主裴叔业攻击这两座城，一举把它攻下了。

拓跋宏又在淮水南边兴筑城池，置兵士戍守，用来安抚新近归附的人民，赐给相州刺史高闾印玺文件，详细讨论自己的计划，高闾上表认为：“«兵法»上说，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他，有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他。过去国家只为了接受曹虎投降而施行计谋，所以发兵不多，东西距离又遥远，很难达到成功。现在又想在淮南设置据点留兵戍守，招抚新归附的人民。过去世祖凭着回山倒海的威力，步兵骑兵几十万，南边到达瓜步，那些郡城都投降，只是盱眙一个小城，却攻不下来。班师回朝的时候，兵士不留戍一城，土地不增辟一个小块，这难道是没有人？他是认为大的镇守地点没有平复，不能孤守小的据点的原因。要想堵塞水，就得先堵塞水的源流，砍伐树木的人要先砍断它的根本。本原还存在，而专攻末流，终究没有用处。寿阳、盱眙、淮阴是淮南的根源，三镇没能攻克其中一镇，而要留守孤单的小城，那不能保全是很显然的了。敌人的大镇由外头逼迫，长江、淮水在里面隔绝，少设置军队就不能够自卫，多设置军队，粮食运输就很难畅通。等到大军回朝后，留守的兵士心中就会胆怯孤单，夏季水涨救援困难，齐人用生猛之兵攻击我们疲惫之军，以灵动之兵袭击我们劳于守备之军，若果真如此，必定被敌人击败，虽然忠诚勇敢奋发拼力，终究有什么益处呢？而且安于故土，留恋本乡是人的常情。过去彭城的战役，已经攻下大的镇守地点，城中戍守已经安定，但不顺服想叛乱的还是超过几万人。角城是小地方，处在淮水北边，离淮阳十八里，五固的战役围攻好久，终于未能攻陷。以现在比过去，困难的事多了好几倍。天气又炎热，雨水也正盛，希望陛下继承世祖的旧规矩，调转车辕反过旌旗，经营洛邑储备实力，来观察敌人的空隙，布施德行教化，等国内和谐之后，远方的人民自然顺服了。”

尚书令卢睿上表认为：“长江浩荡是他们的大防线，又南方昏暗多雾，暑气郁郁上蒸，兵士经历夏季一定多生疾病。而迁都初创时期，各项事务才开始着手，中央各机构还没有议论政事的馆舍，地方官府也没有办公的地方，百官居留就像过路一样，又阴天久雨，炎炎酷日，自然会发生急性传染病。而且征伐的军事行动同建筑徭役同时并举，是圣贤的王者难以兼顾的。如今武装的兵士，在外攻击仇敌、羸弱的民伕，在内辛劳于土木工程，输送供给的费用，每天要耗费千金。驱策疲惫不堪的兵士，去征讨坚固城堡中的敌人，将用什么来取胜呢？陛下去年冬天的举动，正想在江汉一带显耀武力罢了。现在从春天快到夏季了，照道理应该解除兵事，但愿早早回返洛邑，让根本深固，陛下没有内部的忧虑，万民停止刀斧板筑的徭役，以后再命将帅出兵，还愁什么不能顺服的呢？”

拓跋宏都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准备班师回京。崔慧景因为魏国兴筑邵阳的城池，心里非常忧虑，张欣泰说：“他们有离去的意思，因此筑城的原因，是外显自己的强大，实际上是怕我们跟随后面追击罢了。现在若拿双方甘愿停战去说服他们，他们没有不顺从的了。”

崔慧景依照他的建议，派遣张欣泰到城下对魏人说了，魏人于是率兵回去。魏人渡淮河，还有五个军没有渡过，齐兵就占据沙洲切断渡河的路口，拓跋宏招募能突破水中沙洲上齐兵阻拦的人，就叫他们直劻军，军主代地人奚康生应召，捆绑木筏堆积木柴，顺着风向放火，焚烧齐兵的船舰，冒着浓烟火焰前进，飞刀乱砍，水中沙洲上的齐兵顿时溃败，于是拓跋宏授予奚康生直劻将军的荣衔。

拓跋宏派遣前将军杨播带领三千步兵，五百骑兵殿后，当时春季水流正在高涨，齐兵大批围到，战舰布满河川，杨播在南岸布好阵势来抵御，直到各军都已渡河。齐兵于是四面聚集包围杨播，杨播摆出圆形的阵势防御，自己力战搏斗，杀死齐兵很多。

就这样相互抗拒两个晚上，军中的粮食也吃完了，而围困的齐兵攻打得更急迫。拓跋宏在北岸远远观望，因为水太大不能救援。不久水势稍稍减退，杨播引领三百个精锐的骑兵冲过齐兵的战舰，大声呼喊着说：“我现在要渡河，能作战的过来。”

杨播是弘农郡华阴人，原本表字为元休，太和年间，魏孝文帝拓跋宏赐字更改，母亲王氏是文明太后的表姑。杨播少年时善良正派，奉养父母尽责尽礼，虚岁十五时被举荐为司州秀才，以内小为起家官，很快出任内行羽林中郎，屡次升任给事中，兼领内起郎。

杨播因为是皇室的外亲，一再获加给优厚的赏赐，又以本官进釐北部尚书事务。太和十六年，杨播又加征虏将军，都督北蕃三镇，跟随阳平王拓跋颐出兵大漠以北讨伐柔然，大胜后返回，拓跋宏嘉许杨播的功劳，赐给奴婢十人。同年秋天，杨播加武卫将军、中道都督，率领骑兵三万人北出鸡鹿塞五千多里，再次追击柔然，到达居然山后返回。

太和十六年冬，北魏改创百官，杨播出任廷尉少卿、武卫将军如故。太和十七年，拓跋宏亲征南齐，杨播署理左将军，经常率领一万多骑兵保卫拓跋宏。拓跋宏到了洛阳后，在郏城建立都城，北魏迁都的计划，杨播也秘密地参与其中。杨播以左将军的身份和咸阳王拓跋禧营造太极庙社殿库，又修造千金堨，引濲水和洛水灌溉京城。

太和十八年，杨播出任前将军，次年跟随拓跋宏渡过淮河前往寿州。太和十九年三月，北魏军队前进到钟离，司徒冯诞在留守大营中去世，拓跋宏命令魏军撤退，诏令杨播率领步兵三千人、骑兵五百人作为全军后卫，当时春水初涨，齐国军队大量到来，舟船和战舰塞满河道，杨播因为各军尚未完全渡过淮河，在淮河南岸严密布阵，亲自站在最后。

北魏各军渡过淮河后，齐军云集围困杨播，杨播于是组成圆阵抵抗，亲自搏击冲杀，杀死齐军很多人。胶粘带第二天，魏军的粮食耗尽，齐军围困更急，拓跋宏在淮河以北眺望，但没有舟船不能救援，等到淮河水势稍退，杨播率领精锐骑兵三百人越过齐军舟船，齐军无人敢应战，杨播于是保全部众一起渡过了淮河。

魏军撤退以后，在邵阳沙洲上还留下一万多兵士，他们要求给五百匹马，然后借道回到北方。崔慧景想截断退路攻打他们，张欣泰说：“退回去的军队不要阻扰，古人忌讳这种事。士兵处于死地，是不可轻视的。现在战胜了他们也谈不上勇武，要是不胜的话，还白白丧失以往的功勋，不如答应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