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与陀飞轮共舞

好友曹维峰曾是天津海鸥表业集团有限公司的技术新晋，专事陀飞轮多年，2016年自立门户成立了天津精诚拓飞科技有限公司，专注于机芯开发。曹先生读研期间写出了中国唯一的专研“陀飞轮”的硕士论文——《陀飞轮机械表的分析与改进》，我曾在网上断续拜读。就其涉及的广度和深度，已接近博士论文，因而显得高深晦涩。现在出版的《陀飞轮揭秘：手表上的华尔兹》一书，比他的论文写得更为通俗，深入浅出，我建议对机械手表有兴趣的非专业人士也不妨一读。针对陀飞轮能写出近七万字的“中篇小说”，就我所知，古今中外前无来者。曹先生入职海鸥时刚好赶上表坛上的陀飞轮热潮，与生俱来的使命感使他沉迷于将这项怀表技术复苏于中华大地。

陀飞轮是宝玑大师众多发明中最令人激赏又匪夷所思的一项，目的是避免万有引力对擒纵机构的干扰而造成怀表的走时误差。但进入手表年代，由于材料的改进和加工精度的提高，普通擒纵的准确性已大为提高，更重要的是，随着手腕的自由甩动，地心吸力对擒纵不同方位的影响已经模糊，陀飞轮在手表上的实用性逐渐受到质疑。因此在玩表的圈子里，陀飞轮一直是个颇有争议的话题，成为收藏两派的楚河汉界。河的这一边，是钟情于机芯优美的唯美派，特别迷恋擒纵上的华尔兹；而界的那一边，是注重效用和精准的实用派，拒绝上手陀飞轮。观点的分歧并不能证明谁的错对，这两派都有非常资深的收藏家。

世界上很多事物都是为了满足人的物质需求而产生或发明，但到后来却往往蜕变成只满足精神层面的装饰，这是人和动物的区别。比如西装或裙子，保暖的诉求已经微乎其微。

同样道理，陀飞轮为精准而生，却为美丽而活。过分根究她的实用功能其实是一种没有充分进化的动物思维。藏表里没有一块陀飞轮，也真的有点没趣。

归根到底，拒绝陀飞轮的理由大概有两个：一是无用，二是太贵。但“贵而无用”从来都是奢侈品的特征。腕表是奢侈品，陀飞轮才是标签，要想炫，就是这一点。曹先生的这本书也无法改变陀飞轮“无用”的命运，却使陀飞轮变得更加“有趣”。

既然陀飞轮对精确无助，就只能向优美发展。曹先生在他的新书中将陀飞轮的舞动比喻为华尔兹，很传神，都是踏着优雅节奏的回旋。十几年前我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欣赏过原汁原味的华尔兹，金碧辉煌的穹顶，尊贵华丽的服饰，急缓疾徐的舞步，维也纳爱乐乐团的现场伴奏，烘托出华尔兹的高贵和妙曼。但是，如果将这种皇家舞蹈搬到乡间的晒谷场，长裙席卷尘土，赤脚夹着泥巴，高音喇叭吵嚷着跑调的录音，会是怎样的图景？所以，也很难想像一个美轮美奂的陀飞轮放在没有打磨的机芯上舞动，这样不但不美，还会很丑。没有黑绒布的衬托，白珍珠的成色就会大打折扣。我曾打趣地跟曹先生说，国产的华尔兹使我想起晒谷场的土风舞。

怀表年代的陀飞轮存世几稀，能拍出天价，是囿于当时的手工条件而显出高超的制作难度。但进入CNC年代，却难不倒开车床的学徒。因此，当代陀飞轮的难点并不在制造，其价值集中体现在创意和设计，这其实也是“无用”派捂住钱包的另一个理由。但在一个靠创新推动的年代，我们理应不吝为想象力买单。如果想象力不值钱，硅谷早就改种葡萄了。

陀飞轮的世界其实很精彩，永远都有大师前仆后继、殚精竭虑地推出结构非凡、律动优美的陀飞轮，也永远有表迷义无反顾为“无用”的奢侈喝彩买单！我希望曹维峰先生能做出更多令表迷眼动和心动的陀飞轮，上演更美妙的华尔兹，为此，我愿终生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