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白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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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自缢反抗

本来,刘大白天真活泼,性格很开朗。他好幻想,爱听故事,喜欢到野外去看山看水,喜欢听鸟鸣、捉蜻蜓,喜欢看桃花红一山,油菜花黄大地,禾苗绿田野,喜欢春天赏梅,秋天观菊,喜欢听布谷声声,喜欢挂挂红灯笼,喜欢天气放晴,喜欢瑞雪飘寰宇。他向往着自由,喜欢像别的小孩子那样的玩耍快活。但是,他的父亲就像赌博一样,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似乎是输红了眼,深恐儿子会因督教不力而不能取得功名,无法实现自己的夙愿。因此,本来生性就很严厉的他,对刘大白的要求就极其严酷。一方面,他平时不准任何旁人进入书室,影响刘大白学习;另一方面,他用暴力来体罚刘大白,强迫他不分心。

金佩卿的体罚名目繁多,触目惊心:一是硬的敲打。硬的刑具常常有戒尺、门闩等;二是软的抽打。这种软的刑具有藤条和竹梢等;三是饿饭,几天不让吃饭;四是罚跪;五是在黑夜的户外严惩。这些手段,哪些顺手,就用哪些,常常防不胜防。刘大白自己叙述了这种苦难的遭遇:

 

父亲所给与我的不是界尺门闩当头乱敲,藤条竹片浑身乱抽,弄得额流鲜血,体无完肤,就是罚饿两三天,罚跪一昼夜,黑夜深更,拉出门外,丢在风雨冰雪中的严刑苛罚……刘大白:《坛子底泥头——自序》, 《故事的坛子》,黎明书局1934年版,第3页。

 

这时,刘大白的生母已经去世。刘大白母亲李氏在生下刘大白的弟弟金仲丹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不久就去世了。夫人的去世给金佩卿以很大的打击,所以他更加希望孩子能够尽快成才,因此对刘大白的管教就更加严厉。本来,刘大白的母亲在世时,金佩卿每次体罚刘大白时,都不允许旁人来书房,包括夫人李氏。如今,她已经去世,在这个封建男权专制的家庭中,他在体罚时就更没有谁能来劝解。六岁那年冬天,他因迷恋雪景,没有专心攻读,被他父亲发觉后,就被狠心地抛在雪地里。应国靖:《文坛边缘》,学林出版社1987年版,第238页。这正是孙旿堂先生在教他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这使刘大白在学习上丝毫不敢懈怠。

对于刘大白的母亲,我们至今没有发现多少直接记载她的材料。刘大白除了说“我那稳重的母亲”刘大白:《坛子底泥头——自序》, 《故事的坛子》,黎明书局1934年版,第5页。以及她曾经给他讲过徐文长的故事之外,并没有更多直接的记叙文字。但从刘大白的一首诗歌中还可以隐隐约约感受到她的形象。诗中这样写道:

 

温煦的母亲也似的春,

将去的时候,

把我从她底怀里取出来,

交给热烈的父亲也似的夏,

这已经是很可惜了!

 

这是1924年11月16日在江湾写的《枯叶底叹息》收在《邮吻》中,《刘大白诗集》,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版,第434—435页。的一节。全诗以树叶为象征,写枯叶先后失去母亲、父亲及后母之后的痛苦。这里显然有着一种文学的想象,我们也可以理解为隐喻“五四”退潮时期自己的现实感受。但值得注意的是,刘大白写诗,通常以自己亲身的人生体验为基础,这首诗可能是以他的人生记忆为基础提炼的,可能融入了他对自己母亲的追忆,树叶可能是他自己的象征。因为诗中所写的母亲、父亲、后母与他的人生是基本一致的。既然如此,我们可以看出,刘大白的母亲在世时对他非常怜爱,像春天般的温暖,是一位慈母。可是,她去世以后,家里只有父亲管着他们兄弟姐妹。父亲虽然也爱自己的孩子,可是他那份情感太炽热,这种夏天酷暑似的爱,实在使人受不了。自然,失去了母亲,就失去了庇护,每天只能遭受父亲夏天似的酷热煎熬,这对于幼小的刘大白来说,的确非常残酷。

父亲苛酷的督教,已经超越了正常人难以承受的极限,使刘大白难以忍受,终于促成了他决绝的反抗。“有一日,他愤而自缢,因索断复苏。”曹聚仁:《前四金刚》, 《我与我的世界》,三育图书文具公司1973年版,第163页。刘大白这次自缢虽然不成功,但惊世骇俗,与众不同,既不是一般的儿童能够想象的,更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由此可见,金佩卿严酷的教读方式,不光是剥夺了刘大白年幼时候的欢乐,更严重的是摧毁了他生存的希望和生命的意志力。自然,这是金佩卿始料未及的。

这次独特的反抗行动,自然充分显示了刘大白强烈的叛逆心理,但同时表现了刘大白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对尊重儿童天性的呼唤与呐喊,更加反映了封建专制家长的残酷和封建科举制度的罪恶。正是这样,金佩卿严酷的教读,使他幼小的心灵中早已深深地埋下了反对科举功名、厌恶文言古语的种子。这为他以后选择人生道路奠定了主观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