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史研究(第4辑·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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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文艺为人民大众”思想的历史演变与发展

新中国成立,“人民革命的胜利和人民政权的建立,给人民的文化教育和人民的文学艺术开辟了发展的道路”。《毛泽东文艺论集》,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第130页。毛泽东在《讲话》中提出的文艺为人民服务并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成为新中国的文艺方向。在1949年7月召开的第一次中华全国文艺学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上,周恩来在所作的报告中明确指出:新、老解放区来的两部分文艺大军的会师,形成了空前宽广的团结局面,团结的政治基础是新民主主义,团结的文艺基础是“毛泽东新文艺方向”。对于文艺为人民服务的问题,他要求从新区来的朋友,“应该首先去熟悉工农兵,因为工农兵是人民的主体,而工农兵又是今天在场的绝大多数所不熟悉或不完全熟悉的,至于小资产阶级的生活、思想、感情,则是你们的绝大多数所已经熟悉的”。他重点说明了如何全面、正确地理解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问题:“主张文艺为工农兵服务,当然不是说文艺作品只能写工农兵。”“不是说我们不要熟悉社会上别的阶级,不要写别的阶级的人物,但是主要的力量应该放在哪里必须弄清楚,不然就不可能反映出这个伟大的时代,不可能反映出创造这个伟大时代的伟大劳动人民。”《周恩来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352—353页。这是对毛泽东提出的“文艺为人民大众”与“工农兵方向”的完整阐释。大会提出了文艺工作者应该以“在文艺为人民服务的立场上团结”为基础,经过各种不同的途径去和人民大众结合,逐步成为“自觉的运动”。郭沫若:《为建设新中国的人民文艺而奋斗》,《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纪念文集》,新华书店1950年版,第41—42页。此后,“人民”成为文艺工作者书写的主题词,反映新时代、新人物的人民文艺成为中国当代文艺的底色,整体上体现了一个民族在困境中奋起求生存的伟大力量,展示了中国人民自强不息的精神血脉,初步建构了社会主义文艺价值观,迎来了“十七年”文学艺术的繁荣。

但是,毛泽东关于“文艺为人民大众”的思想也被片面理解、误读甚至歪曲。郭沫若曾评论《讲话》“有经有权”,毛泽东对此深以为然。《胡乔木回忆毛泽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67页。所谓“有经有权”是指《讲话》中有的内容总结了文艺的普遍规律,是“经”久不变的,有些则是针对当时文艺界具体情况所做的思考,是权宜之计,随着时代的发展可能会发生变化。毛泽东在延安提出“文艺为人民大众”主要为工农兵服务的思想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在民族危亡的历史关头,革命的主体工农兵是时代的主人、人民的主体,文艺“主要为工农兵而创作”,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文艺大军“会师”之后,原国统区的知识分子和文化人人数众多,而且一般都带着旧时代的思想意识、价值观念和文化刻痕而投入到新社会,强调“文艺为人民大众”的“工农兵方向”,进行思想引导,鼓励他们表现新生活和新人物,树立新的价值观是必需的。但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已成为执政党,党的中心任务是建设,党的工作重心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设社会主义,人民的群众基础扩大了。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文中,人民包括了工人阶级、农民阶级、城市小资产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在建设社会主义时期,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和社会集团,都属于人民的范围。“人民”,已从最开始基于阶级立场和身份的划分逐渐发展到宽泛的指涉。那么,与此相适应,文艺服务对象的范围也应该有新的变化,除了工农兵之外,凡是一切赞成、拥护和参加革命与建设事业的阶级、阶层、社会集团和分子,都应当是文艺的服务对象、工作对象。遗憾的是,当时未能及时作出调整;相反,实践中出现了把“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狭隘地理解为“只能写工农兵”,把熟悉工农兵与熟悉社会上别的人对立起来,造成了创作题材选择的狭窄、人物形象单一的现象,使文学艺术这一丰富的社会文化现象被限制了发展的空间,不利于社会主义文艺的创造和繁荣。加上没有很好地区分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政治标准第一,政治权力直接介入文艺,进行粗暴干涉,造成了一些作品和作家的不幸。毛泽东针对文艺和文化建设上的“单打一”等片面化、绝对化倾向作出调整,提出了“双百”方针以推动艺术的发展。但不久党的指导思想向“左”的倾向发展,“左”的文艺路线大行其道。1966年2月,江青等人召开了所谓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将“左”的文艺思潮推向高潮,提出了“极左”的“三突出”“三突出”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1968年5月23日《文汇报》于会泳发表的《让文艺舞台永远成为宣传毛泽东思想的阵地》一文中,1969年姚文元将它改定为“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中心人物”,并且把它上升为“无产阶级文艺创作必须遵循的一条原则”。见《智取威虎山》剧组的文章《努力塑造无产阶级英雄人物的光辉形象》,《红旗》1969年第12期。原则,以至于工农兵“成为一个先验和抽象的概念”,只能被作为“高大全”式的英雄歌颂。李洁非、杨劼:《解读延安——文学、知识分子和文化》,当代中国出版社2010年版,第250页。工农兵形象疏离了真实的生活,从根本上违背了《讲话》的精神实质,文艺背离了为“最广大的人民,占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服务的科学内涵,成为毛泽东当年所批评的“少数政治家的政治”工具。造成了全国八亿人民只剩八个样板戏的局面。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邓小平总结新中国成立30年来的文艺工作正反两方面的经验,调整了党的文艺政策。他指出:“不继续提文艺从属于政治这样的口号,因为这个口号容易成为对文艺横加干涉的理论依据。”《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55页。人民是我们社会的主人,社会主义是我们社会的性质,从这个国情出发,“要继续坚持毛泽东同志提出的文艺为最广大的人民群众、首先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英雄人物的业绩和普通人们的劳动、斗争和悲欢离合,现代人的生活和古代人的生活,都应当在文艺中得到反映”。“文艺创作必须充分表现我们人民的优秀品质,赞美人民在革命和建设中、在同各种敌人和各种困难的斗争中所取得的伟大胜利。”“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而文艺工作者“要教育人民,必须自己先受教育。要给人民以营养,必须自己先吸收营养”。《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09—211页。邓小平既继承了毛泽东以人民群众为本位的文艺观,又进一步拓展了人民文艺的内涵,发展、丰富了毛泽东的文艺思想,表现出浓郁的人民性,为新时期文艺的繁荣奠定了基础。

拂去历史的尘埃,显然,“文艺为人民大众”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的命题,也是目前文艺工作的基本原则和文化发展的基本方向,而且更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践行课题。

在市场经济下,在消费主义社会文化语境里,往往是娱乐至上。表现在创作上,则是从过去普遍盛行的“高大全”式的浪漫主义形象塑造的极端,跑到“好人不好、坏人不坏”的“无是无非”的“非英雄化”倾向的极端;从过去一度忽视审美化、艺术化程度的极端,跑到大制作、大投入的“营造视听奇观”的唯美主义的极端,有的则以展示“人性恶的深度”和“窥人隐私”为能事。仲呈祥:《过度娱乐化,当休》,《人民日报》2011年10月27日。在题材方面,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帝王将相题材作品构成一道引人注目的文化风景。各类节目高举“娱乐”大旗,为追求收视率花样翻新,制造娱乐看点。在这些娱乐中,文艺大众化走入歧途,背离了《讲话》注重“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和“在提高的指导下普及”,提高人民素质,培养造就全民族健康向上精神的主旨。为此,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强调,要树立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把服务群众同教育引导群众结合起来,把满足需求同提高素养结合起来,多宣传报道人民群众的伟大奋斗和火热生活,多宣传报道人民群众中涌现出来的先进典型和感人事迹,丰富人民精神世界,增强人民精神力量,满足人民精神需求。这个讲话为在新的历史时期、在新的舆论格局中更好地体现党的主张、更好地反映人民心声指明了方向。

一部中国现当代文艺史,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文艺发展的历史,也是共产党人对文艺文化的认识不断深化的历史。《讲话》作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划时代的文献,它的基本精神仍然闪烁着真理的光辉。

(原载《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3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