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物质概念的演化和界限
物质概念是唯物主义的基石。考察唯物主义物质概念的历史发展,把握辩证唯物主义物质概念需要明确的一些界限,对于我们深入地了解唯物主义的实质,坚持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都有一定的意义。
一 唯物主义物质概念的由来与发展
哲学作为世界观的理论体系,必须阐明对整个世界的总的看法。所以它产生以来就注重研究万物的本原问题。在欧洲,古希腊的哲学家们早就探讨多样性、可变性背后的统一性问题,即多与一的关系问题。他们把多样性、可变性背后的统一性,多中之一叫做“始基”即本原:认为万物由它产生,又复归于它。
不过,不同的哲学派别对本原的看法是不同的。唯心主义认为主观意识或客观精神是万物的本原。而物质这个概念,则是唯物主义哲学解决万物本原问题时运用的一个范畴。
那么,唯物主义的物质概念是怎样形成和发展的呢?
从古代最初的唯物主义说起。大约在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人中出现了西方第一个唯物主义学派,即伊奥尼亚学派。它根据人们的直观经验,认为某一种具有固定形体的物质是万物的本原。如,泰勒斯认为水是万物的本原,赫拉克利特认为火是万物的本原。
这种观点的出现决不是偶然的。这时,人类历史的发展,虽然已从蒙昧的原始社会进入了奴隶社会,但仍处于低级阶段,生产实践的广度与深度都是比较有限的。因此,人们只能在比较狭小的范围内,直接认识与生活、生产紧密相关的一些事物,从而得到一些具体知识,并在比较贫乏的具体知识的范围内,去寻找万物的本原。找的结果,只能是把一些常见的,与生活、生产关系最紧密的具体东西当做产生万物的原初物质。这就使得作为世界本原的概括性的东西,不但没有舍掉具体的东西,而是用某种具体的存在物来代替所有具体物质形态的客观实在性。可见,泰勒斯讲的水就是西方哲学史上最初的物质概念。
随着人们实践范围的扩大和理论思维能力的提高,古代唯物主义的发展进入了新的阶段,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出现了以德谟克利特为代表的原子论。原子论对世界本原的了解前进了一步。它不再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为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物质水、火等,而认为原子和虚空是万物的本原;物质就是构成万物的原子,它的基本特点是具有绝对的“充实性”,中间没有“空隙”,也不能毁坏。
这种看法,囿于当时的历史条件和认识水平,不像近代的原子论那样以实验科学为根据,而是以直观存在物为原型的。它讲的原子不是具体指物质结构的某一层次,而是笼统地指某种最小的,不可分割的颗粒。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对原子的了解只是一种比喻,一种朴素的猜测,而不是科学的说明。不过,这种比喻、猜测是很有意义的。它使人们对物质的认识由外部可感觉的性质深入到物体内部结构中去了,开辟了从内部组成因素和结构方面来说明外部特性的道路。这是古代唯物主义的重大成就,它是现代物质层次结构论的萌芽。
综上所述,古代朴素唯物论,无论是初期阶段还是后期阶段,都坚持从物质本身寻求物质世界的统一性,在本质上是正确的。但是,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为某种物质形态,或某种最小的不可分割的物质微粒,则不够妥当。这实际上是把世界的物质性与物质的某种特殊形态、某种特殊结构混同起来,把特殊当成了一般。作为反映万物本原的物质概念,只能概括有限多样性的统一性,不能反映无限多样性的统一性,具有以偏概全的缺点。
近代唯物主义怎样了解物质呢?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和发展,15世纪后半叶产生了近代的自然科学。新的科学成果表明:自然界的各种物质形态都是由不同的元素组成的,元素是组成化合物的基本单位,各种元素的分子又可以进一步分解为原子。原子是当时科学认识已经达到的关于物质结构的最深层次。人们认为,原子是最小的物质单位,各种元素的原子既不可分割,也不能相互转化,它具有不可分性、不可入性、一定质量、一定广延、按力学规律运动。在此基础上,近代唯物主义在解决万物本原问题时,就把世界的本原归结为原子了,认为原子是宇宙之砖,原子的特性就是一切物质的特性,物质就是原子。
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的观点就是如此。总的来说,它对物质的了解是从物质结构着眼,停留在古典物理学的水平。比如,爱尔维修在《论精神》中写道:“物质并不是一件东西,自然界中只有一些我们称之为形体的个体,物质这个名词只能了解为那些为一切形体所固有的特性的集合。”他认为,广延性、密度和不可入性等是一切形体所共有的特性。
他的论述,一方面不是把物质归结为“称之为形体的个体”,而认为它是对一切形体的共同特性的概括,是物质的抽象,比古代唯物主义对物质的了解前进多了,这是它的进步性。另一方面,它所说的特性集合,无非是当时认识到的关于原子的一些属性,实际上是把哲学物质概念的内涵归结为原子的属性了,带着浓厚的古典物理学色彩,仍然具有把世界的物质性与物质的某种特殊结构相混同的缺点,这是它的历史局限性。
但是,必须看到,在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中已经出现了突破这一局限的趋势,作出了克服这一局限的努力,在近代唯物主义物质观中产生了内在否定性。比如,霍尔巴赫对物质的了解比狄德罗、爱尔维修等就深入了一层,颇有创见。他在《自然体系》中指出:“直到现在为止,人们对于物质还没有作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定义;被成见所欺骗的人们对物质只不过抱着一些残缺的、空泛的、肤浅的概念。”应该怎样来定义物质呢?他写道:“对于我们来说,物质一般地就是一切以任何一种方式刺激我们感官的东西;我们归之于不同物质的那些特性,是以不同的物质在我们身上造成的不同的印象或变化为基础的。”意思是说,物质并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作用于人们的感官而引起感觉的客观实在。在这里,他虽然还没有明确认识到客观实在性是物质的根本特性,但是,已开始从物质的客观实在性,以及这种实在性与人的意识的关系方面考虑问题了,开始摸索着从物质与意识的关系上给物质下定义的方法,这是朝着科学地解决世界的物质统一性问题,迈出了十分重要的一步,为辩证唯物主义物质概念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资料。
辩证唯物主义在总结旧唯物论的经验教训和新的科学成果的基础上,对万物本原的认识深化了。它认为不能把万物的本原归结为某一物质客体或某种物质结构,应归结为万物的共同本质,作为反映本原的物质概念应该科学地概括一切事物的普遍本质,揭示无限多样性的统一性。
恩格斯在谈到物质概念应有的内涵时,明确地表达了这样的思想。他说,物质“这样的词无非是简称,我们就用这种简称把感官可感知的许多不同的事物依照其共同的属性概括起来”。意思是说,物质是对所有具体事物共同本质的正确反映,是从各种实物的总和中抽象出来的,是舍掉了一切事物的具体特性、具体结构、具体功能和具体差别的结果。所以,他进一步强调说:“当我们用物质概念来概括各种有形地存在着的事物的时候,我们是把它们的质的差异撇开了。”同时,恩格斯还针对机械唯物论把物质归结为原子的局限性,指出:“原子决不能被看做单一的东西或者被笼统地看做已知的最小的物质粒子。”以后,电子和某些元素的放射性现象的发现,证实了恩格斯的预见;也进一步表明了不能把世界的统一性归结为物质的某种特殊结构,归结为结构性。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说:“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物质性就是客观实在性。
正当19世纪末20世纪初物理学上的新发现摧毁了机械论的物质观,唯心主义者乘机向唯物主义大举进攻,一些受形而上学思想支配的自然科学家陷入混乱的时候,列宁依据马克思主义哲学根本原理,概括现代科学的新成就,发挥了恩格斯的思想,给物质下了一个科学的定义:“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种客观实在是人通过感觉感知的,它不依赖于我们的感觉而存在,为我们的感觉所复写、摄影、反映。”
这个定义深刻地论述了世界的物质性,集中地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观。这表现在:第一,它指出了物质性就是客观实在性,认为无论物质的任何具体形态、具体结构、具体属性,都有这一共同特性。它们既不是我们的感觉,又不是客观精神的产物,精神不过是人脑这块复杂物质的机能,不能说精神可以脱离物质独立存在,而成为世界的另一个本原。这个定义与唯心论、二元论鲜明地对立起来。同时,它也指出了客观实在性是可知的,指明了人的认识对象和知识的源泉,为辩证唯物主义的反映论和可知论提供了前提,与唯心论的先验论、不可知论鲜明地对立起来。可见,它正确地回答了哲学基本问题所包含的两个方面的问题,把对物质概念的规定同解决哲学基本问题紧密联系起来,集中反映了唯物主义世界观的实质。第二,它指出了世界的统一性在于客观实在性,而不在于物质的某种形态、某种结构,所以它具有最大的普遍性和概括性。它不仅能概括自然物质,而且能概括社会物质,把唯物论贯彻到社会历史领域。在自然界,它不仅能概括宇宙天体、物体、高分子聚合物等宏观的物质层次,而且能概括分子、原子、基本粒子等微观的物质层次。它能容纳物质形式、属性、关系等无穷无尽的多样性及其不断的变动性,适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是包罗万象的统一性,无限多样性的统一性,避免了以偏概全的弊病。它不会因为自然科学物质结构学说的变化而受到唯心主义的冲击。所谓“物质变成了能量”不过是具有静止质量的实物粒子变成了不具有静止质量的场;所谓“反物质”不过是具有某些相反的物理特征的实物;所谓“物质的湮灭”不过是实物粒子与反实物粒子在强相互作用中变成不具有静止质量的光子;所谓“宇宙的膨胀”只不过是人类观测所及的那一部分物质世界的膨胀;如此等等。尽管上述这类物质的具体形态和具体特性是无限多样的、不断变动的,但是它们都具有客观实在性这一根本特性。这个定义准确地抓住并彻底地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物质概念的主要缺点,把哲学的物质概念与自然科学关于物质结构的具体学说明确地区别开来,强调物质是标志客观实在的“哲学范畴”。这样,不仅消除了唯心主义攻击唯物主义的一个主要口实,而且为我们对物质结构的进一步探讨指明了方向,开辟了广阔的天地。
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概念科学地论证了世界按其本质来说是物质的,世界的真正统一性在于它的物质性,为我们提供了一幅世界的真实图景。所以,它集中地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性,也表明辩证唯物主义的根本原理是同人们的实践经验完全一致的,是与人们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形成的朴素的唯物论思想完全一致的。这个原理要求人们在认识和实践中必须一切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理论联系实际,坚持从物到感觉,而不是从感觉到物的思想路线。
这个原理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点,是我们党的思想路线的理论依据,是我们按照世界的本来面貌认识世界,遵循世界固有的发展规律改造世界的坚实的哲学基础。因此,正确地理解和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物质概念,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在这个问题的理解与运用上稍有偏差,就会带来严重的实际后果。为此,十分需要从理论与实际的结合上,把握辩证唯物主义物质概念需要明确的一些界限。
二 把握辩证唯物主义物质概念需要明确的一些界限
第一,要注意区别辩证唯物主义与客观唯心主义的界限。一些同志在理解物质的客观实在性时,由于觉得有点抽象,于是就认为客观实在性是空洞的未知数,是在论断中可有可无的东西,就说它和黑格尔讲的“纯有”没有什么不同。
物质概念是科学的抽象。这种抽象是从实际出发的,是从客观存在的具体事物中抽象出来的共同本质。这个共同本质寓于个性之中,并通过个性表现出来。这就是说,人们只有从感觉上把握了种种具体的事物形态,才能从思维上进一步把握住具体物质形态的共同属性。所以,这种抽象的结果不是歪曲事物,远离事物,相反,正如列宁所说:“物质的抽象、自然规律的抽象,价值的抽象等等,一句话,一切科学的……抽象,都更深刻、更正确、更完全地反映自然。”
客观实在性作为所有事物所固有的本质属性,是实际存在的普遍必然性。它不仅是最现实的,可以认识的,而且,人们在认识和实践中,只有以它为根据,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才能有效地改造世界,才能充分地发挥主观能动性。它对于我们正确地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绝不是在论断中可有可无的东西,绝不是毫无意义的空洞抽象。
黑格尔讲的“纯有”与客观实在性根本不同。“纯有”是绝对观念的起点,绝对观念从它开始经过逻辑阶段,然后外化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精神派生了物质。这种看法完全颠倒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它的认识论根源在于片面夸大了概念的作用,把人们用概念去概括一类事物说成是创造一类事物,把反映事物本质歪曲为创造事物的本质,把人们的逻辑思维过程当做创造世界的过程。
可见,存在于一切具体事物中的客观实在性与人为地强加在具体事物上的“纯有”是根本不同的。前者认为世界按其本质来说是物质的,世界的统一性就在于它的物质性。后者则认为,世界按它的本质来说是精神的,世界的统一性在于精神,精神是万物的本原。它们直接体现着唯物主义一元论和唯心主义一元论的对立,两者界限不容混淆。
第二,要注意区别辩证唯物主义和二元论的界限。在研究世界的统一性问题时,有的同志往往提出这样的问题:在世界上既然各种具体物质现象是存在的,各种精神现象也是存在的,一切现象都是存在的,为什么偏偏说世界统一于物质或统一于精神,而不能说统一于存在呢?说统一于存在不是更全面吗?这种看法貌似有理,仔细推敲却是站不住脚的。
其一,说世界统一于存在,就等于说存在的东西是存在的,同义反复,没有从不同的存在中揭出本质的联系,使认识前进一步,而是原地踏步。
其二,物质现象和精神现象虽然都是存在的,但精神现象依赖于物质现象,根源于物质现象。表现在:从精神的起源上看,它是物质长期发展的产物;从承担者上看,它是大脑的机能;从内容上看,它是物质的反映。因此,我们说物质是万物的本原,世界统一于物质。而认为世界统一于存在,就是有意地抹杀、掩盖了物质对意识的根源性,把物质和意识当成平起平坐,彼此独立的两个本原。
其三,否定了物质对意识的根源性,这本身就抬高了意识,贬低了物质,其结果必然倒向唯心主义。杜林就是如此。
第三,要注意区别辩证唯物主义与庸俗唯物主义的界限。在论证世界物质统一性时,经常遇到这样两种看法:一种看法是,它认为世界上一切现象都是物质的具体表现形式,精神也是物质的一种表现形式,所以世界统一于物质。众所周知,世界上存在物质现象和精神现象,精神是物质的反映,是观念形态的东西,精神本身不等于物质。我们说世界统一于物质,不是因为精神等于物质,精神就是物质;而是由于精神依赖于物质,根源于物质。庸俗唯物主义断言大脑产生思想如同胃腺分泌胃液一样,意识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如果为了论证世界的物质统一性,把精神也说成是物质,就和庸俗唯物论混为一谈了。
还有一种看法认为,按照列宁的定义,既然物质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又被人的意识所反映的客观实在,那么别人的意识对我来说也具有同样的特点,也是不以我的意识为转移,又被我的意识所反映的东西,难道别人的意识不是物质吗?这个类比是不对的。
首先,列宁的定义中讲的意识是指所有人的意识,是与物质相对立的意识,是一个类概念,而不是仅指认识者个人的意识。他用的是全称判断“我们”,而不是单称判断“我”。把人类的意识归结为认识者个人的意识,违背了定义的原意。
其次,定义的精神实质在于强调物质和意识的差别,通过二者的差别来给物质下定义,也就是说,物质之所以是物质,就在于它不同于意识。它是在人们的意识之外存在的,不以人们的意识为转移的。而在类比中强调的是意识之间的差别,即我的意识和其他人的意识不同,用这种办法把意识说成是物质。这实际上是用意识之间的差别来代替、抹杀物质和意识之间的差别,这就违背了定义的精神实质。
再次,物质的根本特性在于它的客观实在性。也就是说,它是一种实实在在存在于一切具体事物之中的现实的东西,是客观存在的一种普遍必然性,不是我们头脑里的观念形态的东西。而人们的意识之间不管有多大差别(内容形式有什么不同),都是观念形态的东西,不具有客观实在性。因此,严格来讲,可以说意识是存在的,不能说意识是客观存在的。
总之,不能把物质和意识等同起来。列宁指出:“说不论思想或物质都是‘现实的’,即存在着的,这是对的。但是把思想叫作物质的,这就是向混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方面迈了错误的一步。”
第四,要注意区别辩证唯物主义和机械唯物主义的界限。在运用物质定义分析实际问题时,有些同志提出,时间、空间、运动、规律都有客观性,能不能说它们是物质呢?有人说能,有人说不能,只能说它们是物质性的,或者是物质存在的形式,物质运动规律等。这就是“物质”和“物质的”之争。我认为,要正确回答这个问题,必须正确认识与处理普遍和特殊,即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问题。注意克服旧唯物主义把一般归结为个别的影响。
物质论作为唯物论对本原的认识,它反映的是一切事物的共同本质,而不是成分、形态或结构。当然,作为共同本质的客观实在性不是悬空的,而是贯穿于所有具体物质形态、成分、结构以及存在形式、运动规律等各个方面。
尽管所有的具体物质形态都有它的广延性、持续性、运动变化以及运动变化的规律。换句话说,时间、空间、运动等存在形式虽然对各种具体物质形态来说具有普遍性,但是,这些东西对于贯穿它们之中的共同本质——客观实在性来说,又有特殊性。在这里仍然有一个普遍和特殊的关系问题。过去,旧唯物主义把物质归结为共同成分、共同结构是错误的,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今天,如果把物质归结为某种共同实体、共同存在形式或者共同规律,同样也会犯以偏概全的毛病。所以我认为,说时间、空间、运动是物质的存在形式,是物质性的,比较恰当。这既指出了它们是属于物质的范围,而不属于意识的范围,具有物质的共性——客观实在性,又指出了它们在物质这个大范围内的各自特点,避免了混淆共性和个性的区别,体现了共性和个性的相互联结。
第五,要正确了解社会发展中的物,注意区分社会历史领域中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界限。
怎样区分呢?首先,必须看到只有用辩证唯物主义物质观去观察历史,才能找到哪些现象是具有客观实在性的东西,是历史发展中的物;如果用旧唯物主义物质观去观察历史就只能看到人的自然属性,而看不到人的社会属性,从而陷入抽象的人性论,导致唯心史观,不能把唯物主义贯彻到底。
根据辩证唯物主义物质观,有没有客观实在性也是区别社会历史中物质和意识的根本标志。但是,要正确地把握社会中的物并不是轻而易举的,因为社会现象比自然现象复杂得多。社会的存在和发展离不开人的实践活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而人们的实践活动总是有意识、有目的的,即总是在一定的思想指导之下进行的。所以,在社会生活中物质和精神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要正确把握社会中的物,只知道客观实在性不行,还必须从物质和意识的联系中善于看到它们的本质差别。从而划清唯物史观和唯心史观的界限。
怎样找到它们之间的本质差别呢?
第一,要注意从思想活动的背后看到第一性的东西,不能把眼光只停留在思想活动的范围内,要吸取历史唯心主义的教训。列宁指出过,以往的历史理论至多是考察了人们历史活动的思想动机,而没有考察产生这些动机的原因,马克思恩格斯跃进了一步,他们注意从人们的思想动机背后去找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实在,于是就找到了社会历史中物质性的东西,即从复杂的社会关系中找到了生产关系,看到生产关系是不以人们的意识为转移的物质关系,从全部的历史发展中,又找到了生产力,看到了生产力是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物质力量,是全部历史的基础,是社会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这样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高度,就完全可以用自然科学式的精确眼光来看待社会,认为人类社会同自然界一样,也是一个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历史过程。
第二,还要注意不能因为思想关系和物质关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把思想关系当成物质关系。列宁把社会关系一分为二,认为经济基础是物质的社会关系,上层建筑是思想的社会关系。许多同志对上层建筑中的意识形态属于思想的社会关系能理解,对于说上层建筑中的政治法律设施,即政治法律机构包括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思想关系不能理解。军队、监狱、法庭等国家机器不明明是有组织的暴力吗,怎么说是思想的社会关系呢?
要正确理解这些,就需要从思想的关系和物质关系的联系中,看到两者的区别,即从物质关系外壳的掩盖下看到思想关系。我们知道国家、监狱、法庭等国家机器之所以成为上层建筑,不是由各种物质手段的自然属性的机械相加造成的。比如,监狱绝不等于高墙、牢房、电网等自然属性的相加。这些有组织的暴力,不过是实现一定阶级意志的物质手段而已。所以,恩格斯把它们叫做物质附属物或物质外壳。这些物质手段、物质外壳,或物质附属物的背后,反映出来的是被一定经济基础所决定的,为一定经济基础服务的第二性的东西。所以从实质上看,而不是从表现形式来看,它们是第二性的思想关系,而不是第一性的物质的关系。
本文发表在《哲学研究》198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