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误踏阴阳道(1)
就像走进了一个奇怪的梦。
蓝色火球在夏月头上飞舞盘旋,火焰的核心竟然是一个个怪异丑陋的人头,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声音,驱赶着行进在树林当中的队伍。
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紧紧挨在一起,脖子上都套着相连的绳索,正沿着崎岖的山道慢慢走着,边走边哭。
幽幽咽咽的哭声和雨声混在一起,极为凄楚悲凉。
手里拽着大把绳结,走在队伍最前方引路的,一位是穿白色长袍,眼若流星的轩昂男子;另一位则是穿黑色衣裙,容光焕发的年轻女子。而排在队伍最后的,是一支七人乐队,单看相貌与寻常人无异,但皮肤靛蓝,手如鸟爪,执着笙箫埙等乐器,奏出天籁般悦耳动听的音乐。其中一人还举着一面绣有阴阳八卦的黑白旗幡,徐缓而低沉的吟唱道:“魂气归于天,行魄归于地呦——”
这情景让夏月感到说不出的悚惧,可就像有一双无形大手从后面推着她前进似的,无论心中怎样抵触,脚步却还是痴迷的朝着那乐声奔去。这让她感到既惊恐又绝望,想大声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听耳边一声叱喝:“喂,这边还有一个!”脖子便遽然一紧,低头看时,已被一条冰凉的粗绳套住,吓得她忙伸手去解,却怎么也解不开。不一会儿,身体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似的,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神识也愈来愈恍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队伍的尾端,沿着崎岖山道,渐行渐远……
也不知走了多久,隐约望见前方现出一座巍峨城池,城楼上高悬的灯笼恍如夜空星火。
白袍男子招了招手,便有一条光带似的小路从城楼脚下“嗖”的铺展过来,像传送带一样,眨眼便将他们送到了翻涌着黑色波涛的护城河前。
在此迎候他们的,是一个声若巨雷、高大彪悍的虎头人,守将打扮,头顶竖起一只尖角,眉间一只灰绿大眼瞪得溜圆,手执一根布满尖刺的铁棒,活像刚劈下来的仙人掌。
夏月此刻已是双目迷蒙,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但仍然强撑着不断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持清醒。
虎头人瓮声瓮气的跟白袍男子寒暄了两句,黑裙女子将一本名册交到他手中,他挥手示意鬼卒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行。
夏月拼命张大眼睛,只见走在队伍前面的人在过桥之后,顷刻间便化为鸡蛋大小的光团,在白袍男子和黑裙女子引领下,飘进了镶满门钉和兽头环的城门中,倏尔便消失不见了,看得她胆战心惊。这时,虎头人刚好走到她面前,瞪起眼睛,疑惑的将她打量了一番,低头翻查起手里的名册来。夏月正要开口辩解,忽听空中传来一声怒叱。一道焰焰金光划过清冷的天空,挡在她与虎头人之间。
“何人胆敢擅闯幽冥!”虎头人怒冲冲喝道,身后那些牛头马面和鬼卒也纷纷亮出武器围拢过来,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速之客忙撩衣上前作礼:“在下仙堂胡三太,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想必是无意中听到了惑灵乐,神魂被吸引,误踏阴阳道,被黑白无常押解至此。还请土伯高抬贵手,将她放回!”
土伯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幽冥乃地之阴司,冥君所居之城。我受命把守城门,责任重大,岂能光凭一个小仙区区几句话就随便放人。”
胡三太心急如焚,因为夏月只要踏过三途河,就等于跨越了生死交界,即使被查出来是误入,还能不能被及时放出来就不好说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既然土伯不吃软,那就别怪自己不给情面。
当即下定决心,便猛地发出一声爆喝,趁众人惊愣之时,手如寒刃,一掌切断夏月颈上的绳索,另一只手同时伸出去紧紧揽住她的腰,将身体一纵,凌空而去。
土伯怒极,扬声喝道:“哪里逃!”一边也用力蹬足腾空追去。
胡三太带着夏月,自然不能像单独行动时那样方便痛快,眼看土伯逼近过来,一场苦战无法避免,便立即捻起心诀,催动咒语,掌心如白露凝霜秋风至,放出凛凛青光,在手中凝成一柄秋水般的长剑。
土伯大吼一声,抡起铁棒劈头打来,猛烈之极。胡三太星眸一闪,忙侧身躲过,举剑还击。两人在空中左挡右攻,战得臂膊酸麻,彼此功力的深浅也很快分出了高下。
论身材自然是土伯吃亏,不如胡三太轻盈敏捷。可胡三太不但要迎战,还得兼顾夏月安危,一心两用,体力上十分吃紧。然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似乎有一股强大的灵力正从夏月身上源源不断输送过来,弥补了体力上的消耗。
只见他斗然冲天而起,手中剑光一掠,从主剑中分出无数炽烈的小剑,组成一圈剑阵,铺天盖地将土伯包围起来。
土伯的三只眼睛亮得跟灯笼似的,哪肯示弱,立马扬起手中的大铁棒,用力一甩。棒上的尖刺犹如蜂群同时发射毒针,“嗖嗖嗖”雨点般朝胡三太射来。
胡三太忙疾步趋入剑阵,让小剑在面前形成一个带有无数叶轮的“剑风扇”,用飞速旋转的劲烈旋风将射来的尖刺全都卷跑了。然后他持主剑再次从阵中突出,眉宇间是不可撼动的坚定。
铁棒和长剑再次相遇,如游龙舞凤,打得难解难分。兵刃碰击出的火花像烟火一样不断迸射、撒落、湮灭。
一位是幽冥城第一守将,肩负重任,出手厉辣;一位是仙堂最有潜力的少年仙家,丰神俊逸,刚柔相济。两人一番对战,看得下面的牛头马面和鬼卒眼花缭乱,一开始还只为自家将军助威,可随着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地根本就看不清谁是谁了,于是干脆不分彼此,看谁打得好,就为谁喝起彩来。
就在这混乱而危急的情况下,处于昏迷状态的夏月竟然清醒过来,当看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时,不由得大惊。而此刻又恰好是胡三太与土伯决胜负之际,她醒来得的确有些不是时候,身体一动,胡三太自然要分神顾她,便给了土伯可乘之机。
一棒劈来,胡三太背上挨了重重一击,嘴里喷出鲜血。土伯趁机伸手去拿夏月,没想到夏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张嘴就咬,痛得土伯嗷嗷乱嚎,三只怒目和眉毛都扭成一股麻花了,气得将铁棒一横,直朝着夏月的天灵盖捅来。
胡三太大惊,忙咬牙忍住剧痛,一返身挡在夏月面前。
眼看那铁棒张牙舞爪朝自己强劲而来,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闭紧双目,心想若是能救得了夏月也算死得其所。可等待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耳边传来的反倒是土伯更加凄厉的哀嚎。忙打开眼睛一看,只见土伯两手捂着额头,鲜血从掌隙中不断流淌,身体晃了晃,从云头直跌了下去。而夏月耷拉在自己肩头,已然失去知觉,双手却仍然以从背后相拥的姿势,紧紧挡在自己胸前。
腕带手机早已崩断不知去向,果核手串却还紧紧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外壳已经龟裂、剥落,真实的内里竟然是一颗颗明洁饱满的珊瑚宝珠,红光耀耀,散发出惊人的灵气。
胡三太心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便不顾已身负重伤,忙背起夏月急匆匆回到烦恼寺。刚在山门前落定,还来不及将人放下,便颓然倒在地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