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蝇(短篇惊悚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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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短篇恐怖故事

魔蝇

【安德鲁·列侬】

一阵痒痒激发了他的自我保护本能,贾斯汀一掌拍在自己胳膊上。看都不用看,他就知道有个异物在自己皮肤上爬动。移开手掌,他看见胳膊上那个小黑点和周围的斑斑血迹。

该死的苍蝇。

贾斯汀擦掉胳膊上那个被拍扁的小玩意儿,看着它的尸体落到地上。他双手互相擦了擦,从口袋里抽出钱包,走向咖啡馆的柜台。

年轻的咖啡店员微笑着问:“您今天喝点儿什么?”

“卡布奇诺,大杯。”贾斯汀回答,眼皮也没抬一下,自然也没看到店员姑娘因为他这样没有礼貌而露出的厌恶神色。

不一会儿,女孩把装满咖啡的纸杯放到了吧台上。

“两磅九五,”她生气地说。

贾斯汀把三磅硬币放在柜台上,拿起咖啡,一句话不说转身走了。

***

贾斯汀大步走进办公楼。进门时,他的助理特蕾西从他身后跑上来。她宽大的身躯费力地想要赶上他的步伐。贾斯汀既没慢下来,也没回头看。他目不斜视,径直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需要我帮您弄杯咖啡吗,贾斯汀?”特蕾西气喘吁吁地问。

“你觉得这是什么?”贾斯汀把杯子举过头顶。

“哦,那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放心吧特蕾西,有事儿我会叫你的。”

特蕾西垂头丧气地溜达回自己桌子。

“我去!这都是什么?”贾斯汀在她身后大喊。

她赶快转身跑回他的办公室。“怎么了怎么了?什么是什么?”她问。

贾斯汀站在她面前,手臂在空中不停挥舞:“哪儿哪儿都是苍蝇!这他妈都从哪儿飞进来的?”

“哦,哦,”特蕾西结结巴巴地说,“我,呃,我也不知道啊。我去拿个灭蝇喷雾。”

“嗯,麻烦你啊,”贾斯汀说,似乎她本该已经带来了。“快去啊!”

特蕾西回来时,贾斯汀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外。看到她走来,他微笑着帮她打开了门。

“行吧,看这意思这活儿该我干吧。”她咕哝着。

她刚一走进办公室,等在外面的贾斯汀就关上了门。她把屋子彻底喷了个遍,却看不到贾斯汀说的那些苍蝇。不过他倒也是出了名的爱夸大。他总是向她抱怨自己是如何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可她见他平日里不过是开开会就回家了。他在公司里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只不过这是他爸的公司,他得摆出一副有朝一日能够接管公司的少东家模样。但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不会发生;如果公司真交给他,不到一年就得破产——不过等真发生了再担心这些吧。

“完事儿了吗?”贾斯汀靠着门问。

“好了,”特蕾西回答,“等几分钟散散味儿您就可以进来了。”

“嗯,行吧。”贾斯汀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不满。什么话也没多说,他走出了大楼。特蕾西摇摇头,嘟囔了几句她断不敢让贾斯汀听到的脏话——不过说不定这些糙话有一天会对他有好处。

***

“爸?”

“说吧贾斯汀,”电话那边一声叹息,“又怎么了?”

“办公室里苍蝇成灾了,刚喷了杀虫喷雾。我今天先回家好了。”

“成灾了?”父亲问道,带着一丝关切。

“是啊,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搞定了。”

“嗯,行吧,明天见。”电话挂断了。

贾斯汀能听出父亲声音里的不满,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已经对这种不满习以为常。从很久以前他就接受了一个现实——自己是达不到父亲的期望的——因此他也不打算为此而烦心了。

贾斯汀看了下表,快十二点了。他的脸上不禁涌起一抹笑意。

呐,现在去喝一杯其实也不算早。

他穿过繁忙的市中心,被他撞到的好几个路人对他不是皱眉就是白眼。他什么也不在乎,在他看来,这帮人加一起也不如他重要。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切,只要他乐意,他完全可以把这帮傻子一个个都买下来。

转向一条窄巷,随着周围暗下来,他抬起头向上看去。此刻的太阳已藏在高楼背后。空气中再也没有街上那种混合着咖啡、刚出炉的甜甜圈、上百种香水和须后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腐臭的酒气,其中还掺杂着呕吐物那一丝弥漫在空气里久久不散的恶臭。贾斯汀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味这城市地下世界的毒气。呼气,他再次微笑。

这闻起来才是真实的世界。

他推开“小野马”夜总会的门,大大地张开臂膀。

“好啊,姑娘们,”他呼唤着,“爷回家咯。”

贾斯汀走向吧台,点了他常喝的四玫瑰加冰。突然,有个东西在他脑门弹了一下。他旋即将头后仰,看到几只小苍蝇围着他飞舞。他挥动双手驱赶面前的这些讨人厌的家伙。

“特里,这些苍蝇怎么回事儿?”

酒吧招待好奇地朝贾斯汀看去,只见这男人像是正被一群黄蜂围攻一样挥动着双臂。他拿起吧台毛巾,朝贾斯汀的面前抽弹了一下。贾斯汀惊讶地看着他。特里报以微笑。

“现在苍蝇没了吧?”

贾斯汀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蠢,有点儿脸红了。

“嗯谢谢啊,特里。苍蝇是没了。”他把酒一口灌下喉咙,重重地把酒杯砸在吧台上。“再来一杯,老伙计。”

贾斯汀转过身,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舞女,樱桃美眉。

“喔哦!走起啊樱桃。”

舞女冲他挥挥手,两条长腿卷住银色的钢管把自己甩向空中,绕着钢管旋转着上升到顶,接着又滑着下来。

几杯酒下肚,贾斯汀决定起身离开吧台,转而坐在樱桃舞台的边缘。他上下打量着她的长腿,得意地笑着。樱桃舔舐嘴唇,她很清楚贾斯汀心里在想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在空中挥舞。樱桃舞到近前,俯下身把臀部转向贾斯汀。他拉过她的丁字裤,把钞票塞在下面,边塞钱边拍她的屁股。

“你跟我回家,我能给你比这更多的钱。”

樱桃朝贾斯汀倦怠地一笑,就好像这话她已经听过上千遍了——说不定她还真听过上千遍。贾斯汀毫不惊讶,樱桃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她简直完美。贾斯汀来看她跳舞已经几个月了,但光看已经不够了;他想要更多,他想要一亲芳泽。

“我可不是在说几百块而已,我可不像你在这儿天天撞见的这些穷鬼。”他眨了下眼,说道。

樱桃的眼神变了。贾斯汀看得出他已经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在他的正上方舞动着,蹲下去,胯部低得离他的脸只有几英寸。她说了什么,可贾斯汀完全听不到。他只是入迷地盯着眼前的美景。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根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视线上扬,他看到樱桃又对他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你到底是在说多少钱哇,亲爱的?”她特意强调了“亲爱的”。

“这个么……你陪我一整晚要多少钱呢?”贾斯汀问道。

“你付不起……”

“三万磅?”贾斯汀没等她说完便出价了。

她停下了艳舞,看着眼前这男人怔住了。“三万,你说真的?你最好别他妈在这儿浪费我的时间。”

“我说真的,宝贝儿。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有钱。”他大笑道。

樱桃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哟,要是你这么有钱,四万你也是付得起的,是吧?”

贾斯汀又笑了起来。

“哈哈,哎哟,我可真喜欢你的小伎俩。我跟你说……”他抓住她的大腿,朝自己拉过来,示意她再靠近些。“做满24小时,我给你六万磅。”

樱桃扭头看了看,仿佛自己被监视着一样。

“这么长时间,你以为你能跟我干得了什么?你撑不住的。”

“你几点下班?”贾斯汀问。

“再过三小时吧。”

“行,我去找一个熟人,搞点好东西来。那就能让咱俩一天一夜不用停了。”他冲她使了个眼色。

“行吧,猛男。咱们回头见。”

“好嘞,宝贝儿。”贾斯汀起身走向出口。

“嘿,”樱桃叫住他。贾斯汀回过头,她说道,“你可别让我等着哦。”

“死也不会。”他回道,轰走了一只脸上的苍蝇。

他转身朝向大门,平静了一会儿,兴奋地冲出了夜店。

***

贾斯汀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得一惊。即使是幽暗的窄巷子,光线也比夜总会里面亮得多。他方才全然忘了现在是白天。在夜总会里舒舒服服地喝酒,让他感觉身在午夜,而非午餐时分。他左右扫视着,疑心有人在监视他,每次离开这类声色之地时他都会这样做,他也不清楚原因何在。他其实丝毫不在乎被人在脱衣舞夜总会里逮到。这几乎是一个习惯动作。他感觉离开这类乌烟瘴气的底层场所时似乎就应该留意一下周围。

贾斯汀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出小巷,回到市中心。胃里咕噜咕噜作响,他才意识到除了卡布奇诺和波旁威士忌,他今天什么都没吃。他接下来还有计划,不吃饭就全泡汤了。樱桃下班之前他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好消磨,足够去吃点儿东西,再给毒贩子打个电话,安排一次临时的会面。

最好提前通知他一下吧,毕竟现在大白天的。

贾斯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到面前,尽力大声又清晰地说:“呼叫粉面儿迈克。”

电话响应了他的指令,一个女声回复道:“正在呼叫,粉面儿迈克。”

贾斯汀总是被逗得咯咯笑。他知道这很幼稚,但仍然乐不可支。

电话铃只响了一下。“要几个汉堡,伙计?”那头的声音催问道。

为了防止被人听到电话内容,迈克总是不得不用这种愚蠢的代号交流。这让贾斯汀恼透了。这些代号既不是什么像样的情报代码,也不难破解。任何听到的人都能准确辨明谈话涉及的是什么。然而,他还是决定像往常一样配合。

“给我来两个汉堡,三个巨无霸,别放腌黄瓜,”贾斯汀模仿罗伯特·德尼罗的声音低声说。

“呃……”

听得出,他的要求把粉面儿迈克问蒙了。

“给我三大袋白的,两小袋绿的,过几个小时我去取。你还在老地方吗?”这次贾斯汀居高临下地说,算是对迈克的一次警告——他很快就不会陪他玩这些把戏了。

“哦,哦,好的。三份大薯两杯小奶昔,我记下了。”

贾斯汀无奈地摇摇头,挂上电话。

那么,去哪儿吃饭呢?

他选定城区另一边的中式自助餐馆,那里有个“不限量”自助套餐,贾斯汀可以吃很多,吃到饱足。这样吃过一顿,好几个小时都不用再吃东西了。况且,他觉得喝过几杯之后,中国菜吃起来总是挺美味的。

贾斯汀溜达着,路过一家超市时,听到身后一阵骚动。一个男人躺在水泥地上,周围散放着购物袋,里面的物品滚落到马路上。“你不能在人行道上骑自行车。”那个男人一边爬起来一边喊道。

贾斯汀环顾了一下街道,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也没看到。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儿这个男人,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挠他的脸。他一巴掌飞快地拍到脸上,然后盯着他的手掌看。只见掌心躺着一只被拍扁的苍蝇,一动不动,已经死了。

今天怎么净是这些家伙?

“我没兴趣,基思,我不想去喝酒。”这时那个方才倒在地上的男人抬高了声音说。

贾斯汀再次望向那个男人。他一个人在那儿,不知在同谁说话。

发疯的怪胎。

他笑了笑,转过身,继续朝中式自助餐馆走去。

***

走进了餐馆,服务员递给贾斯汀一份菜单。他看都没看,他已经想好了要花5.95英镑点“不限量”午餐自助。这样一来,他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他很惊讶以这种方式经营,这些人还能维持得下去。

他拿起一个盘子,走过盛食物的一排托盘,每样都挖一大勺放到自己盘子上。肉眼看去,他盘子上简直一团糟。他不在乎食物的品相,“色香味形色为先”这一理论在他这里全然讲不通。在他看来,所有食物都是从嘴里进去,再一块通过肛门拉出来。贾斯汀端着堆得高高的盘子,走到餐桌旁,把盘子放下,坐到椅子上。

他搓了搓手,抓起叉子,插到食物堆最上面的一大片猪肉上。他也不切切就直接把猪肉塞进嘴里,还没嚼就硬是咽进肚里。

他又看向盘子。米饭似乎在动,像一条条蛆。贾斯汀盯着食物,用叉子把米饭拨到一边。一群苍蝇从菜里喷涌而出。

贾斯汀从座位上跳起来,恶心得把刚吃进嘴的食物都吐了出来。服务员困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面前地板上嚼了一半的食物。

“太他妈的恶心了,”他喊道。

他从桌子上抓起一杯水,喝了个精光。

“我绝对不会付钱的,”他指着服务员大喊,“我说到做到。要是下周卫生督察员来敲你们的门,千万不要惊讶,准备好关门大吉吧。”

他抓起外套,摔门而出。

***

经过中餐馆里的插曲之后,贾斯汀全没了胃口。他决定早点去取货,至少把这件事给办了。粉面儿迈克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贾斯汀一边在街上信步走着,一边给他发了条短信。

“计划有变。我十分钟后到。”

对方立刻回了短信:“没问题。”

贾斯汀在一个街头售货机边停下买了一瓶水。他仍然觉得嘴里还有苍蝇味儿。他喝了一大口水,使劲儿地漱了漱口,吐到附近的排水沟里。他还是觉得有点儿恶心,不过至少冲走了一点味道。蠕动的蛆虫让他产生可怕的联想,仿佛它们的卵还在他牙缝间。

没多久他就到了约定见面的地点,那是市中心边缘一家废弃商店后面的一片旧停车场。当他走近时,他注意到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男孩正冲着他挥帽子。很快,男孩跑开了。贾斯汀知道这是迈克的一个信号,是他偏执症的另一表现。他不能坐下来留意接近的顾客,为妨自己被别人监视,所以他给孩子们点儿报酬,让他们替自己做这个活儿。大多数情况下,他付给他们毒品。贾斯汀认为这是一个卑鄙的行径。他对毒品没意见,显而易见,他热爱毒品。不过给孩子们毒品就是另一回事儿了,很可能会让他们的人生还没真正开始就结束了。当然,他从不对迈克说这个。他不想毁了他们之间这种供货商和客户的脆弱关系。尤其是迈克的情绪极其反复无常。

贾斯汀站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等着。这是他最痛恨的一件事。他给一个人打电话——冲这人的职业,他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告诉他自己会带一大笔钱,并且独自前来。每次他不得不这样傻乎乎地独自等待时,他都感觉自己要被人扑上来打劫。当然,他清楚,留他在身边对迈克而言更有好处。贾斯汀无疑是他最好的固定客户之一。虽然如此,他还是免不了紧张。

“你自己来的?”废弃的商店里传来一个声音。

“你明知道我是自己来的,迈克,”贾斯汀回答道,把一只苍蝇从他面前挥走。

“别这样叫我。”

“那我他妈的该怎么叫你?粉面儿?”贾斯汀又赶走另一只苍蝇,“行了行了,快点儿,这里臭死了,我还有事呢。”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门口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运动服,兜帽拉到头上。贾斯汀觉得他样子很可笑,不过他知道,在迈克那偏执狂的头脑里,他简直算是标准的黑社会,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脖子上少挂了根大金链子。贾斯汀猜迈克家肯定有一根。也许他每天晚上站在镜子前戴着金链子凹造型,感觉自己十分拉风。

迈克的外表有点滑稽,不过贾斯汀可不会被糊弄。他知道但凡是干这行的,肯定都有疯狂暴戾的一面。他听说过迈克是怎么对付那些不付款的客户,又是怎么收拾那些抢他客户的人。无论那些故事是真是假,贾斯汀都不想冒风险得罪他。

“带票子来了吗?”迈克问。

“当然,”贾斯汀把厚厚一卷钱递给他。

迈克用手指一张张捻着数钱。他知道贾斯汀不会骗他,但还是得给他自己在检查钱数的印象。

“不错,”迈克说,递给贾斯汀一个结实的棕色信封,“用不着在这儿打开。就是你要的东西。”

“好极了,”贾斯汀回答,把信封对折,放进屁股口袋里,“下回见。”

“留神别让人看到你带着货从这儿离开,懂吗,老兄?”

“废话。”贾斯汀翻了个白眼,离开了停车场。

***

后兜里装着厚厚的一包货,贾斯汀再次觉得危险。且不说在外面会有被警察抓获的风险,他也没法儿带这么多毒品去脱衣舞夜总会啊。他得带回家先藏起来,然后再回夜总会接樱桃。

胃里再次咕咕作响。这次,一阵刺痛感伴随着酸性的胃胆汁涌上胸腔。就算没有在中国餐馆发生的那件事,下午喝下的那杯波旁威士忌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他得吃点正经食物。他不想毁了他的大计划……老天爷,那可是大计划。

一只苍蝇从贾斯汀脸旁飞过,似乎是在提醒他,正是这些家伙害得他扔下了上顿饭。今天这些苍蝇是怎么了?

他不理会它,走进附近的油炸食品店里。现在他不在乎他在何处或者到哪里吃饭了。他只是想在饿坏之前快点找些东西填肚子。

“你好,想吃点什么?”柜台后的女人问。

“请给我来香肠和薯条。”

女人给他备餐时,贾斯汀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不到一分钟,他的餐就准备好了。他付了账,转过身,看到门外停着一辆出租车。贾斯汀走出去,靠在窗子上问:“是贾斯汀叫的车吗?”

“是的,伙计,”司机回答,“不过你可不能在车上吃东西。我刚洗的车。”

“好,当然。稍等。”贾斯汀跑回食品店的柜台,“请问能把这个包起来,好让我带到出租车上吗?”

女人点了点头,照他说的做了。贾斯汀道了谢,带着食物上了出租车。

一路上并无特别。和往常一样,贾斯汀和司机尴尬地聊着天。“你最近忙吗?天气很好,不是吗?你做这行多久了?”

贾斯汀讨厌这些对话,他敢肯定司机也讨厌,但他们感觉乘出租车务必要聊这些,因为谁也不知道还有其他什么话好说。

“七英镑八十便士,”司机说着,把车停在贾斯汀的公寓大楼外面。

贾斯汀给了他十英镑,告诉他多出的是小费。他冲进公寓大楼,按下电梯按钮。胃疼得更厉害了。他这就想撕开包装纸开吃,但这时电梯铃响起。他走进电梯,按下了P键。那是他住的楼层,整个顶楼都是他的。走出电梯,迎面就是他的公寓门。他把电子钥匙卡插进插槽里,走了进去。

贾斯汀直接冲进厨房,撕开包装纸,抓起一把薯条塞进嘴里。他不记得上次这么饥饿是什么时候了。他很确定酒精没什么帮助。不过他还是觉得很高兴,好在自己决定先回来吃东西,而不是等下和樱桃在一起时再吃。此外,饥饿肯定会让他不顾体面,他把满手炸薯条塞进嘴里的样子会让他看起来像一头野兽。

薯条有点咸,他口渴了。他从橱柜里拿出一个玻璃杯,放到水龙头下,接满水,鲸吞虎饮地喝下去。之后他冲洗杯子,将多余的水倒进水槽里。这时,他看到一只苍蝇突然从下水孔里飞出来,绕着他飞,不由目瞪口呆。

“你他妈的是在逗我吗?我今天是种了这些该死的东西吗?”

贾斯汀转过身,看到那只苍蝇停在冰箱门上。他敏捷地抄起一只鞋子,像疯子一样冲向苍蝇,说不定当时嘴里还叫喊着。他扬起鞋底拍在这小小的黑色生物上。拿起鞋子时,他对着沾在鞋底上、被压扁的苍蝇尸体笑了。

“但愿这是我今天最后一次见到你们这种家伙。”

他拿着鞋子来到垃圾箱边,把苍蝇从鞋底上刮到里面,然后走回去继续吃饭。有那么一刻他紧张极了。要是薯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苍蝇他也不惊讶。在今天这一系列奇怪的遭遇后,他认为完全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或许现在正是某种他并不了解的古怪的繁殖季节。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不是吗?他听说过每年有一个特别的日子,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飞蚁。说不定常见的家蝇也会有这种情况呢?

吃完东西后,贾斯汀看了看表。距离约定好回去接樱桃还有一个小时。乘出租车过去只需15分钟,所以时间绰绰有余。他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来接他,然后把信封包从后兜里取出来。

迈克说的不假,里面正是他要的东西。他取出一小袋亮亮的白色粉末,打开,倒了一些在厨房台面上。他懒得像平常习惯的那样将粉末排成一条细线,这会儿他只想浓浓地来上一剂,痛快爽一番。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币,把粉末卷起来,然后放到鼻子下,鼻孔迅速地吸进粉末。

粉末冲进鼻腔,他眼里流出泪来。每次这样他的喉咙后部都感到刺痛,充斥着一股粉末状的味觉。

“啊哈,太他妈给力了,”他在空阔的房间里喊道,“樱桃儿,你绝对想象不到今晚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他又倒了一小堆粉面儿,用和刚才一样的方式吸进去了。现在,他体验到了他渴求的刺激快感。他把剩下的毒品藏进一只抽屉里,从旁边抓起钥匙卡,下楼去等他叫的出租车。

***

贾斯汀来到“小野马”,还是有点亢奋。虽然忍不住想再吸一口粉,但他想最好留到回家再说。他可不想因为吸毒被从夜总会赶出去,毁了他带樱桃回家过夜的机会。

他看了下表,樱桃还有20分钟下班,足够他喝上几杯了。他走到吧台,点了他常喝的。特里在加了冰块的杯子里倒上四玫瑰波本酒,滑给贾斯汀。和往常一样,贾斯汀一口灌下,又要了一杯。一个女人走过来,贾斯汀认出她是舞女之一,只是不知姓名。他从不关注其他舞女,樱桃一直是他的最爱。

“嘿,”女人笑笑,从吧台上端起贾斯汀新点的酒,抿了一口。

“你好吗美女?”他问。

“挺好的,你呢?”

“要是你能把酒还给我,我就再好不过了。”他从她手里夺过酒杯。

“哟,真有风度,你不打算请我喝一杯么?”

“不好意思,亲爱的。”贾斯汀给了她一个同情的微笑,“我已经约了人了。”

“我知道。”女人得意一笑,“樱桃么。我不是没人要,亲爱的。在这儿我想要哪个男的都行。”

贾斯汀倒吃一惊。樱桃把他们的计划告诉了第三人,他不知道是该自豪还是担忧。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听着,这事儿可能挺危险的。每当有嫖……咳,”她说到一半把那个词吞了回去,“每当有男人想带我们之中的谁回家,我们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个疯子之类的,是吧?当然,我们总不能一起跟人去了,所以我们只好帮彼此提前探查一下这男的。”

“这样啊,”贾斯汀笑道,“你看我这人安全吗?”

“当然,”女人翻了个白眼,“你是挺安全的。要我说吧,你这人有点傲慢,不过倒是人畜无害。”

“呃,谢谢你啊……那个谁……”

“思达。”她笑道。

“哦,谢谢你,思达。”

“哦对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现在反正有你照片了。”

她举起手机对准贾斯汀的脸,闪光灯把他闪晕了好一阵。

“搞什么?”他大喊。

“我告诉过你了,帅哥。这都是以防万一。”思达离开吧台,穿过标着“员工专用”的门。

“我谢谢你啊,”贾斯汀自言自语。“特里,再给我来一杯吧哥们。你刚才本可以提醒我一声的。”

特里一言不发,只是微笑着把波本酒倒在融化的冰块上。

大约过了10分钟,贾斯汀还为刚才和星星的对话生气,一种被当猴耍的感觉挥之不去。樱桃信不过他吗?这些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一个吻打断了他的思绪,一阵美妙的芳香随之充盈他的鼻腔。他转过头看到樱桃深邃的蓝眼睛正凝视着他。

“嗨,宝贝儿。”她抛来个媚眼。

“哼,你现在觉得够安全了,来跟我说话了?”贾斯汀无精打采地靠在吧台边,一副刚被妈妈数落的小孩子的样子。

“好了啦,别这样。”她指尖扫过他的后颈。“不是针对你。说句实在话,这儿也算不上什么约会交友的正经地方,你说呢?况且我也从没在外面的场合见过你。我得留个心保护自己,你懂的。”

贾斯汀感到后背一阵酥麻。樱桃指尖在他后颈的轻柔爱抚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天啊,她摸摸你你就这么有感觉,一会儿你该成什么样?

他喘了口气,端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其实吧,你说的也没错。”他探身向前,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樱桃没有拒绝也没躲开。好迹象。

“你准备好了吗?”贾斯汀问。

“我随时可以。”她微笑着,眼睛里却含着不自在的目光。

“怎么了?”

“只是,那个……”

“说啊,”贾斯汀催促。

“那个,你说过的钱。那钱数你是认真的吧?”

贾斯汀长吁一口气,这才感到浑身轻松。他以为她犹豫是因为害怕他。天啊,钱自然不是问题。光是他保险箱就有双倍的数。他总是在家放一大笔现金,这样他的生活会方便许多。毒贩子可不是那种会接受银行转账的人。

“哦,那个啊?”他大笑起来,“别担心,我给你在家备好了。如果今晚顺利的话,还会有更多。”

樱桃微笑着在贾斯汀唇上轻吻了一下。

“好了,咱们走吧。”

“您先请,我的大小姐。”

两人离开了“小野马”,到外面等出租车。他们穿过马路时,谁也没注意到刚才贾斯汀从脸上驱赶走的那一大群苍蝇。贾斯汀已沉醉在可卡因的刺激和春宵的兴奋中,而樱桃则盘算着用她发的这笔财进行一次购物狂欢。

***

贾斯汀跑过来樱桃一侧为她开车门,但她已经自己下车了。他耸耸肩,转而牵起她的手,领她到门前。

乘电梯时,樱桃称赞贾斯汀能住这么高级的地方一定很有钱。他一笑而过没有戳穿,她显然早知道自己有钱;至少他知道她觉得自己有钱。不然说什么她也不会和他站在这个电梯里,准备与他共度今宵。

到达顶层,电梯门开启。贾斯汀走上前把钥匙插进电控板里。随着咔嗒一声,绿灯亮起,提醒他门开了。他一边撑着门,一边夸张地鞠躬挥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女士,请进。”

“哦,谢谢先生。”樱桃咯咯地笑起来。

她昂首阔步地从贾斯汀身边走过。她不傻,知道他想看什么;她把屁股左右摇摆好让他看个够。她几乎能听到他舔嘴唇的声音。

“你不进来吗?”她扭过头问道,仍然努力确保他好好欣赏她的臀部。

“我进来了进来了。”贾斯汀说着关上了门。

“希望不要太快哦。”樱桃调皮地笑起来。

她知道这台词很俗气,但嫖客们很吃这一套。

“哦,这你不用担心亲爱的。我这人天生持久。”贾斯汀冲她一眨眼。

“但愿如此,大块头。”

“但我们毕竟有一整晚,不如……我们先开心一下?”

他牵起她的手,领她来到厨房,从抽屉里取出他的信封包。

“觉得这个怎样?”他把一包粉末举在面前,好像个孩子在炫耀他的新玩具。

“喔——正合我意,亲爱的。”樱桃搓着双手,“但是吧,你介意我先洗个澡吗?我都跳了好几个小时的舞了。”

贾斯汀已经在厨房桌台上摆好了两条白粉,诧异地抬起头。

“哦,当然了。那,你现在要不要先来一口?”

“现在先不了,我一会儿感觉干净了再来。”

“没事儿。”他迅速地把两条白粉自己吸了进去,长出了一口气。他擦了下鼻子走出门,“来吧亲爱的,我告诉你淋浴在哪儿。”

他领她穿过公寓走到浴室处。她走进一瞧再次惊呆了。似乎这里的每间屋子都让她惊讶不已。

“哇哦,这浴室也太赞了吧。如果这是我家,我会泡个澡的。”

“你想泡在这儿也可以泡啊。”

“啊?”樱桃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她已经习惯了被急匆匆地赶着上床,而贾斯汀看上去当然也非常想要。

“你看,我要付钱让你陪我24小时,对吧?所以,你如果想放松一下,我没问题啊。我也希望你能清清爽爽的,希望你有兴致啊。”他又眨了一下眼。眨眼已经成了他的标志动作了。

“你认真的?你真打算让我在那么个浴缸里泡澡?我晕,亲爱的,我估计会在那玩意儿里睡着的,你一个小时也见不到我了。”

“没关系啊,真的。”贾斯汀觉得他正在赢得樱桃的心。他知道他不过是花钱买她的陪伴和性爱,但如果他能让这姑娘真的爱上他,他就能永远拥有那两样东西了。

“来,给你。用这个,这个可好了。它会让你觉得自己在世界之巅。”

他从镜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瓶子交给她。瓶身上刻着数字88。“这是从哈罗德买的。浴油。这可是好东西。”

樱桃从他手里接过瓶子,仍有些迟疑。她通常都是感觉到男人在监视她以防她偷东西。此刻,眼前的男人把自己奢华的大浴缸献给她享受。

“谢谢。”她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贾斯汀能看出她依然有些不自在。很显然,她从没被这样款待过。

“对了,我知道什么能让你放松了。你先放水,我去去就回。”

樱桃拧开水龙头,看着水涌进浴缸。温热的蒸汽开始腾起。她不知是应该脱衣服还是该等等。贾斯汀打算和她一起泡吗?也许这才是他这么大方的原因。她打开黑色瓶子,闻了闻里面的沐浴油。那是一种她从未闻到过的芳香。她也有昂贵的香水和身体喷雾,但她到现在才算闻到真正奢侈的气味。她不想浪费,只往浴缸里倒了一点点。

“这可不行,这哪儿够用啊。来,给我。”贾斯汀突然大声说道,吓了她一跳。

他拿过瓶子,把大半瓶都倾进了水里。樱桃惊讶得合不拢嘴。她感激他的大方举动,但忍不住觉得太浪费了。

贾斯汀胳膊下面夹着一大瓶香槟。不过他只拿了一个杯子。

“这个怎么样?”他费力地把软木塞拔出瓶口。接着他举起酒杯在水池上方倒酒。溢出来的香槟大部分根本没倒进杯子里,就直接流进了下水道。斟满后,贾斯汀把酒杯递给樱桃。

“你不喝点吗?”她问。

“我吗?不啦,我喝不来这玩意儿。这是给你的。”

“一整瓶?”她睁大了双眼。

“是啊,不过你不想喝或者喝不完也没关系。我有好多呢。”

“哇哦,谢谢你。”

“别客气,亲爱的。”

贾斯汀探身向前亲吻了她的脸颊。她笃定这时他就要开始脱衣服,要求同浴了。

“好啦,”他说,“你得把水龙头关上了。浴缸要满了。”

樱桃慌忙转头,看到水即将升到缸边,赶紧关上了水龙头。

“你好好泡澡吧,不用着急。我这儿挺好的,我自己那儿也有乐子呢,不是吗?”他大笑起来,“门后有毛巾和浴袍,需要就自己拿。如果你要其他的什么,尽管喊我。”

他关上门,留樱桃一人在浴室里。她站在那儿发了会儿呆,试着理解发生的一切。接着她摇摇头,像是要把自己从恍惚中摇醒。

“我觉得你这是中奖了,樱桃。”她轻声对自己说,开始脱衣服。

***

贾斯汀打开一罐啤酒,嘶嘶声充满厨房。他简直要控制不住自己,像个小男生一样咯咯笑个不停。他太兴奋了。他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此时正赤身裸体地在他的浴缸里。只要他想,哪怕他现在进去让她为他跳一支舞,她也一定会答应的。但他想把这个游戏玩得久一点。他想在今晚努力赢得她的心,让她相信他是一个靠得住的人。甚至她可能会把自己的真名告诉他。

他将白粉在台面上划成一条细线,用鼻孔吸完。开始划另一条时,一个嗡嗡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没留意满鼻子的白粉,走向客厅寻找嗡嗡声的来源。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声音似乎更响了,但肯定不在这里。他走进隔壁房间,那是一间备用卧室。噪声在这里变得更响了。苍蝇就在房间的另一边嗡嗡地叫。贾斯汀翻了个白眼。他已经被今天看到的苍蝇烦透了。它们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这些家伙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窗户关着,它们不可能是从窗子进来的。贾斯汀发现墙上单单有一块地方聚集了一大群苍蝇。他走近,注意到有些墙纸已经张开、脱落了。他确定他上一次来这儿时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上次进来这间房已经是好几个星期前了。这栋大楼价格不菲,但挡不住潮气的蔓延。

贾斯汀抓起松开的墙纸一角,扯了下来。嗡嗡声爆炸般地充斥了他的耳朵,塞满整个房间。一大团黑压压的苍蝇从墙纸后面喷涌出来。看到这上千只苍蝇,贾斯汀大喊大叫起来。苍蝇冲进他的嘴里,堵住了喊叫声。贾斯汀开始感到窒息,他跑出房间。蝇群仍然在他脑袋四周飞舞,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飞动的一个个黑点。除了嗡嗡声,他听不见别的,只能感觉到嘴里塞满这些小昆虫。他往前跌下,头撞在床头桌的角上,砰的一声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了。

***

沐浴之后,身体飘飘欲仙的感觉让樱桃简直不敢相信。贾斯汀没有开玩笑。浴盐真的棒极了。她擦干身体,裹上浴袍,就连这浴袍也舒服得不可思议,就像陷在云团里。

“上帝啊,我会对这种感觉上瘾的。”

她又啜了一口香槟。香槟这会儿暖了,她在浴缸里的时间太长了,但这是好东西,她不想浪费掉。就算贾斯汀还有好多香槟,浪费也是不对的。

樱桃感觉自己彻底恢复了活力,决定要为此好好奖赏贾斯汀一番,会比他索求的还要丰盛。他想要她,她便满足他,让他体验一下她从业这些年来积累的那些花样把戏。她走进厨房,看到台面上划好的一线白粉。

“该死的,这家伙真是太体贴入微了。”

她吸完白粉,擦了擦鼻子。

“贾斯汀,”她用最富挑逗性的口气叫道。

没有回应。

她又叫了一声:“贾斯汀。”

还是没有回应。

这家伙到底去哪儿了?

樱桃有点儿不安,但还是选择挨个房间地找他。她想他不会介意,他已经努力让她如在自己家中般自在了。她打开路过的第一扇门,走进客厅。

“贾斯汀,”她低声唤道。不知为何,她觉得应该把声音压低。

樱桃打量了一会儿。看到这间客厅比她的整个公寓都大,她一点也不惊讶。她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电视机,这让她想起电影院的屏幕。

她关上门,去下一个房间。

“贾斯……”

看到地板上躺着的人,樱桃倒抽了一口气。

“哦,天哪,贾斯汀。你还好吗?”

她在他身边跪下来,摸了摸他的脉搏。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客户失去意识的情况了。她希望能摸到他的脉搏还在跳,之前有过几次就没摸到。她把手指按在他脖子上,感受到皮肤下面持续规律的跳动。

“谢天谢地。贾斯汀?”她拍拍他的脸,但是他没有反应。“嘿,小混蛋,你答应过我今晚要爽翻呢,快醒醒!”她又抽了他一巴掌,这次手上用的力大了些。

贾斯汀双眼睁开,突然直挺挺地弹坐起来。

“刚才那他妈是什么鬼?”他问,环顾四周,仍然带着惊恐的表情。

“哦,我进来后发现……”

“苍蝇,”他喊道,“那些苍蝇呢?”

“苍蝇?”樱桃扫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这儿什么也没有啊,贾斯汀。”

“它们……它们无处不在。”贾斯汀转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像是要把那些折磨他的景象都揉出去。

“这儿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鼻子上的白粉,樱桃把手搭在他肩上,“听着,你今晚吸了多少这玩意儿?”

“什么?”

“白粉,还有那香槟,还有啤酒,还有波旁威士忌,还有其他东西。或许是这些东西的作用让你胡思乱想。”

贾斯汀茫然的表情换成了眉头紧锁。

“我他妈的不是编瞎话。”他气愤地说,从地上站起来。

“我不是说你在编瞎话。我们都有过糟糕的幻觉,亲爱的。”

“这不是幻觉。吸白粉不会有幻觉。还有,这些苍蝇已经跟着我一天了。”

“你看,这话听起来可能是真的吗?苍蝇跟着你。相信我,亲爱的,除非是你从供货商那儿亲自提纯出来的,否则你不会知道它是不是纯的。所以这里面掺了什么都可能,你是有可能产生幻觉的。”

“不,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

“这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发生。”樱桃双臂环搂住他,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们喝点东西,聊会儿天怎么样?我们可以冷静下来,再决定你想做什么。”

“你都同意?”贾斯汀笑了。

“我都同意,”樱桃又吻了他一下,这次吻在了嘴唇上,“我刚洗了个好澡,很有心情享受漫漫长——夜哦。”

“好的,”贾斯汀说,声音听起来是像是对方奇[1]的最糟糕的模仿。樱桃努力忽略这一点,又一次吻了他,确定他不会再闹了。她的舌头伸入他嘴里,勾住他的,两个交缠了一会儿。她能感觉出浴袍后面被慢慢掀起来,她的臀部裸露出来,贾斯汀的手紧紧握住那儿。

“嘿,别那么猴急,”樱桃取笑道,“我们要先喝一点东西。记住,我们还有整个晚上呢。”

“好吧,这样好不好。我们把那啥……咳咳……那小信封拿到卧室里。那儿有电视、装着饮料的冰箱,各种东西都有。这样会舒服很多。”

“你卧室里有冰箱?”

“当然,”贾斯汀露出他招牌式的眼神,“来吧。”

***

贾斯汀向樱桃展示了他的卧室,让她舒服地躺下。他跑回厨房,拿白粉袋,看到放在旁边的大麻,决定一块带上。

回到卧室,樱桃正躺在床上,头后面放着他的棒球棍。

“这儿放个这东西干什么?”她问,“你又不必担心有人会从窗户里爬进来。”

“傻姑娘,你想象不到人为了钱都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还有,他们根本用不着爬窗户不是吗?他们乘电梯就能上来。”

“但是他们得用钥匙才能让电梯动起来啊,进你的门也要钥匙。”

“哎,放这个东西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别管它啦。”

贾斯汀把棒球拍从她头后拿开,靠着床边的墙壁放下。

***

他们整晚大部分时间都醒着,但时间过得很快。樱桃惊讶于她和贾斯汀竟然如此心意相通。当然,她喝高了,还吸到嗨。但她之前也无数次又醉又嗨过,却从未和谁像这样聊得尽兴。

他们做爱,一点也不像她和客户做那样讨厌。开始时没有那些笨拙、令人不舒服的前戏。他们都很高兴,白粉也令他们精神亢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开始了。做完之后,他们继续笑、开心、喝酒、再吸点儿白粉。然后又一轮翻云覆雨。他们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持续了一整晚。樱桃精疲力竭,震惊于贾斯汀居然仍欲望不歇,不过第四次后他坦承,他第一次进卧室时确实吃了伟哥。

樱桃取笑他,笑声很有感染力,贾斯汀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俩人笑着笑着就又干上了,之后他们枕着彼此的胳膊入睡了。

***

贾斯汀睁大眼睛。嗡嗡声再次充满脑袋。

“苍蝇,它们回来了。”他口齿不清地咕哝着。

房间黑暗,只有月光透进来的一点深蓝色调。

贾斯汀坐起来,摸索着熟悉环境。他努力确定这嗡嗡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他感到痒,好像一千只苍蝇爬满了全身。他一低头,竟看到床在动。床边数不清的黑点随床一起移动。贾斯汀尖叫一声,滚下床,摔到地板上。黑色的蝇群渐渐升起,一开始在床中心聚集成一堆,然后叠得越来越高,协同一致地飞动。贾斯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蝇群已经聚成了一个巨人,从床上向他俯身逼近,垂下目光盯着他。

贾斯汀从床边抓起棒球棍,大喊一声,朝他面前没有脸的人形挥过去。球棒打上去时,人形好像分解开了。可贾斯汀这一棍只击中了潮湿的空气。然后人形重又聚合,再次朝他逼近。贾斯汀一下又一下挥着球棒,每次都落了空。

他把棒球棍高举过顶,直勾勾朝这庞然大物抡下去。苍蝇之间的纽带似乎断裂了,人形开始分裂,落到床上,散成成千上万的小碎片。

贾斯汀喘着粗气,低头看向床上。那些东西仍在动,蠕动着在他床上乱爬,他知道它们分分钟又会聚合起来攻击他。他挥起球棍,一下一下击打着扭动的蝇丘,将它们打烂打碎,直到胳膊麻木。

被打碎的蝇群还在床上一闪一闪地蠕动。贾斯汀满脸是泪,把球棍丢在地板上,踉跄跑出卧室。他径直走进浴室,打开冷水龙头,不停地把冷水往脸上泼。他双手撑在水池边,这才缓过来点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被自己惊恐的眼神逗笑了。

“我的老天,贾斯汀。这分明只是一场梦。樱桃说的对,是你嗑药太多了。”他安慰自己说。他突然回想起他小时候梦游的经历,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再次用冷水拍拍脸,走回卧室,打开灯。

“嘿,樱桃,想不想再来……”

他突然定住了。

床上那一堆红色的东西已经完全无法辨认。血淋淋的棒球棍躺在地板上。贾斯汀再次尖叫起来,他想过去看看樱桃怎么样了,却完全做不到。这个景象太恶心了。他跑回浴室呕吐起来。这一次,他看向镜子时,发现自己脸上沾满了血。他看看双手,手上还带着没有干透的血,他胸膛、双腿上全是血水,他的身体被血浸透了。

他慢慢地爬回卧室,偷偷往里看,希望一切都消失了,或者他只是又产生了幻觉,而樱桃正裸着身子躺着等他。然而,房间里满是红色的血,有些甚至溅到天花板上。

“这是什么?”嗡嗡声再度充斥耳朵,他震惊地大声叫了出来,“不要,不要再来了!”他喊道,“求你,上帝,不要了!”

等等,这不是嗡嗡声。

是铃声。是电话铃在响。贾斯汀像僵尸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到大厅里的电话旁,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拿起话机上白色的听筒。

“喂……喂……”他大哭着说。

“你好,先生。很抱歉打扰你。这里是公寓保安处,我们接到几个电话……”

“我杀了她,”贾斯汀开门见山地说。

“你说什么,先生?”那头的男人问。

“我把她打成了肉酱,她就在我床上。”贾斯汀歇斯底里地傻笑起来,“都是因为那些苍蝇。”

“我要报警了,先生。”

贾斯汀丢下听筒,电话那头的男人能听到他咕哝着关于苍蝇的事,但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

几次敲门都没有回应后,警察破门而入。他们侦查公寓时,在厨房里发现了几包毒品。他们来到主卧室,发现了谋杀现场。一名警官看到那场景后就要呕吐了,匆忙冲了出去。床上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娇艳的樱桃此时已是一摊樱桃酱,一堆模糊的血肉。

他们在备用卧室里找到了贾斯汀,他在一个角落里,像木板一样僵硬,眼睛恐惧地大睁着。嘴张着,惊恐尖叫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他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只见一只小苍蝇从他鼻孔里爬出来,钻进他的嘴巴。

注释:

[1]方奇是1970年代美国情景剧《欢乐时光》(Happy Days)中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