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风暖鸟声碎
“好有意思的说法,两支簪子就比一支簪子金贵吗?这位姐姐可知道,有一种小兽名叫刺猬,全身长满了硬刺,”高照容握着一把纨扇,步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照姐姐这么说,刺猬岂不是这世上最金尊玉贵的东西,难怪披着仙人衣呢!”说完,她用扇面遮住口鼻,依旧笑个不停。
这话说得十分刻薄,讥讽郑家小姐像刺猬一样爱惹是生非,可高照容本就生得柔弱娇美,说话时又带着调笑的意味,叫人有满腹脾气也不好发作。
郑家小姐怒瞪了她一眼,回身喝骂自己的婢女:“没用的东西,叫你整理东西都整不好!”
高照容走到冯妙身边,含着一丝笑容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握住她的手:“你的舞跳得可真好,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舞动九尺的水袖。日后你我长在宫中,等得闲了,你教教我好不好?”她语气一派天真烂漫,好像真心真意地仰慕艳羡一般。
冯妙只能客气答话:“一舞飞天,才真正让人忘俗,我不过是跳着玩儿罢了。日后同在宫中便是姐妹了,该你多教教我才是。”她这时才看清高照容的装束,妆面素净,一头乌丝只松松地绾了个堕马髻,用一段桃色的璎珞跟头发束在一起,其余什么饰物都没有。
“姐姐误会了,”高照容靠得更近,几乎挽住冯妙的胳膊,像是熟识许久的闺中姐妹一样,“我并不是入宫待选的,我原本已经在佛前发愿,要祈福十年直到达成心中所愿。是太妃娘娘听说了,便叫我进宫来住些日子,顺便替她诵读佛经,又说好多姐妹都会来畅和园,便让我也来这里,长长见识。”
冯妙不动声色地听着,半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她留神观察着高照容的语气神态,却只觉得她娇憨可人,瞧不出丝毫破绽。
“皇上听说我要进宫陪伴太妃娘娘,特意在畅和小筑里,给我单独辟了一间居室,等姐姐得闲,去我那里坐坐,”高照容摇着纨扇凑近冯妙耳侧,“我最喜欢帮人勾眉描妆,到时候帮姐姐好好润色一下,一定让姐姐独占皇上的心。”说完,她又是一阵飘摇荡漾的轻笑。
在这里耽搁久了,终究不像样子,冯妙牵着高照容的手,一路走着到了湖心小岛。姚福全早已经提前到了,等候在那里,见两人过来,立刻乖觉地上前问安:“高小姐,皇上特意嘱咐了,您的住处要僻静,老奴已经把这里供佛的怡然堂打扫干净,这就叫人带小姐过去。”
他转头又对冯妙说:“冯娘子勿怪,老奴领着旨意为娘子安排住处时,这里的六间正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能请娘子委屈一下,暂时住在西面一处偏殿里。其实那里的风景也是极好的,只是靠近水面,夜里冷些。”
冯妙听见他言语得当、进退有度,便知道他是宫里有资历的公公,有心拉拢他,笑着说:“多谢公公费心,听说其他待选的小姐,要两人同住一殿。这么看来,偏殿也有偏殿的好处呢。”
正说着话,南面毓秀殿门前,忽然起了一阵嘈杂,隔得太远听不大清楚。冯妙便问姚福全:“住那间殿里的是哪家的小姐?”姚福全躬身回答:“东殿是荥阳郑氏的嫡出小姐郑映芙,西殿是著作佐郎袁大人家的小姐袁缨月。”
冯妙微微皱眉,不知道是谁做了这样的安排。著作佐郎只是七品官员,负责编纂国史,在世家子弟眼中算不得尊贵。这位袁小姐的出身,夹杂在众多名门闺秀中间,实在平平,偏偏又跟最自矜身份的郑氏同住一殿。
好奇心起,冯妙便往毓秀殿方向走去。高照容在身后拉了她一把:“姐姐何必管不相干的闲事?”
“不是闲事也说不定,”冯妙莲步轻移,“郑家小姐一来就这样张扬跋扈,也不知道是如何入选的。”
毓秀殿前,郑映芙正柳眉倒竖,对着一个身穿湖蓝对襟襦裙的女子说话:“我偏不准你的东西放进来,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有跟人同住一殿过,我带来的东西又多,你自去别处想办法。”
那女子衣着朴素,与头上的对插金簪很不相配,双眼泛红,几乎快要哭出声来:“领我进来的掌事公公已经走了,这住处都是安排好的,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冯妙悄悄瞥一眼姚福全,见他在一边不急不躁地等着,不由得心下感慨。负责引领袁缨月进宫的掌事太监,多半是看她既没下人跟从,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便不肯尽心尽力地帮她,带到毓秀殿门口,人便走了。
郑映芙掐着腰,叫自己带来的侍女把东西一样一样搬进去,却挡着门口不让袁缨月进去。袁缨月楚楚可怜地站着,也不敢硬闯。
冯妙走上前去,拉过袁缨月柔声说:“我住西面的偏殿,虽然小些,两个人还是住得下的。不如跟掌事公公说一声,你跟我同住一殿吧。”
袁缨月强忍着泪水:“怎么好麻烦姐姐……”
“没关系,我倒喜欢两个人,说说话热闹些。”冯妙帮她提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递给一旁的小太监。郑映芙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进毓秀殿,把殿门重重合上。
西偏殿里也有两间小室,冯妙便让袁缨月先选了一间,自己住另外一间。姚福全见她们两人身边都没人服侍,便把早上替冯妙更衣的忍冬和半夏,留在毓秀殿服侍。冯妙把人留下,对姚福全说:“我也懂得宫里的规矩,可这会儿要是拿金银出来赏公公,倒叫人觉得折辱了公公,日后免不了还有托公公照拂的地方,在这提前谢过了。”
姚福全早已经是个人精一样的人儿,自然明白冯妙话里的意思,恭敬回答:“娘子若有吩咐,老奴自当尽心。晚些恐怕会有小宴招待各位新入宫的小姐,娘子不妨先稍歇片刻。”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应允什么,却也没彻底拒绝。
冯妙心中明白他的思虑,若是自己不能中选,自然也就做不成他的主子。姚福全一走,冯妙便立刻传人准备热水沐浴,又差忍冬先去支取了份例的胭脂水粉。
袁缨月有些纳闷:“刚才那位公公不是叫我们好生休息吗?姐姐现在急忙忙地叫这些做什么?”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懂,冯妙只管耐心给她解释:“今晚的小宴,皇上多半会参加,休息的意思,便是叫我们提前整理妆容,免得传旨的人来时措手不及。”
酉时初,果然有小太监来宣旨,请各位待选的小姐前往听心水榭赴宴。冯妙和袁缨月早就提前化好了妆面,旨意一到,换了身衣裳便可以起身了。两人刚出西偏殿的门,正看见高照容也从怡然堂走过来,亲热地上前挽住冯妙的手:“正想约姐姐同去呢。”
冯妙是因为提前得了姚公公的消息,比其他小姐早了不少,可高照容显然也早有准备,打散了发髻,梳理成家常绾发的样子。她也不说破,拉着高照容一同往外走:“可真是巧,正想去看看你准备妥当了没有呢。”
有小太监准备了小舟,载各位小姐到听心水榭去。冯妙三人正好可以坐下一只小舟,船头的小太监把桨一摇,小舟就摇摇晃晃地出发了。没划出多远,袁缨月就双手紧抓着船舷,脸色惨白,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高照容“咯咯”笑着问:“袁姐姐,你怎么怕成这样?”
袁缨月小时候曾经溺水,差点丧命,因此留下了怕水的毛病,有心开口,却偏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高照容把手伸进水里,哗啦哗啦地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花落在袁缨月身上,她笑得越发欢畅:“袁姐姐,别怕呀,这湖水很浅的,就算掉进去,也淹不死人的。你看嘛!”
冯妙心中反感,高照容说话做事,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就算冒犯了别人,也叫人无法当真跟她生气。冯妙握住袁缨月的手:“不要怕,很快就到了。”
登上听心水榭时,袁缨月的腿都是软的,手撑着雕花木栏,频频干呕。高照容在一边笑吟吟地说:“袁姐姐,多坐几次船就不怕了。我小时候最怕生姜的味道,我娘就专门煮姜糖水给我喝,时间长了就不怕啦!”
没走几步,她又问:“袁姐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不会生我的气,对吧?我可都是跟你逗着玩儿的。”袁缨月脚下虚软,只有微微摇头的力气。
三人果然到得最早,略等片刻,冯清和冯滢便到了。冯清看见冯妙,一句话也没说,却反倒冲着冯妙微微一笑。冯妙也只能回以一笑,心中暗想,比起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冯清,还是此时这个懂得控制情绪的人更可怕些。看来一年过去,冯清也并非毫无长进。
冯滢倒是仍旧跟从前一样,脸色苍白,瘦弱得像一片纸,见了冯妙,刚叫了一声“姐姐”,便用帕子捂住嘴,不停地咳嗽。
其他各家小姐,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到得最晚的,是郑映芙。冯妙留神看她的妆容,白天时厚重的水粉都已经洗去,如云长发应当洗过,已经干了。这嚣张跋扈的郑家小姐,也并非一无是处。
郑映芙走到自己座位前,皱着眉四下看看,忽然指着冯妙说:“甘织宫出来的罪婢要跟我们在一起用膳吗?那我可吃不下了。”
冯妙也不看她,微笑着对廊下侍奉的小太监说话:“既然这样,那就取个屏风或是珠帘来,把我隔开好了。”
小太监果真抬着一面牡丹春色图案的锦线屏风上前,摆放在冯妙的座席前。冯妙怡然自得地坐在屏风后面,没有半点窘迫不适。这么一来,反倒显得她矜持尊贵,要用屏风遮挡,免得被人冲撞。
郑映芙脸色有些不好看,可话是她自己说出来的,此时也无法收回,只能悻悻坐下。
水榭里一时寂静无声,宫女送了玫瑰露上来,可在座的小姐们怕待会儿御前失仪,谁也不敢多喝。这么静坐了片刻,郑映芙忽然又对着冯妙问:“甘织宫里面,跟其他各宫各殿一样吗,没有去过,很好奇呢?”
冯妙对她的一再挑衅很是愤怒,隔着屏风上的糅金纱线明知故问:“你是在问我吗?”她顿一顿,才用极客气欢畅的语气说:“姐姐以后在宫里,有的是机会,自己去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高照容听了这话,先忍不住笑出声来,其他人也哂笑着转过头去。
听心水榭四面临水,没有墙壁遮挡,只挂着冰纹纱幔。渐渐入夜,水面上的凉意沁进来,水榭里也变得有些冷。冯滢身子最弱,已经有些吃不消,便说服药的时间到了,告辞离席,先回畅和小筑去了。
冯滢一走,听心水榭内越发安静。明明都很焦虑不安,却偏要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来。有屏风遮挡,冯妙可以大大方方地观察待选的小姐们。冯清和冯滢她自然早就熟悉,在她们下手一席,也是一对面容相似的姐妹。这次姐妹同时入选的,除了冯氏,便只有内秘书令李冲家的两个女儿了。在李家姐妹对面,还有几位看着面生的小姐。
一圈还没看完,姚福全便匆匆进来禀告:“各位娘子、小姐,崇光宫刚刚有口信过来,皇上旧疾复发,今天不能赴宴了。皇上在病中特意叮嘱,请各位小姐务必尽兴,不要拘束。”
他的目光似有似无地在水榭内游走了一圈,又说道:“皇上还吩咐,给高小姐准备素食。冯三小姐体弱,也单独备了鱼汤。”
冯滢已经提早离席,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高照容身上,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高照容却好像浑然不觉,笑吟吟地看着对姚福全说:“多谢皇上厚爱,照容今晚便为皇上手抄佛经祈福,愿龙体早日复原。”
姚福全退下后,各色菜肴便流水似的送进听心水榭。听说皇上不能来,各家小姐都难免心中失望,无心品尝宫中御厨的手艺,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就接连起身离席。
走出听心水榭时,高照容又上来挽住冯妙的手,跟她并肩而行,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郑映芙的父亲,是中书博士。听说郑家对这个女儿期望甚高,曾经放言‘非乘龙快婿不嫁’呢。”
冯妙不想跟她多绕口舌,笑着回应她:“若是嫁入天家,不就正应了这句乘龙快婿吗。”
此刻的崇光宫内,两名侍御师正在小炉上煎药。煎成的药剂,先取十分之一的药量,给尝药太监服下,其余的仍旧用小火温着。过一炷香,才把药汁倒进描金小碗,送进内殿。
始平王拓跋勰从侍御师手中接过药碗,关闭殿门,这才走到龙榻边。鲛纱帐幔掀开,拓跋宏斜靠在软垫上,脸上毫无病色,看一眼药汁便说:“倒了吧。”
拓跋勰把手一翻,整碗药汁都洒进瑞鹤铜鼎中,药味很快便被铜鼎里的熏香味道盖住。“怪可惜的……”拓跋勰低声喃喃道。
拓跋宏笑道:“堂堂始平王爷,也心疼起一碗药来了,莫不是封地不够用,想再要块大些的地方?”
私下无人时,两人一向亲厚惯了,随意说笑。拓跋勰顺势坐在榻边一张小凳上:“臣弟是说,听心水榭里怪可惜的,皇兄这一病,恐怕佳丽们都食不知味了。”
“选谁不选谁,太皇太后早就做好了打算,朕何必浪费时间在这上头,”拓跋宏向他一眨眼,促狭地笑,“你只管放心,朕知道你中意李弄玉,到时候把她留在宫中做个中才人,方面你们私会。不过,你那岳父大人刚刚升了内秘书令,也频频出入禁宫,你该好好表现表现才行。”
拓跋勰面色涨红:“没、没有的事……”他匆忙起身,“臣弟不便在宫中过夜,去看看林姐姐,就回去了。”
提及林琅,拓跋宏的脸色一下沉下来:“林琅最近很是古怪,她若肯和你说话,你就好好劝解劝解她。”
“林姐姐究竟是怎么了?”拓跋勰本想细问,可是看着拓跋宏似乎不愿多说,便起身告辞。走到殿门口,才听见拓跋宏说:“你若是知道她心里有中意的人,也来告诉朕,朕一定叫她如愿,绝不委屈了她。”
第二天一早,宫中便派了两名从六品的司仪,来给待选的小姐们讲解礼仪。高照容不在待选之列,清早众人练习叩拜大礼时,她便踩着苏绣软底小鞋,从众人面前一步一摇地走过去。冯妙清晰地听见郑映芙咕哝了一句:“狐媚样子!”
教习只有半天,到正午太阳毒辣时,便散了。冯妙倒不怕热,只是觉得累了半天身上发懒,歪在榻上用蘸湿的帕盖在额头上。
刚闭眼歇了一会儿,就有个圆溜溜、凉冰冰的东西贴在侧脸上,伸手去摸,却又不见了,反复几次,冯妙终于睁开眼,看见高照容正拿着一颗枇杷果,在她脸上轻蹭。
见她睁眼,高照容嬉笑着把果子放进她嘴里。
“不是去陪太妃娘娘诵经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冯妙坐起来,觉出发髻散乱,正要重新梳理。刚一起身,便闻到高照容身上,似乎有一股不像寻常熏香的味道。
“太妃娘娘累了,”高照容用手卷着扇柄上的穗子,“再说,我也累了呀!”语气间娇憨随性,好像真的不染红尘俗事一般。
冯妙坐起身,不动声色地问:“从前太皇太后诵经时,都用檀香,太妃娘娘也是如此吗?”
“太妃娘娘从不用香,”高照容侧着脸说话的样子,尤其婉转动人,“宫中因为香料而损伤子嗣的事儿,实在太多了,太妃娘娘素来小心,这么多年,也就成了习惯了。”纨扇轻摇,那股味道便尤其明显,丝丝缕缕地钻入鼻息。
冯妙心中疑惑,却不好再问。高照容抿着嘴在她身上看了一圈,忽然硬拉着她起来:“我刚才看见回廊下几株海棠开得正好,想贴个海棠妆,又怕自己衬不出海棠的雍容大气来。姐姐肤色细白,正适合用海棠贴面。”
她拉着冯妙走进观澜亭,自己剪了一朵半开的海棠,把花瓣用水浸湿了,细细贴在冯妙额上。花瓣渐干,便在额上留下一层粉色印记。高照容又取过一支细小的羊毫笔,蘸着胭脂勾出花蕊。
“成了!”小半个时辰过去,冯妙终于听见高照容拍手欢快地叫了一声。侍女菊心取过铜镜,映出冯妙的脸,让她仔细看看。
“这妆不好,”高照容忽然抬手在铜镜上一挡,见她诧异的表情,才撑不住笑了,“姐姐人比花娇,别人眼里只看得见姐姐,谁还管我贴的妆面好不好。”说完,伏在石桌上,看着冯妙笑得肩膀起伏不定。
两人闲来无事,便叫忍冬去取了丝绦来,跟袁缨月一起打络子玩儿。袁缨月的手最灵巧,会打好多新鲜样子,高照容却连最普通的如意结也不会,手把手地跟着她学。一个结还没打成,便听见郑映芙远远地站着问:“高小姐每天都抄些什么经?”
“那可多了,”高照容摇着纨扇回答,“要看太妃娘娘的意思。怎么,姐姐也对这个有兴趣吗?”
“没兴趣,”郑映芙撇着嘴角一笑,“不过是想提醒高小姐一句,可别抄错了书,拜错了人。”她用袖口遮着嘴唇笑道:“太妃娘娘宫中,的确是个诵经的好地方,北海王爷常来,高大人也常来。”
高照容此时脸色才变了,把纨扇往石桌上一拍:“郑映芙,你胡说什么?你敢不敢把这话到太妃娘娘面前说一遍?”高太妃本就是高照容的姑姑,郑映芙也本就是捕风捉影,气势汹汹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袁缨月本就胆小,此时越发不敢吭声,冯妙只能自己上前,拉住高照容:“都少说两句,这里离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寝殿虽远,可到底是在禁宫之内,叫人听见成什么样子?”
郑映芙看了她们几眼,才被自己的侍女拉走了。高照容气得把打了一半的络子一摔,转身回了怡然堂。
冯妙在畅和园的前几夜,都睡得不大安稳。有时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叫一声“予星”,这才发现宽大的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予星跟她挤在一起了。
她起身撩起垂花小帘,透过镂花窗子,向外看去。碧波池静谧幽深,一只小舟静静浮在水面上。进入畅和小筑才不过几天,倒好像比在甘织宫里的一年还要长。
郑映芙的跋扈、高照容的诡秘、冯清的冷漠敌视,还有其余那些此刻尚且看不清面貌的贵家小姐们,在她脑海里打转。
胡思乱想间,不知是睡还是醒,冯妙觉得有人隔着床榻的纱幔叫她,睁眼一看,忍冬焦急不堪的脸在帐外若隐若现。
“请娘子快些起身吧,”忍冬急忙忙地说,“郑娘子溺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