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白驹

——风里雨里，我都去送你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诗经·小雅·白驹》

白驹就是白色的骏马，在我的记忆中，唯一能想到的白驹就是《西游记》里面的白龙马了。剧中，白龙马高大壮实，驮着唐僧一路西行，这一画面在80后的我们心中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或许是因为白马跑得太快了，渐渐地它与光阴有了联系。

庄子的《知北游》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而后便有了“白驹过隙”这个成语，形容时间如日影在缝隙前跑过，匆匆即逝。《魏书·列女传》中这样写道：“人生如白驹过隙，死不足恨，但夙心往志，不闻于没世矣。”

不过《白驹》这首诗和“白驹过隙”却没有任何联系，至于诗的主题是什么，也存在着争议。《毛诗序》认为，这是士大夫为讽刺宣王不能将贤者留于朝廷而作。也有人觉得这是大夫骑着白马为武王饯行的诗。这两种说法相差还是蛮大的，但似乎都有一定道理。

东汉蔡邕，也就是大才女蔡文姬的父亲，说：“《白驹》者，失朋友之所作也。”意思是，这是一首关于朋友离别的诗。后世学者也普遍赞同这种观点。

毛色洁白的马，吃我菜园里的嫩豆苗。绊住马腿拴住缰绳，尽情欢乐在今朝。贤人来到这里，做客逍遥又开心。

毛色洁白的马，吃我菜园里的嫩豆叶。绊住马腿拴住缰绳，尽情欢乐在今夜。贤人来到这里，做客心中又惬意。

毛色洁白的马，马蹄驰骋来这里。本在朝堂为公侯，为何安乐没终期。逍遥度日要谨慎，避世隐居多可惜。

毛色洁白的马，在深谷中留身影。喂马吃一束青草，他的品德美好如玉。不要太珍惜音讯，别疏远这段友情。

作诗之人和白马的主人要么交情匪浅，要么就是很欣赏他的品德，否则怎么会如此煞费苦心？又绊马腿又拴缰绳，就是不肯让他走。拴马留客，让我想到了元曲《西厢记·长亭送别》的一句话：“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不管是朋友之间还是恋人之间，拴马都是留客的一种方式，不过也只是其中一种。古人留客的方式多种多样，据说还有将客人车上的辖扔到井里，让他走不了的，这种方法叫作“投辖于井”。

白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主人公这么想让他在自己家多留一段时间？从诗中来看，他应该是位博学多才的有识之士，按照他的德行，本该成为公侯。但是贤人已经有了归隐之心，不想再涉足朝堂。

古代的人归隐山林，我觉得一般有这样三个原因。一是朝廷腐败，他们不想与世俗同流合污，宁可粗茶淡饭，了此一生；二是他们本身就不喜欢参与政治权势，向往闲云野鹤的自由生活；三是通过隐居让自己“归隐的贤者”名号传入统治者耳中，以此作为走入朝堂的前提。

最有名的隐士，莫过于东晋的陶渊明了。他似乎已经成了隐士的代表，一提到归隐，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到他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闲生活。不过我最敬佩的还是春秋的介子推。公子重耳逃难时，他不离不弃，忠心耿耿，不惜割股为重耳充饥。等到重耳成了晋文公，他却隐居山林，不再食君之禄。晋文公听信小人谗言，为逼介子推出来，竟下令放火烧山，最后在柳树下发现介子推母子的尸体。晋文公后悔不已，他将烧焦的柳木带回去做了一双木屐，望着木屐感叹“悲哉足下”，后世“足下”的称呼就源于此。

白马的主人为何不愿入朝为官，原因不得而知。不过主人觉得他有这么好的才华和品德，归隐山林实在太可惜了，再三劝他不要轻易做避世的决定。可见主人对他的德行很是欣赏，又是挽留又是劝谏。但客人去意已决，主人无法，只得喂他的马吃一束青草，送他远去。望着空谷中远去的身影，主人心中不舍，希望客人能再次回来，并且和自己保持联络。

如此深厚的友谊，令人很是羡慕。得朋友如此，此生也该无憾了。汪伦踏歌送别李白的时候，李白感慨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朋友之间友情深不深，在分别的那一刻很能体现出，而真正深厚的友谊是无价的。

关于送别的诗太多了，我特别喜欢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大雪天在城门口送别友人，友人离开的时候，大雪铺满了天山的路，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雪地上留下的只有一排马的脚印……这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私以为岑参和这位武判官的交情肯定匪浅。我的朋友若是在分别时候目送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还注意到我的脚印，我肯定会感动得掉眼泪。

朋友之间本来就聚少离多，而今友人远去，心中自是不舍，若可以的话恨不得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送他远去，只能饮一杯浊酒聊表心意。

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分别来临，我们终究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