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味·大连方言(品读大连·第二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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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话中的“坤”,是搭理、理会的意思。那么,不坤,就是不搭理、不理会。在这里只是借用了“坤”这个字的发音,因为很多大连方言都无法用准确的汉字来表达。

赵本山小品里曾有这样的台词,“这事儿这么的,你找他,完了提我,提我肯定好使。”大连人在生活中也常说赵本山的台词,比如,张三为孩子就业找朋友王二麻帮忙,王二麻说他跟某局长关系很铁,让张三直接去找该局长。结果,张三提了王二麻的大名,人家局长没坤他。大连小伙儿爱上了一个姑娘,小伙子是个工薪族,而姑娘却是个富二代,朋友们都笑话小伙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死了这个心吧,高富帅你占了哪一条?人家姑娘肯定不会坤你的!”哪曾想小伙子以炽热而动人的爱情掳获姑娘芳心。

说起大连人的品质,首先想到的便是“仗义”一词。大连方言里还有一个词叫“讲究”,大连人互相引见朋友,经常是言简意赅地说一句“这个人很讲究”。“讲究”在这里就是仗义的意思。大连人夸奖一个人,尤其是夸奖男人,最给力的颁奖词便是“讲究”。一个人如果不讲究,便没有人坤他。这是做人最大的失败。

大连人对侠的社会比法的社会更有概念。大连人的动人之处在于行走江湖沐一身侠气的光辉,遭人诋毁诟病的,也恰是这一身盔甲质的侠气。在崇尚理性、秩序、和谐的社会,侠气可能是冲动、鲁莽的代名词,隐藏着置王法于不顾的社会危机与个人悲剧。大连人也不是没有契约精神或合同意识,而是更重视面子交往。你给我一个面子,我给你一个面子。如果你损折了我的面子,从今往后我就不坤你。一个“坤”字隐藏了大连人的个性特征。张三不坤王二麻,并非王二麻毁约令张三损失千金,而很可能是王二麻在某件事情上没给张三一个面子。某些时候,大连人又是很任性的,比如在一个圈子里,张三从来不坤王二麻,其实他们之间并无过节,只不过是张三看不上王二麻的人生观或腔调做派。如果在精神层面无法共振,无法相悦,大连人也会摆出不坤的姿态。

非典期间电视里曾播过这样一个专题片:一个小伙子从疫区回到上海的家,他的妈妈将家门插上,不给他开门,让他先去医院隔离七天,以免传染家人;而一个东北哥们儿,从北京到抚顺,一路上查得很严,他给老家一哥们儿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卸了块抚顺车牌,通过多道关卡帮他换上假车牌,带他回家。这样的哥们儿在大连人眼里就是一个讲究人、仗义人,这样的哥们儿肯定会被朋友们所簇拥着,门庭若市,绝对不会有不被人坤的孤单寂寞冷。这也说明,大连人的“讲究”与“仗义”缺乏必要的理性,而煽情意味居多。有趣的是,大连人也时常会被自己的“讲究”与“仗义”感动,在酒桌上,经常可见一个大连男人向众酒友讲述他是怎样为哥们儿两肋插刀肝脑涂地,那份铿锵像讲评书,那份曲折又像“知音体”。自我感动虽有自恋之嫌,却也是另一种可以鼓励的自我品鉴。

歌手臧天朔曾以嘶哑而高亢的曲调告白朋友:朋友啊朋友 / 你可曾想起了我 / 如果你正享受幸福 / 请你忘记我 /朋友啊朋友 / 你可曾记起了我 / 如果你正承受不幸 / 请你告诉我……大连人希望与朋友休戚与共,一生一起走,快乐着彼此的快乐,悲伤着彼此的悲伤。在旅游旺季,几乎每个大连家庭都有一道相似的作业——接待外地来连旅游的朋友。以热情慷慨而著称的大连人,在这个时候挈妇将子,呼朋唤友,付出不菲的金钱和时间款待自远方而来的朋友吃好喝好。大连人就是这样热情好客,就是这样重视感情。当大连人去外地旅行度假,也会在第一时间知会当地朋友。如果朋友谎称出差或有病不肯照面,那就是朋友没给面子没坤你,这绝对让大连人很受伤。不过多数情况下,大连人以一颗真心换来的是一份实意。

大连人喜好热闹,喜好热闹的排场,排场的兴衰事关面子的大小,有的排场是由官位衍生的,被大连人视如浮云并无羡慕。“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大连人真正欣赏的人生排场是由那些德艺双馨的人主演的,他们的门庭四季如春,充满了曲水流觞的世俗欢乐与文化风雅,那是人情的四季如春,那是人格魅力的四季如春。而那些虚情假意,私心深重,没有真才实学,喜欢浮夸,在人际交往中散发着坑蒙拐骗、欺行诈市气息的人,最终会跌至不被人坤的境地。

沉重的生存压力与复杂的社会关系,使得人们在人际交往中谨言慎行,将喜怒哀乐深埋于心,还要与敌人、仇人、贱人保持交往,谈笑风生,人际工程力求缜密严谨,滴水不漏。如此一来,不仅失去了做人的生动与趣味,甚至扭曲了心灵。而大连人可不愿活得这么累,大连人的性格最打动人之处便是爱憎分明。你对我好,你内外兼修令我心生敬畏,你我缘分妙不可言两情相悦,我便将我的世界向你敞开,有吃大家吃,有衣大家穿,东西见面劈一半,在精神上须臾不离鼎力相助。可是,如果你伤害我,或者你的品质掺假有毒,那么连泛泛的应酬都不必了。为了表明对某人的彻底否定或厌恶,大连人通常会说“我连坤也不坤他。”“我根本不坤他。”“他过来跟我搭话,我没稀得坤他。”大连人说这几句话时,洋溢着一股子强烈的精神快感,那个“坤”字如一记无影闷拳,攻者笑傲江湖,受者饮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