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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糖果小贩送给我一个小铁盒,铁盒里有一颗太妃糖。
你吃过太妃糖,对不对?
嚼一嚼,那浓郁的香甜味就在口里弥漫开来。最妙的是,糖里裹着巧克力酱——哇,在巧克力酱流出来的那一刻,真是太幸福了!
“对不起,只有一颗了。”糖果小贩有点儿不好意思。
一颗就很美妙了!
我把耳朵凑到糖果小贩的鼻子前,给他闻。
他闻了又闻,笑眯眯的,不说话。
有空的时候,我会跟他一起去卖糖果。
这真好。我穿着长长的衣服。孩子们把我们围在中间,却不知道我是一个糖小丑。他们呼吸着糖果的香味,左挑右选,像真正的行家那样评价糖果的芳香和味道。
“桃子水果糖很甜,甜味是够了,但甜完之后有点儿酸。”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孩说着,摇摇头,咂咂嘴。
“要是选水果糖,就得选芒果味的。开始是有点儿酸,但不要紧,芒果香把这酸味盖住了,而且,越吃越甜。吃到最后,酸味消失了,只剩下香味和甜味,哦——”另一个男孩说。他的眼睛又圆又亮,头发只留了头顶那一撮,看上去有点儿好笑。
“我喜欢棉花糖,”一个女孩说,她梳着羊角辫,这是真正的羊角辫,像羊角一样朝天冲着,“棉花糖应该在阳光里吃。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就像是躺在了一朵云朵上。”
“棉花糖?那能算糖吗?”一个缺了颗大门牙的男孩说,他晒得黑不溜秋的,“吃糖就得吃牛皮糖,那才够劲儿!”
“够劲儿?”旁边的一个女孩笑话他,“劲儿倒是够,只是你的牙不够!”
孩子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缺了大门牙的男孩急了:“牙本来就要掉了,关糖什么事!”
“哦,掉牙啰!缺门牙,大嘴巴,罐子煮饭要锅巴。锅巴煳了,苦掉满口牙!”孩子们绕着男孩转圈、起哄。
糖果小贩站在我身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很开心,是不是?”糖果小贩说。
我乐呵呵地点点头。
这是一个山里的村庄,我们站在村头的大树下。大树的树干我们两个手牵手都抱不过来,绿荫如盖。阳光从树叶间跳落下来,像一尾尾金色的小金鱼游动在绿色的山风里。远处的山岭温和地起伏,在天空中画出柔美的线条。孩子们就在我们身边起哄、笑闹。
天空是那么蓝,那么高。我突然想起了马戏团的舞台,跟整个天地比起来,它是多么逼仄、幽暗啊!在那里,我希望孩子们喜欢我,但又害怕孩子们喜欢我。
这样多好啊。孩子们绕着我们,我却不用害怕。
我羡慕起糖果小贩来。他每天自由自在地走在这样的风景里,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多么好!
“没那么好,”糖果小贩说,“每天走路很辛苦,糖果担子很重,挑着走上一天,有时候肩膀都挑肿了。有时候,没有遇到村庄天就黑了,就在大树下凑合一夜。山里的夜晚是很凉的,得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还得生一堆火。山里的村子隔得很远,一个人走山路,寂寞得很。”
真的吗?
我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当糖果小贩?”
“我喜欢糖果,也喜欢到处游走。走在路上寂寞是寂寞,但一到村庄,孩子们的笑声就包围了我。”糖果小贩说,“我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你不用那么羡慕我。每种工作都有辛苦的地方,我们要选择看到快乐,而不是辛苦。”
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是的,我觉得很辛苦。
不是说我的工作任务有多重。实际上,与其说我是个小丑,不如说我——嗯,按照鸭子的说法,我就是一瓶“香水”。
每次走上舞台,孩子们就会大声吆喝“糖果”“糖果”。我的香味散发出来,整个现场都欢乐起来。
我紧张得手足无措,没法表演丢鸡蛋,没法骑动那辆超级难骑的三角自行车。每次,我都是这样手足无措地站在舞台上,等着狮子团长把我拉下台。
你不知道那有多难堪。
我跟狮子团长说过,不想当小丑了。
狮子团长希望我再考虑一下,他说:“糖小丑,糖果能让人们心情欢快起来。你一上场,气氛就能热烈起来。你走上舞台就足够了,如果觉得紧张,不用表演节目都可以。”
好吧。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就是一颗散发着香味的大糖果而已,能被大家需要对我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