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明后期的危机与张居正改革
一 明后期的政治危机
弘治十八年(1505)明孝宗死后,随之而来的是武宗朱厚照的腐朽统治。武宗(1506—1521年在位)恣情纵欲,不理朝政,多次出游宣府、大同等边镇,又南下江南。武宗正德一朝,前期有宦官刘瑾专权,后期有佞幸江彬等人乱政,还发生了安化王朱寘鐇(zhì fān)、宁王朱宸濠两次宗室叛乱,爆发过刘六、刘七领导的京畿农民起义,阶级矛盾和统治阶级内部斗争都很尖锐。
正德十六年(1521),武宗去世。武宗没有儿子,堂弟朱厚熜(cōng)以湖广安陆藩王的资格入继大统,改元嘉靖,是为世宗(1522—1566年在位)。世宗即位后,在如何尊崇自己的亲生父亲朱祐杬(yuán)的问题上与大臣们发生矛盾,史称“大礼议”。世宗想要尊崇自己的生父为“皇考”,而大学士杨廷和等人认为朱厚熜应该“过继”给伯父孝宗,以孝宗为父,以武宗为兄,以生父为“皇叔父”。嘉靖三年(1524),杨廷和辞职,反对“大礼议”的官员二百三十多人在左顺门前哭谏。世宗逮捕并廷杖了一些官员,其中十六人被廷杖致死。最终,朱厚熜尊自己的生父为“皇考”,谥“睿宗”,进入太庙。“大礼议”之争损耗了国家元气,也是明朝政治危机日趋严重的转折点。
世宗迷信道教,常在宫中建坛斋醮,服食丹药。嘉靖二十一年,十余名宫婢乘世宗熟睡之际,企图用绳子将他勒死。方皇后闻讯赶到,世宗得救,宫婢们被处死。此事史称“壬寅宫变”。事后,世宗索性搬出皇宫,移居西苑,一心修道斋醮,向神仙祈福。为世宗斋醮时撰写祝词,成为官僚升迁的一条捷径。嘉靖四十五年,世宗病逝。裕王朱载垕(hòu)即位,改元隆庆,是为穆宗(1567—1572年在位)。穆宗不关心政事,也是个不作为的皇帝。
皇帝不理朝政,内阁却纷争不止,尤其是首辅之争。内阁自设立起,大学士就有位次的排序。到天顺、成化年间,开始有“首辅”的名称。一般而言,首辅是大学士中入阁时间最长、资历最老、最为皇帝眷注的人。嘉靖八年,以支持“大礼议”受宠的张璁任首辅。嘉靖十五年,以支持皇帝的“天、地分祀”主张而受宠的夏言,取代了之前病重致仕的张璁。然而,夏言的地位很快就遭遇到严嵩的挑战。嘉靖二十七年,夏言被杀,严嵩成为首辅。严嵩任首辅十余年,大权独揽,卖官鬻爵,给明朝政治带来了不少恶果。嘉靖四十一年,严嵩被徐阶扳倒。从严嵩家中,查抄出黄金三万余两,白银二百余万两,珍宝无数。徐阶之后,李春芳、高拱在隆庆年间相继出任首辅。然而,高拱又清算了徐阶。几乎每位首辅倒台的背后,都有激烈的政治斗争。
上行下效,朝中结党营私,贪污成风。著名的清官海瑞在嘉靖四十四年给世宗上疏,抨击当时“吏贪官横、民不聊生、水旱无时、盗贼滋炽”的社会现象。海瑞嘲笑说,皇上您的年号为“嘉靖”,是“家家皆净而无财用”的意思啊!
二 东南倭患与北疆互市之争
倭寇指14至16世纪劫掠我国及朝鲜沿海的日本海盗。15世纪后期,日本诸藩割据,进入战国时代。诸藩都想与明朝通商,但限于明朝的朝贡贸易体制,朝贡次数与人、船的数量都有限制。嘉靖二年,宁波港发生“争贡”事件。日本大内氏派来的贡臣宗设,与细川氏派来的贡臣瑞佐、宋素卿相继到达宁波市舶司,彼此发生冲突。宗设烧了市舶司的嘉宾堂,还杀死了明朝的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逃回海上。明朝政府对此事进行调查,处死了宋素卿,将瑞佐送回日本,并在嘉靖八年废除了浙江市舶司。此后,除嘉靖十八年和嘉靖二十六年日本方面有两次使明船之外,中日之间正常的海上贸易中断,而海上武装走私活动却日益猖獗,尤其是日本海盗勾结中国走私商人,在我国东南沿海进行武装抢劫,史称“嘉靖大倭寇”。
嘉靖二十六年,朱纨巡抚浙江,兼摄福州、兴化、泉州、漳州四府,厉行海禁,将所有船只一律烧毁。禁海损害了在走私贸易中获利的闽、浙势家大族。他们唆使代表他们利益的京官弹劾朱纨。结果,朱纨被削职,愤而自杀。此后,倭寇愈演愈烈。“五峰船主”王直、徐海是中国海商,却也是有名的倭寇领袖。王直等人以日本的五岛列岛为根据地,以宁波、泉州港外的双屿、浯屿为据点,不断骚扰沿海。由于明朝政府的无能,倭寇进入内地,如入无人之境。嘉靖三十二年,四十余名倭寇因失落船只,上岸抢劫,窜入浙江平湖、海盐等地,杀死大批官军,从容夺船出海。倭寇骚扰给沿海人民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明朝政府决定全力平倭,先后派王忬、张经、胡宗宪等人负责剿倭。胡宗宪设计诱杀了王直。然而,闽浙倭患依旧。直到戚继光和俞大猷(yóu)受命抗倭,抗倭战争才获得决定性胜利。戚继光和俞大猷是明朝嘉靖年间著名的军事家。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调任浙江,镇守倭患严重的宁波、绍兴、台州三府。他招募义乌、金华的剽悍壮丁,教习击刺之法,更新火器兵械,组建名闻天下的“戚家军”。戚家军先后在浙江慈溪县的龙山、舟山东面的岑港以及台州等地沉重打击倭寇,随后进入福建,配合俞大猷平息福建倭患,再移师广东。嘉靖四十三年,平倭战争最终结束,明朝的东南海防获得了相对的平静。
南边倭患的同时,明朝的北疆也受到“北虏”的威胁。“北虏”是明朝政府对蒙古诸部的蔑称。16世纪初,蒙古达延汗统一了鞑靼诸部。到明世宗时,达延汗的孙子俺答汗以河套地区为据点,日益强盛。俺答汗请求与明朝贸易,遭到拒绝,于是在嘉靖二十九年由大同侵入明朝境内,直抵北京城下。蒙古骑兵在京畿骚扰了八天,史称“庚戌之变”。此后,俺答汗不断入犯,明朝守军疲于应付。隆庆四年(1570),俺答汗的孙子把汉那吉投降明朝。明朝政府将把汉那吉送还俺答汗。以此为契机,双方议和,并确定开展互市贸易。次年,明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从此以后,蒙古诸部与明朝政府间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
军事危机给明朝带来了严重的财政危机。“南倭”、“北虏”使政府的军费支出日益浩大,入不敷出。以北边军费为例,从1549年起,政府每年发往边镇的“年例银”不少于200万两,加上其他费用,北方边防的军费少则300万两,多则500万两,远远超过户部每年200万两白银的收入。
三 张居正改革
政治矛盾尖锐、南北外患频仍、财政赤字严重等问题,威胁到国家的生存。为此,明朝政府不得不采取措施来挽救其危亡。统治阶级内部的有识之士如海瑞、高拱、庞尚鹏等人,在嘉靖末年和隆庆年间已开始着手对吏治、边防、财政进行改革。嘉靖、隆庆年间的改革尝试,是万历年间张居正改革的前奏。
张居正,字叔大,号太岳,江陵(今湖北江陵)人,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入翰林院,先后得到严嵩、徐阶、高拱等人的器重。他曾奏上《论六事疏》,向皇帝系统提出过自己的改革意见,但没有得到重视。隆庆元年,张居正成为内阁大学士。隆庆六年,穆宗逝世,遗命高拱、张居正等辅佐10岁的太子朱翊钧。同年,张居正与太监冯保结盟,驱逐了首辅高拱,自己接任首辅,并从此牢固地控制中枢政权达10年之久。
张居正是明朝著名的政治家和改革家,掌握中枢大权之后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政治上,张居正整顿吏治。万历元年,他提出“考成法”,加强对官员的考察。考察的方法,是逐级考核。内阁稽查六科,六科稽查六部,都察院及六部稽查巡抚、巡按,抚、按考察地方官员。在这些环节中,六科、巡抚很重要。六科设于午门外,章奏均必经其手。六科给事中官秩仅七品,但负责稽查驳正六部之违误,且有建言、进谏之责,位卑权重。万历初年,各省巡抚也几乎都是张居正的同乡或亲信,如耿定向、潘季驯等。此外,张居正建立了随事考成的制度,要求各衙门将逐日的章奏登记,立文册两本,一送六科,一送内阁,实行一件,注销一件,每年每月针对事情的完成程度加以考察。这样,各级官吏对中央政令就不敢敷衍塞责,吏治因而得到很大改观。在军事上,张居正竭力整饬边防,派戚继光在蓟镇整顿防务,修筑边墙,派名将李成梁防守辽东。
为解决财政危机,张居正把理财作为改革重点之一。他裁减冗官冗费,甚至要求皇室节省开支,积极清理历年拖欠的税赋。由于官僚地主瞒报土地,造成国家赋税收入不足,张居正决定重新清丈全国土地。从万历六年到万历十一年,清丈基本结束。清丈后的田地总量,比弘治时期的田地总量多了300万顷。张居正还推行“一条鞭法”的赋役改革。一条鞭法的实质,是赋役合并、一概折银,由地方官直接征收。它使原先繁多的杂税归于一条,又将原先按丁征收的役改由丁、田分担,对农民的人身控制相对松弛,客观上有利于生产力发展。一条鞭法上承唐代的两税法,下启清代的“摊丁入亩”,是中国赋役制度的一大变革,具有重要的进步意义。
张居正改革缓解了明王朝的统治危机。到张居正死时,户部太仓储银超过600万两,京师储粮达700万石,是隆庆年间的三倍。同时,“海内肃清”,边疆稳定。如果没有张居正改革所积累下的财富,万历三大征——万历二十年平哱拜的宁夏之役、万历二十年至二十七年的援朝抗日战争、万历二十六年至二十八年平杨应龙的播州(今贵州遵义)之役,是不可能顺利进行的。
万历十年六月,张居正病死,神宗朱翊钧(1573—1620年在位)亲政。之前受张居正打击的官僚纷纷上疏,攻击张居正。万历十二年,神宗下令查抄张居正家。张居正的改革措施也多被中止。万历后期,神宗倦于政事,纲纪废弛,百弊丛生。明朝沿着衰亡的轨迹继续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