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破的墙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都市里,成百上千的人都孑然一身。唯一的好消息是,跟其他人相比,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早晨,阳光洒进一楼。安托万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把路易的麦片泡在牛奶里。
“牛奶不要太多,爸爸,不然麦片太软。”路易推开爸爸的手。
“不能因为这样就把剩下的牛奶倒在桌子上!”安托万抓住了洗手池边的海绵。
有人在敲门,安托万穿过客厅。门半开着,马提亚斯穿着睡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你有咖啡吗?”
“早上好!”
“早上好!”马提亚斯坐在安托万身边。
小男孩儿埋头吃麦片。
“睡好了吗?”安托万问道。
“我左边睡好了,右边没地方睡。”
马提亚斯从面包篮里拿了一块吐司,往上面抹了很多黄油和果酱。
“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安托万把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
“你让我搬来的地方是大英帝国,还是《格列佛游记》里的帝国?”
“什么意思?”
“我的厨房洒进了一缕阳光,我来你家吃早餐。你有蜂蜜吗?”
“在你面前!”
“事实上,我想我明白了。在这里,千米变成了英里,摄氏度变成了华氏度,小东西变成了微缩模型。”马提亚斯啃着吐司。
“我去邻居家喝过两三次茶,我觉得那地方看起来很温馨。”
路易站起来离开桌子,上楼去卧室拿书包,然后走下来。
“我要先送我儿子去学校。你等会儿不去书店吗?”
“我等搬家公司的车。”
“你需要帮助吗?”
“不用,很快的。我的小屋子只能放下两把椅子,不然就‘爆炸’了!”
“随便你!”安托万生硬地回答,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了。
马提亚斯在台阶上抓住了安托万。
“你有干净的浴巾吗?我想在你这里洗个澡,我的浴室根本挤不下。”
“你真是烦死了!”安托万生气地离开了家。
路易坐在车里,自己系好安全带。
安托万开车的时候抱怨说:“真是被他气死了!”
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卡车在他家门口停下来。
十分钟后,马提亚斯叫来安托万帮忙。他出去的时候紧紧地关上了门,就像安托万要求的那样,但钥匙还放在饭厅的桌子上。搬家工人还在门口等着,而他穿着睡衣,站在路中央。安托万把路易送到学校之后,又折回来。
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负责人成功说服了马提亚斯让他的团队安心工作。在一堆工人中间指挥,马提亚斯只会帮倒忙。负责人答应他,等他晚上回家,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安托万等马提亚斯洗完澡,他们一起坐着老式的敞篷汽车离开。
“你去办公室吗?”马提亚斯问道。
“不了,我要去工地。”
“没必要折回书店,那里油漆味还很重。我陪你一起去。”
“我送你去,但你要小心。”
“你为什么这么说?”
“慢点!”马提亚斯喊道。
安托万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开慢一些!”马提亚斯很坚持。
安托万利用一个红灯的空当,从马提亚斯脚底拿起文件夹。
他坐直了说道:“你可以在我的位置上试试看。”
“你为什么把这个放在膝盖上?”马提亚斯问道。
“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马提亚斯拿出一份文件,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打开看!”
汽车一发动,设计图纸贴上了马提亚斯的脸,一路上他都在试着把图纸拿下来。过了一会儿,安托万停在人行道旁一个门廊的下面,铁门正对着一个死胡同。他拿回图纸,下了车。
歪歪扭扭的路面,老式的马厩被改造成了小茅屋。彩色的墙面倒塌在墙边的玫瑰树下,波浪线的屋顶上有的是木头瓦片,有的是板岩瓦片。胡同的尽头是一间泥土房,比其他房子都大,占据了整个地盘。台阶上是橡木制的大门。安托万催促他的朋友快点跟上来。
“没有老鼠吧?”马提亚斯走近问道。
“进来!”
马提亚斯发现里面的空间很大,巨大的窗户采光很好,几个工人正在工作。屋子中间,几级台阶引向了二楼。一个家伙走近安托万,手里拿着图纸。
“大家都在等你!”
麦肯锡三十岁出头,父亲是苏格兰人,母亲是诺曼底[1]人,法语口音透露出他的混血属性。他指着夹层,询问安托万。
“你决定了吗?”
“还没有。”安托万回答。
“卫生间来不及装。我最迟今晚要下订单。”
马提亚斯走近他俩。
“不好意思,”他生气地说道,“你让我穿越整个伦敦,就是让我帮你解决拉屎的问题?
“你等一下,”安托万转过身,面对他的项目经理,“你的供应商让我气死了,麦肯锡!”
“你的供应商也让我气死了。”马提亚斯生气地重复说。
安托万用眼神训斥他的朋友。马提亚斯笑出声来。
“我开你的车,你让你的事务所老板陪你一起。可以吗,麦肯锡?”
安托万把马提亚斯拉到自己身边。
“我需要你的意见,两个还是四个?”
“这是事务所去年收购的一个老式谷仓。我在犹豫是把它拆成两间还是四间公寓。”
马提亚斯环顾四周,他抬起头看着隔间,转了一圈,然后叉腰站着。
“一间公寓!”
“好的,把车开走吧!”
“你问我,我就这么答!”
安托万放弃跟马提亚斯讲话,转身找到瓦匠工,他们正忙着拆旧烟囱。马提亚斯继续观察场地。他爬上二楼,查看贴在墙上的图纸,然后回到夹层的栏杆旁,张开双臂,大声说道:
“一间公寓,两间厕所,大家都开心!”
工人们被吓到了,纷纷抬起头。绝望的安托万双手抱住了头。
“马提亚斯,我在工作!”安托万喊道。
“我也在工作!”
安托万迅速爬上二楼。
“你在干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你在楼下搞个大房间,把楼上分成两个部分,垂直分。”马提亚斯用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
“我们从孩提时代就说过好多次要住在一起。你现在是单身,我也是。这是一间梦想中的房子。”
马提亚斯用双手比画出十字形,重复道:“垂直分。”
“我们不再是孩子了!如果我们想带女人回家,要怎么办?”安托万怒喊道。
“如果我们其中一个人要带女人回家,那么他就……不能进门!”
“你是说,家里不能有女人?”
“是的!”马提亚斯张开手臂,挥舞着图纸,“看啊!就算我不是建筑师,我也可以想象出这个地方梦想中的模样。”
“是的,你就做梦吧!我得工作了!”安托万把他手里的图纸抢过来。
安托万走下楼,一脸抱歉的表情。
“接受你离婚的事实,让我安静工作!”
马提亚斯跑到栏杆处,继续骚扰安托万。但安托万在跟麦肯锡讲话。
“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我们的孩子一起度假的时候不是很开心吗?你明明知道我们相处得非常好。”马提亚斯据理力争。
工人们吓坏了,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们原本一个在扫地,一个在读用法说明,一个在清理工具。
怒气冲冲的安托万离开了他的老板,逃出了死胡同。马提亚斯从楼上跑下来,给麦肯锡使了个安心的眼神,转身走向安托万的车子。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上车,不然我把你留在这里。”安托万打开车门。
麦肯锡挥挥手,气喘吁吁,询问是否可以一起回去,事务所有急事等着他。马提亚斯下车让麦肯锡进去。麦肯锡体形庞大,他努力让自己钻进了汽车后座。然后,车子朝伦敦市区开去。
自从他们离开了死胡同,安托万就没说一句话。车子驶进布特街,来到法语书店门口。
马提亚斯把椅子放倒,让麦肯锡出去。但麦肯锡想事情出了神,没有动。
“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俩以‘夫夫’的方式在一起,我的订单就没问题了。”
“你赶紧给我停下来,我们只是邻居,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还是住在自己家,这没关系。”马提亚斯回答。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托万问道。
“问题不是单身,而是独自生活。”
“这是单身的原则问题。而且我们也不是独自生活,我们还带着孩子。”
“我们是单身父亲!”
“你每句话都要提到单身吗?”
“我想要一间房子,孩子们在里面欢笑。我想回到家,不再是忧郁的周日。我希望周末能跟孩子们一起欢笑。”
“你说了两次!”
“他们连着笑两次,这有问题吗?”
“你就这么寂寞吗?”
“去工作吧。麦肯锡在车里打盹儿。”马提亚斯走进书店。
安托万跟在他身后走进书店。
“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从中能得到什么?”
马提亚斯弯下腰,捡起邮递员从门缝塞进来的信件。
“我不知道,但你终于可以教我做饭了。”
“我说得没错,你一直没变。”安托万要离开了。
“我们请一个保姆。除了哈哈大笑,我们能有什么风险?”
“我反对请保姆!”安托万朝车子走去,“我已经失去了我的母亲。我不希望有一天因为我没有照顾好儿子,让他离我而去。这样绝对不行。”
安托万坐在方向盘后面,启动了车子。在他旁边,麦肯锡打着呼噜,鼻子埋在一张纸巾下面。马提亚斯双手交叉,站在门口,叫住了安托万。
“你的办公室就在对面。”
安托万用手肘顶了一下麦肯锡,然后打开了车门。
“你还在这里干吗?我还以为你工作忙坏了!”
索菲在她的花店里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走进了花店。
马提亚斯加入了白天工作的人群中。客人们进门时因为没看到克洛维先生而感到吃惊,但所有人很快对马提亚斯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书店第一天的销售量让他感到惊喜。晚上,马提亚斯在伊沃娜的餐厅吃晚餐。他想象这份小生意也许有一天能成功,甚至可以送女儿去读梦想中的牛津大学。天黑时,他步行回家。德拉哈耶搬家公司的弗雷德里克把钥匙还给他,然后,弗雷德里克开着卡车消失在街角。
他信守了承诺。他们把沙发还有茶几放在一楼,床和床头柜放在楼上的两间卧室里,衣柜被打扫得非常整洁。楼梯下的小厨房里,餐具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并不大,但每平方米都被塞得满满的。马提亚斯在上楼睡觉之前,把女儿的房间整理了一番,跟她假期在巴黎住过的房间一模一样。
在墙的另一边,安托万关上了儿子的房门。路易睡觉前总是会向他提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问题。这会儿,父亲很高兴儿子终于睡下了。讲故事的人踮着脚下楼梯,想着儿子什么时候不再需要讲故事。这个问题很关键,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重新上历史课。安托万坐在餐桌旁,把老马厩的图纸摊开,在上面涂涂画画。夜深了,他把厨房收拾干净后给麦肯锡发了条信息,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在工地见。
事务所的老板准时到了,安托万把新图纸拿给他看。
“你先把供应商的问题放在一边,告诉我你怎么看这张图纸。”安托万问道。
合伙人的意见马上就出来了。把这个地方改成一间大房子,会推迟三个月的工程进度。需要重新申请相关执照,重新报价。这样下来,整个工程的费用会非常高。
“你的意思是多高?”安托万问道。
麦肯锡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个数字,让他差点跳起来。
安托万把原图纸上用作修改的透明标签扯了下来,扔进工地的垃圾桶里。
“我带你去办公室?”他问老板。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上午晚点再回去。那么,两间公寓还是四间公寓?”
“四间!”安托万离开时回答。
安托万的车子消失在死胡同的尽头。时间还早,安托万决定穿过海德公园。在公园出口处,他眼睁睁地看着红灯亮了三次。他后面的车队在不断加长。一个骑兵来到他的车窗前,看到他还在发呆。
“今天天气不错,不是吗?”骑兵问道。
“好极了!”安托万看着天空回答。
骑兵指向变成了橙色的交通灯,询问安托万:“难道这些颜色之中有种颜色触发了您的灵感?”安托万看了一眼后视镜,被他引起的堵车吓到了,在骑兵的眼色下立刻发动了车子。骑兵不得不从马上下来指挥交通。
“我是发什么神经,让他来伦敦?”安托万开上了皇后大门大街。
他停在索菲花店门口。年轻的花店老板身着白色袍子,就像是一个生物学家。她利用好天气,整理她的花店。百合花、牡丹、白玫瑰、红玫瑰放在人行道上摆成一列的篮子里,争相斗艳。
“你不开心?”她看着他问道。
“你今天早上有客人吗?”
“我在问你啊!”
“不,我一点都不开心!”安托万气恼地回答。
索菲转过身,走进了花店。安托万紧跟了过去。
“你要知道,安托万,”她来到柜台后面,“如果你觉得写信写烦了,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不是这个事,跟这个没关系。马提亚斯让我心烦,他受够了一个人生活。”
“他马上就要跟艾米丽一起生活了啊!”
“他想和我们一起生活!”
“你在开玩笑?”
“他说这样对孩子们更好。”
索菲转过身,在安托万的注视下脱下袍子,然后来到后间。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发出了无比响亮的笑声。
“是的,对你们的孩子来说,有两个父亲是很正常的。”她擦干了眼泪。
“你不用告诉我什么是正常的。三个月前,你还想为一个陌生人去做修女。”
索菲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安托万走近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不正常的是,在一个拥有七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马提亚斯和我居然一直是单身。”
“马提亚斯刚来这里。你呢,你也许不算是单身?”
“我无所谓,但我没想到他会觉得自己很孤单。”
“我们都是孤单的,无论是这里,或是巴黎,还是别处。我们总是试图逃离孤独,搬离原地,竭尽全力去认识不同的人,但毫无用处。一天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家中。那些夫妻或者情侣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他们忘记了快餐盒,他们不恐慌即将到来的周末,也不期待休息日响起的电话铃声。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大都市里,成百上千的人都孑然一身。唯一的好消息是,跟其他人相比,孤独并没有什么不同。”
安托万想把手放在索菲的头上。索菲躲开了。
“去上班吧,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你今晚来吗?”
“我不想去。”索菲回答。
“我是为了马提亚斯才准备的晚餐。瓦伦蒂娜这周末就走了。你必须来,我没法一个人跟他们俩相处。我还会准备你最爱的菜。”
索菲微笑着说:“火腿小贝壳面?”
“八点半!”
“孩子们跟我们一起吃晚餐?”
“就这样说定了!”安托万离开时说道。
马提亚斯坐在书店柜台后面,读着当日的信件。几张发票,一份宣传册,一封学校的来信——通知下周的家长会,还有一沓信是给克洛维先生的。马提亚斯从收银盒子底部拿出一张小纸片,抄下克洛维在肯特郡的地址。他准备在午餐的时候把信寄出去。
他打电话给伊沃娜,预订午餐。“不要因为任何事情打扰我,”她回答他,“第三个凳子的位置是你的。”
门铃响起,一个年轻的美女走进书店,马提亚斯放下了信件。
“你这里有法语报刊吗?”她问道。
马提亚斯指向入口的架子。年轻女人拿了一份日报,走向收银台。
“你想家了吗?”马提亚斯问道。
“不,还没有。”年轻女人风趣地回答。
她一边在口袋里找零钱,一边称赞:“这个书店实在是太可爱了。”马提亚斯向她的赞美道谢,手里接过她的报纸。奥黛丽抬头看着四周,书架上方的一本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踮起脚。
“我看到的书是《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吗?”
马提亚斯靠近书架,点头示意。
“我可以买下它吗?”
“我有一个更新的版本,就在你面前。”马提亚斯从架子上拿下一本。
奥黛丽看了一眼,把书还给他。
“这本是‘二十世纪文学’。”
“是的,但这是全新的。三个世纪的差异。你自己看看,没有折痕,没有一点污渍。”
她开怀大笑,指向上面那本书。
“你可以把书给我吗?”
“我可以帮你提过去,它太重了。”马提亚斯回答。
奥黛丽呆住了。
“我要去法语中学,就在街角。我自己扛过去吧。”
“如您所愿。”
他搬来了旧梯子,靠在书架上。
他深呼一口气,把脚放在第一个台阶上,闭上眼睛,然后艰难地往上爬。到达一定高度后,他伸手摸来摸去,什么都没碰到。马提亚斯眯着眼睛,找到了封面,一下子拿到手里,但他无法从梯子上下来。他的心怦怦直跳,双手竭尽全力抓紧梯子,无法动弹。
“还好吗?”
奥黛丽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不太好。”他低声说道。
“你需要帮助吗?”
他的“不”字如此无力,但奥黛丽还是听到了。她爬上梯子,拿到书,扔在地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放在马提亚斯手上。她一边安慰,一边鼓励他。耐心的她终于成功地让他下了三个台阶。她成功说服他地面不是很远,他低声说道还需要一点时间。安托万走进书店时,马提亚斯距离地面还有一个台阶。
奥黛丽终于放开手。马提亚斯为了找回尊严,弯腰捡起书,把书放进一个纸袋子,然后递给她。她道谢,然后在安托万好奇的眼神中离开了书店。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干吗?”
“我的事业!”
安托万仔细观察他。
“我能帮你什么忙?”马提亚斯问道。
“我们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马提亚斯注意到收银台上的报纸。他拿起报纸,让安托万等等,然后冲向人行道。马提亚斯一路狂奔,他先是经过布特街,然后转向哈林顿街,终于在转弯处追上了奥黛丽。气喘吁吁的他把报纸递给她。
“你太客气了。”奥黛丽对他表示感谢。
“我在你面前出丑了,不是吗?”
“不,完全没有的事情。你这是恐高症。”她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马提亚斯看着她穿过院子。然后,他往书店方向走,又转过身,看到她消失在院子的另一头。过了一会儿,奥黛丽转过身,看见他消失在街角。
“你到底有没有经商意识?”安托万问道。
“她要买《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她在法语中学上班,也许是一位老师。不要批评我为了孩子的教育尽心尽责。”
“不管是不是老师,她连报纸的钱都没有付。”
“我们去吃饭吧?”马提亚斯打开门。
索菲走进餐厅,加入了马提亚斯和安托万。伊沃娜给他们端来一盘烤菜。
“你们餐厅吃饭的人都坐满了,生意不错啊!”马提亚斯说道。
安托万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伊沃娜走开了,没说一句话。
“又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她现在的经营很有问题。晚上几乎没有客人。”索菲说道。
“装修有点老旧了,她要重新装修一下。”
“你现在成了装修大师?”安托万问道。
“我只想帮忙。你得承认这个装修太破了。”
“那你呢?”安托万反驳他。
“你们两个都是浑蛋。”
“你可以负责翻新啊,这不是你的职业吗?”马提亚斯继续说道。
“伊沃娜没有钱装修,她讨厌分期付款,她是老一派的人。”索菲回答,“但是她没错,如果我没有那么多账单就好了。”
“那么,我们就袖手旁观?”马提亚斯坚持道。
“你能不能专心吃东西,五分钟不说话?”安托万说道。
安托万回到办公室,开始埋头工作,为了弥补这周落下的任务。马提亚斯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日程安排。下午的太阳落到了大窗子后面,安托万看了一下手表,他要去学校接孩子,还要去买东西准备晚餐。
路易摆好了餐具,在书房的角落里安静地写作业。安托万在厨房里忙碌着,一只耳朵还听着来自电视机TV5欧洲频道的报道。如果安托万抬起头,他就会认出马提亚斯在书店遇到的那个年轻女人。
瓦伦蒂娜带着女儿第一个赴宴,过了几分钟索菲到达,住在隔壁的马提亚斯最后才到。他们坐在餐桌旁,除了安托万还在厨房忙着。他系了一条围裙,从烤箱里端出一盆菜,然后放在台面上。索菲起身帮他忙,安托万递给她两个盘子。
“排骨青豆是艾米丽的,土豆泥是路易的。你的小贝壳面过两分钟就好了,瓦伦蒂娜的肉饼来了。”
“还有一位客人呢?”索菲打趣地问道。
“跟路易一样的。”安托万回答。
“你跟我们一起吃?”索菲回到餐桌。
“是的,是的。”安托万答应。
索菲一直看着他,安托万让他们先吃,路易的土豆泥要凉了。他给马提亚斯和瓦伦蒂娜端上菜,等待他们的反应。瓦伦蒂娜看着她的盘子,非常激动。
“等你回到巴黎,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回到厨房里。
安托万很快端来了索菲的小贝壳面,等她尝过之后,又回到厨房。
“过来坐啊,安托万。”她请求他。
“我来了。”他手里拿着个洗碗海绵。
安托万做的菜让一桌子人开心不已,但他的盘子没有动过。他一直忙来忙去,很难参与餐桌上的对话。小朋友们昏昏欲睡,眼神呆滞。索菲省去了哄他们睡觉的时间。之后,路易在他教母的怀中睡着了。索菲踮着脚,抑制不住自己想亲吻他的想法。小男孩儿在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睛,嘴巴里嘀咕着“达弗”。索菲回答说:“睡吧,亲爱的。”然后走出去,把门半开着。
索菲回到客厅,给安托万使了个眼色。安托万正在洗盘子,瓦伦蒂娜和马提亚斯在讲话。
索菲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坐回餐桌旁。安托万端了一盘巧克力慕斯来到桌子旁。
“把你今天的菜谱给我吧?”瓦伦蒂娜问道。
“改天吧!”安托万又转身离开。
晚宴结束了,安托万建议让艾米丽继续睡,明天一早他送孩子们去上学。瓦伦蒂娜非常乐意地答应了,现在把女儿叫醒也无济于事。已经是午夜了,就算是去伊沃娜那里搞恶作剧也太晚了,所有人都回家了。
安托万打开冰箱,拿出一块奶酪和面包,坐在餐桌前开始吃晚餐。草坪上传来脚步声。
“我想我把手机忘在这里了。”索菲走进来。
“我放在了厨房台面上。”
索菲找到手机,放进口袋里。她看着水槽边的洗碗海绵,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捏在手里。
“你到底怎么了?”安托万问道,“你有点奇怪。”
“你知道你今晚花了多少时间在厨房里吗?”索菲拿着海绵挥舞示意。
安托万皱着眉头。
“你担心马提亚斯一个人会寂寞,那你自己呢,你想过没?”
她把海绵扔向安托万,海绵掉在了桌子中央。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索菲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安托万在客厅里环顾四周。他靠近墙壁,另一边住着马提亚斯。他用手指敲着墙壁,但没有任何回声。他最好的朋友应该已经入睡好久了。
某一天,艾米丽在日记本里写道:索菲对我爸爸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路易在空白处补充写道:我完全同意。
瓦伦蒂娜把身上的毯子卷起来,跨坐在马提亚斯身上。
“你有烟吗?”
“我不抽了。”
“我想抽。”她从床角的包里翻出烟。
瓦伦蒂娜走到窗户边,打火机的光照亮了她的脸。马提亚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喜欢看她抽烟时吞云吐雾的模样。
“你在看什么?”她把脸贴在瓷砖上。
“你。”
“我变了吗?”
“没有。”
“艾米丽到时候会疯狂想我的。”
他站起身,来到她身边。瓦伦蒂娜把手放在马提亚斯的脸颊上,轻抚刚刚冒出来的胡楂。
“留下来!”他低声说道。
她吸了一口烟,炽热的烟头冒着火星。
“你还在怪我?”
“闭嘴!”
“忘记我刚才说的。”
“忘记刚才说的话,忘记做过的事。生活对你来说是什么,一幅粉笔画?”
“彩色粉笔,不是很美好吗?”
“长大点,我的老兄!”
“如果我长大了,你永远不会爱上我。”
“如果你之后能够长大,我们也许还会在一起。”
“留下来,瓦伦蒂娜,给我们第二次机会。”
“这是对我们两个人的惩罚。我可以偶尔做你的情妇,但不会再做你的妻子。”
马提亚斯捡起烟盒,犹豫了一下,又扔在地上。
“不要开灯。”瓦伦蒂娜叹了口气。
她打开窗户,呼吸着深夜清凉的空气。
“我明天坐火车走。”
“你之前说是周日,有人接你吗?”
“有又怎么样?”
“我认识他吗?”
“不要再伤害彼此了,马提亚斯。”
“好像是你伤害了我。”
“你现在明白我的感受了吗,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分开。”
“他是做什么的?”
“有什么用?”
“你跟他上床也很爽是吗?”
瓦伦蒂娜没有回答,她把烟头扔到了街上,然后关上窗户。
“原谅我。”马提亚斯低声说道。
“我要穿衣服,我回家了。”
有人在门口敲门,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是谁?”瓦伦蒂娜问道。
马提亚斯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
“不知道。你别动,我下去看看,顺便把你的东西拿上来。”
他裹上一条浴巾,然后走出房间。敲门声越来越重。
“来了!”他下楼梯时大喊。
安托万双手交叉,非常坚定地看着他的朋友:
“好的,听我说,有一点一定不能违背:家里不能请保姆!我们自己照顾孩子们。”
“你在说什么?”
“你还想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吗?”
“是的,但也许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谈?”
“‘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谈’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什么时候谈?”
“我是说,我们可以晚点谈!”
“我们现在、立刻、马上谈!我们要建立规则,并遵守规则!”
“我们明天再谈!”
“不行!”
“好吧,安托万,你想建立的规则我都同意。”
“你怎么能同意我想建立的所有规则?如果我说你每晚去遛狗,你也同意吗?”
“不,千万不要每晚!”
“你看,你并不同意我建立的每个规则啊!”
“安托万,我们没有狗啊!”
“不要推脱!”
瓦伦蒂娜裹着床单,在楼梯上探出身子。
“一切都好吗?”她不安地问道。
安托万抬起头,向她点头示意,她回到了房间。
“是的,你真是太寂寞了。”安托万离开了。
马提亚斯关上门,刚刚准备离开,又听到安托万敲门。
“她留下吗?”
“不,她明天走。”
“你现在尝到了甜头,接下来的六个月,不要因为你想她而哭哭啼啼。”
安托万走向台阶,走回自己家中,门廊的灯亮了。
马提亚斯拿起瓦伦蒂娜的物品,然后回到卧室。
“他想干吗?”
“没事,我晚点解释。”
第二天上午的春雨让伦敦焕然一新。马提亚斯坐在伊沃娜餐厅的吧台边上。瓦伦蒂娜走进来,头发还是湿的。
“我一会儿带艾米丽去吃午餐,我的火车今晚出发。”
“你昨天跟我说过了。”
“你能搞定吗?”
“周一她有英语课,周二是柔道课,周三我带她去看电影,周四是吉他课,周五……”
瓦伦蒂娜没有继续听下去。她看到窗外的安托万站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昨晚大半夜找你干吗?”
“你喝咖啡吗?”
马提亚斯向她解释了他为什么搬家,列举了各种优点。路易和艾米丽像亲兄妹一样,对他来说,住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更好安排。伊沃娜吓坏了,留下他们两个继续聊天。瓦伦蒂娜笑了好几次,她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不发表意见?”
“你想让我说什么?如果你们确定在一起能幸福就好!”
瓦伦蒂娜走进厨房找伊沃娜,抱紧她。
“我会尽早回来看你的。”
“人们分手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伊沃娜回答。
瓦伦蒂娜回到大厅,拥抱了马提亚斯,然后走出了餐厅。
安托万等伊沃娜转过街角才离开窗前的办公桌,走下楼梯,穿过街道,走进伊沃娜的餐厅。一杯咖啡在吧台上等着他。
“怎么样?”他问马提亚斯。
“很好。”
“我昨晚给路易的妈妈寄了封信。”
“你收到回复了吗?”
“今天早上到达办公室后。”
“那么?”
“卡琳娜问我,下次开学的时候,路易是不是要把你的名字填在学生手册上的‘伴侣’一栏。”
伊沃娜把吧台上的两个咖啡杯拿走了。
“你跟孩子们谈过了吗?”
整体改造从成本上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但安托万借助图纸,向马提亚斯解释了他昨晚的想法。
他们两个的房子,隔墙没有任何支撑的结构,只需要将墙推倒就能还原房子本来的面貌。然后,在一楼设计一个公共的大型空间,木地板和天花板的个别地方需要改造和翻新。整个工程的工期不会超过一周。
而且,两个通往二楼的台阶正好给每个人一种“回到自己家”的感觉。麦肯锡会到现场落实整个计划。安托万回到了办公室,马提亚斯回到了书店。
瓦伦蒂娜去学校接艾米丽。她决定带女儿去“地中海”餐厅吃午餐,那是当地最好的意大利餐厅。一辆双层巴士把她们带到肯辛顿花园大街。
诺丁山的街道沐浴在阳光下,她们坐在露台上。瓦伦蒂娜点了两个披萨。她们约定每天晚上打电话,报告每天的行程,还有写信。
瓦伦蒂娜刚刚开始新工作,复活节的时候不能休假。但是今年夏天,她们能去度假,就她们两个。艾米丽让她妈妈放心:一切都会好的。她会好好照顾爸爸,睡觉前会检查大门是否锁好,家里的电器是否都关好。她答应在任何情况下都会系上安全带,就连在出租车上也一样。天冷的时候,盖好被子。不浪费时间在图书馆闲逛。不放弃吉他,至少坚持到下学期开学前,最后……最后,瓦伦蒂娜把艾米丽送回学校。瓦伦蒂娜遵守了承诺,她没有哭,至少在艾米丽回到教室之前。当晚,一辆欧洲之星的列车把她带回了巴黎。巴黎北站,一辆出租车把她带往第九区的一个单间。
麦肯锡在隔墙上打了两个洞,很惊喜地跟马提亚斯和安托万确认说:“这不是承重墙。”
“他这样做真是气死我了!”安托万去厨房找水时哼唧道。
“他做了什么?”马提亚斯迷惑地问。
“他的钻头,为了确认我说的话!我至少还认得出承重墙吧!该死,我跟他一样是建筑师,好吗!”
“当然了。”马提亚斯低声说道。
“你看起来不相信我?”
“我觉得你的心理年龄不可信。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个?你直接跟他说呗。”
安托万坚定地走向他的老板。麦肯锡把眼镜放入外套上面的口袋,没让安托万有开口的机会:
“我想三个月之内可以完工,我向你们保证这个房子会恢复本来的模样。我们甚至还可以做个天花板上突饰的模具。”
“三个月?你是准备用勺子来挖这堵墙吗?”马提亚斯加入了他们的对话。
麦肯锡解释说:在这个地区,所有的工程都要事先申请许可证。前期工作要八周,同时事务所可以向相关部门申请停车许可证,用翻斗车来倾倒瓦砾。而把墙拆掉只需要两三天时间。
“如果不要许可证呢?”马提亚斯在麦肯锡耳边说道。
事务所老板懒得回答马提亚斯。他拿起外套,向安托万承诺这个周末开始准备申请材料。
安托万看了一下表,索菲答应他关店去学校接孩子,现在是时候去“解放”她了。安托万和马提亚斯晚了半个小时才来到花店。艾米丽盘腿坐在地板上帮索菲修剪玫瑰,路易在柜台后面按照个头大小整理酒椰的枝干。为了求得原谅,两位父亲请她去吃饭。索菲答应了,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伊沃娜那里吃。这样的话,安托万可以跟他们一起吃晚餐。安托万本人不做任何评论。
吃饭间隙,伊沃娜加入了他们。
“我明天关店。”她喝了一口酒。
“周六?”安托万问道。
“我需要休息……”
看到马提亚斯在啃指甲,安托万弹了一下他的手。
“你不要这样。”
“你在说什么?”安托万无辜地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们俩要一起生活了。”伊沃娜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只是推倒一面墙而已,不要这么小题大做。”
周六上午,安托万带着孩子们去切尔西农贸市场。艾米丽在苗圃里闲逛,选了两株玫瑰树,准备跟索菲一起种在花园里。突然下起了暴雨,他们临时决定去伦敦塔。参观恐怖博物馆时,路易全程做导游,在每个大厅的入口,他向父亲保证:不要害怕,里面都是蜡像。
马提亚斯利用这个上午准备他的订单。他看了一眼第一周卖掉的书单,对业绩表示满意。他在本子边缘处贴上需要重新整理的书单,铅笔在掠过《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这本书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离开了本子,眼神飘向了靠在书架上的旧梯子。
索菲发出一声尖叫,她的手指上出现一道深深的伤口,整枝剪穿破了正在打理的植物枝干。她走到花店后面,用九十度酒精给伤口消毒。她深呼一口气,然后又擦了一次酒精,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花店的门被人推开了,她在医药柜的架子上拿了一包绷带,立刻跑回去接待顾客。
伊沃娜关上洗手池柜子的门,在脸颊上拍了些粉,把头发整理了一番,戴上围巾。她穿过卧室,拿着手提包,戴上太阳镜,走下楼梯,来到餐厅。铁门紧闭,她打开面向院子的门,确定道路通畅,看了一眼布特街的橱窗,在索菲的花店前停留了一下。她搭上了前往老布朗普顿大街的巴士,在售票员那里买了一张票,上了第二层。如果交通顺畅,她应该能准时到达。
双层巴士把她带到了老布朗普顿的墓地。这个地方仿佛充满了魔法。孩子们骑着单车来往于绿色的小道,路上还有几个慢跑的人。在古老的坟墓石头上,松鼠胆子很大地坐着等待行人路过。小小的啮齿动物捧着路人给的榛子,欢快地啃着。伊沃娜沿着中央大道走去,来到面向富勒姆大街的门口。这条前往体育场的路是她最喜欢的。斯坦福桥球场已经人山人海了。每个周六,阶梯座位上的喊叫声让平静的墓地变得欢乐。伊沃娜从包里拿出票,系好围巾,戴好眼镜。
在波特贝罗大街上,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在“电子”酒馆的露台上喝茶,她的摄像师也在一旁。电视台在布里克巷租了间工作室。当天早上,她在那里观看了这一周录制的视频材料。工作是令人满意的。按照这个节奏,奥黛丽可以马上完成她的报道,早日回到巴黎做剪辑。她买单,扔下她的同事,决定利用剩下的一个下午去逛商店,这个地区有很多商店。她站起身,把道路让给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在忙碌的一周之后,他们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曼联的球迷同时站了起来。球打中了切尔西队的球门又弹了回来。伊沃娜拍手。
“天啊,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真是羞耻!”
他旁边的男人笑了。
“相信我,在坎通纳时期,就不会这样。”她表现出愤怒的模样,“你甚至不会对我说,这些蠢货只需要再专心点,就不会踢偏,不是吗?”
“我什么都不说。”男人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你对足球一窍不通。”
“我喜欢板球。”
伊沃娜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对足球一窍不通……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你知道吗?如果你所在的街区的人们知道你是曼联球迷,会怎么样?”男人在她耳边说道。
“不然我为什么一路上如此小心翼翼?”
男人看着伊沃娜,她的眼睛紧紧盯住草坪。他翻看放在膝盖上的小册子。
“这是赛季末吗?”
伊沃娜不回答,全神贯注投入比赛。
“那么下周末,也许你有机会来我这里?”男人继续问道。
“再说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上切尔西队的前锋。
她把一只手指放在男人的嘴巴上,补充说道:
“我不能同时做两件事。如果没人决定拦住这个蠢货的进攻,那么我的晚上就泡汤了,你的也是。”
约翰·克洛维握住伊沃娜的手,抚摸岁月在上面留下的棕色痕迹。伊沃娜耸耸肩:
“我年轻的时候,双手很美。”
伊沃娜突然站起来,脸部抽搐,屏住呼吸。球踢偏了,被踢回了另一半场。她叹了口气,坐下来。
“我这周很想你,你要知道。”
“那么下个周末过来!”
“是你要退休,不是我!”
裁判吹响了中场休息的口哨。他们去小卖部买饮料。在爬台阶的时候,约翰询问书店的情况。
“这是他工作的第一周,你的‘波皮诺’适应得不错,如果这是你想了解的。”伊沃娜回答。
“这正是我想了解的。”约翰重复说道。
孩子们很早就回了家,然后在房间里玩耍,等待下午茶。安托万穿着围裙,靠在厨房的灶台上,专心读着一本关于薄饼的菜谱书。门铃响了。马提亚斯在草坪上等着,站得笔直笔直。安托万看着他的奇装异服。
“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带着滑雪镜吗?”他问道。
马提亚斯推开门走进去,一脸疑惑的安托万一直看着他。马提亚斯把一块折叠的篷布扔在了脚边。
“你的割草机在哪儿?”他问道。
“你在我的客厅里要割草机做什么?”
“你的问题真让人讨厌!”
马提亚斯穿过房间,来到房子后面的花园。安托万紧随其后。马提亚斯打开了工具库的门,搬出割草机。他确定了轮子没有接触地面,保证了整体的平衡。
割草机的马达开始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噪声。
“我要去叫医生了!”安托万吼道。
马提亚斯往反方向走去,进到房子里,把篷布折起来,回到自己家。安托万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央,不知道他的朋友哪根弦出了毛病。突然,一声巨响,隔墙晃动起来。接着又响了一下,马提亚斯欢快的脸从一个巨大的洞中探出来。
“欢迎回家!”神采飞扬的马提亚斯还在继续钻墙。
“你疯了!”安托万吼道,“邻居们会揭发我们的。”
“加上花园里的噪声,我觉得不会被发现。帮我一把,不要抱怨。我们两个人,可以在天黑前把墙推倒。”
“然后呢?”安托万看着地板上落的灰尘。
“然后,我们把尘土装进垃圾袋,放到你的工具库里,再分好几周慢慢运走。”
隔墙的另一个计划泡汤了。马提亚斯继续钻墙,安托万在思考善后工作,好让他的客厅看起来是正常的。
楼上的卧室里,艾米丽和路易打开了电视机,坚信地震刚刚袭击了南肯辛顿地区。夜幕降临,他们很失望地球没有再震动,但很高兴参与这项秘密行动——帮助运输沙土袋子到花园里。第二天,麦肯锡被紧急召唤,安托万的口吻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没办法,他只得周日找人把办公室的大卡车开来了。
周末快结束时,虽然天花板有几个地方还需要粉刷,马提亚斯和安托万算是正式搬到一起住了。整个团队被邀请过来庆祝这一盛事,当麦肯锡听说伊沃娜答应从家里出来参加晚会时,他决定也留在他们家。
大家第一番谈话的关注点在房子的装修上。安托万和马提亚斯各自的家具在一个屋檐下显得很不协调。按照马提亚斯所说,一楼客厅应该像僧侣住的地方一样朴素。安托万意见相反,他觉得一楼客厅要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之后,大家开始帮忙搬家具。马提亚斯的独角小圆桌放在安托万的两张扶手椅之间。五比一的投票结果出来后(马提亚斯只有一票,安托万优雅地弃权),马提亚斯眼中的波斯地毯——在安托万看来产地不明——被收起来放进了花园的棚屋里。
为了让大家达成一致,麦肯锡负责接下来的改造工程。只有伊沃娜有权否定他的提议。不是因为她决定如此,而是因为每次她发表意见,事务所老板的脸就会变红,他只会说一句话:
“你说得完全没错。”
晚会结束时,一楼被重新安排妥当,就剩楼上的问题。马提亚斯觉得自己的卧室没有安托万的卧室好看。安托万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他答应会尽快解决这一问题。
注释:
[1]译注:诺曼底在法国北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