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涛鬼话(6)
回到家里，卫薇薇已经睡了。我轻轻地躺在她旁边，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现在我对这个房子有种越来越深的依恋，受到再大的压力，即使被仇红吓得心惊肉跳头皮发麻，只要想到家，想到这里不再是只有一张冰冷的床和一大堆垃圾，心里的不快都会被冲淡许多。即便是那天在电梯里遇到了怪事，但和卫薇薇在一起，很快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我一直在怀疑同事怎么会知道我又撞鬼的事，而且还闹到头儿那里去了。后来卫薇薇主动交代，是她跟新闻部的一个朋友提起过，结果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为此和卫薇薇大吵一架，不过很快就和好了。毕竟，遇到事情时的确需要倾诉，尤其是心理承受能力相对脆弱的女人。
夜凉如水。卫薇薇翻了个身，我伸手搂住她，她似乎知道我回来了，喃喃咕哝了一句什么，又在我的臂弯中沉沉睡去。我搂着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思考。
毫无疑问，近来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和那个神秘的仇红有莫大的关系。我不相信一切都只是巧合，细细分析后，反而有一种跳进早已布置好的圈套的感觉。
但是，仇红绝对没有理由保证我会按照她的话去做。而且，她又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想法，还说得一字不差？
除非，她是非常非常了解我的人。
是小奇？我心里打了个冷战。不会不会，他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小奇这人一向爱占人小便宜，他花了那么大的成本，甚至赔上单位的摄像机，又得到了什么？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小奇有机会布置好一切，但他没有动机。再说，仇红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就算是小奇的同伙，但想起那天小奇在医院里的惊叫和大汗，想起他哆嗦的嘴唇和颤抖得跟打摆子一样的脚，那绝对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害怕。
那么，又是谁？
仇红第二次打电话只说了抽屉里有尸牌的事，我就给吓得够呛，结果什么都没有听到。有价值的线索当然也就没有了。
第三次，仇红指出了可乐罐子在抽屉里。她怎么会知道那个可乐罐子的事？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噩梦，但是一觉醒来，却发现真的有个可乐罐子在轮胎旁边，和梦里的一模一样！那究竟是不是个梦啊？那个从汽车底爬出来的人是仇红？卫薇薇说撞人是她骗我的，但是，当时我的确听见了“砰”的一声闷响，这又怎么解释？
而后仇红说的那个电梯的故事，同我和卫薇薇后来的经历简直如出一辙。我努力回想那天站在电梯口的女人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长什么样子。后来在到第二十九层看到的黑影也是那个女人吗？
难道说，她，就是仇红？
如果说上面的问题都无法解答，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天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仇红，她不是人！我曾经偷偷查过热线来电的号码，每一次仇红打来电话时，都没有显示。
可是，就算她不是人，又想干什么？就算是鬼，如此故弄玄虚地害人也得有个理由吧？
6.寻找仇红
“HELLO，HELLO？”
“喂……你好。”又是个小丫头片子。
“HELLO，你好。这位朋友，你是今天第一个打进我们热线的听众，可以得到金鼎公司的运动型太阳眼镜一副。怎么样，有什么感想要给大家说吗？”
“恩，我想……其实本来我不是要打电话来中奖的，我是想说点自己的想法。”
“好的请讲。”
“唔，我在想，那个仇红姐姐，她讲的事情，好可怕哦，而且我的同学都说那些是真的……”
我心里涌出一阵奇怪的难以名状的感觉，于是我打了个哈哈：“哈，仇红朋友，如果你听到了的话是不是很自豪呢。现在已经有朋友喜欢听你讲的故事了——”
“我……觉得，”这个该死的小妞居然打断我，“仇红姐姐的故事最好听。我一直都听小涛鬼话，但是，只要没有仇红姐姐打电话来，我就觉得没意思了。而且，我的好多同学都是这样觉得……”
“哦，看来仇红小姐在这里是找到知己了。恭喜仇红小姐，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今晚会有空打电话进来。这位朋友你是要在收音机前等她吗？”
“嗯。”
“好的，”他妈的你慢慢去等吧！“现在让我们来听听下一位听众的电话。喂，你好。”
“喂，小涛你好。”
“你好！”我摆出最高昂地热情，拿出最亲切的声音，“这位朋友有什么好的故事能给大家分享吗？”
“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说一下我的看法。我觉得刚才那位朋友说得非常对，我跟她的感觉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上回她没有打电话进来……”
该死！又是个踢场子的，这不是在扫我面子吗？
接了一通热线电话，我不得不把预备留给只有出现播出事故时才应急用的音乐插上，好让自己有时间思考一下该什么收场。
今天真是他妈的撞邪了！接连几个电话打进来，居然都有同一个意思：期待仇红！
这让我很郁闷。毕竟，我是这个栏目的主持人，大家希望听到的应该是我的故事。然而现在我这个位置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叫仇红的女人给抢走了。
我的心情实在是矛盾极了，一方面我希望仇红不要就此销声匿迹，可以让我的节目继续有亮点，继续保持这样高的收听率，我知道，单凭我自己，恐怕很难做到这一点；但另一方面，我又极不愿意看到仇红抢走我的地位。
音乐快结束了，热线电话信号灯在闪个不停，让我更加烦躁。怎么办？接？如果是仇红呢？不接？不接肯定不行，节目时间还没有到。
怎么办？我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苦笑。
然而，那天，仇红始终没有来。可我还是害怕，怕有一天所有的听众都是奔着仇红而来的，对我这个主持人则不屑一顾。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这个节目是我的！
不行，我要把我的小涛鬼话抢回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涛鬼话是我的！
但是，怎么下手呢？
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找出仇红！要找出仇红，就是再去按照仇红讲的那个雨衣鬼的故事走一遍！
我在心里盘算着去省大三教走一遭的计划。如果是按照仇红的角度故事演一遍，首先，得是一个晚上，我得把省大三教弄停电，把那些用功的书呆子们统统赶出来；然后我得一个人进去，找个地方藏好；再然后，我得等到有对情侣到来，尾随他们，当那个男孩去撒尿时，趁女孩不注意把男孩勒死，穿上雨衣——对了，还得是雨天……
荒唐荒唐！绝对不成立。
那么，换个角度，按照当初我原创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角度，首先还是弄个停电什么的，这很容易。然后带着女朋友去三教里面，当然女朋友正好由卫薇薇来，然后她带着雨衣去上厕所，我在外面等……
要是卫薇薇被害了呢？我开始设想，卫薇薇穿着雨衣，胆战心惊地进厕所，我站在外面一边等一边抽烟，而她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卫薇薇了，也许就是那天在电梯口看见的神秘女人，然后呢？卫薇薇也变成鬼……
该死！
一道灵光忽然闪进我的脑海！我目瞪口呆！
我知道了！天啊，太可怕了。
我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错！我终于明白她讲那个雨衣鬼的含义了。一定是这样，她不是鬼，事实上整个事情都没有鬼！她是个人！而且绝对是个心机深不见底的人。不，不是一个人！他们不止一个人，至少三个！如果这一切是个圈套，那我会拍案叫绝，即使被陷害的人是我！因为每一步棋都恰到好处，步步紧逼，每一个恐怖故事过后，我都会再经历一次，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明知道是火坑，也只能往下跳。
我说如果，因为我情愿自己错了。我情愿相信仇红是来自冥冥的幽灵，甚至是来加害于我的。
因为事实太可怕了，可怕到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接受。
夜阑人静，卫薇薇挽着我的手，两个人像一对学生情侣一样漫步在省大的校园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葱郁大树依旧，湿碎芳草依然。看着水泥乒乓球桌，永远没有篮网的篮球架，布满灰尘的操场，爬满常春藤的教学楼，依然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恍惚间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在这里念书的日子，又好像是昨天才离开一样。一切都没有变，除了我自己，这让我很有点物是人非的感慨。
卫薇薇想必也和我一样很有感触，她把头倚在我肩上问我：“如果我们当年认识，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挽着手在校园里？”
“不知道。也许吧。”我叹了口气。
正好赶上暑假，学生都回家的回家打工的打工，校园里空旷一片。选的真是时候，我暗想，如果在节目一开始就讲这个雨衣鬼的故事，那时候学校还没有放假，自习室里肯定是人满为患。而现在自习室里肯定没有人，这倒少了许多麻烦。
三教庞大的身躯像一头怪兽一样耸立在黑暗之中。因为放假，没有一盏灯是开着的，甚至连大门也锁上，更不要说自习室了。我带着卫薇薇走到门口。
“来这里干嘛？”卫薇薇不解地问道。
我没有告诉卫薇薇来省大到底干什么，只是说来找点过去的回忆好有灵感和素材继续编故事。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但我知道，她其实明白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那天回家看见卫薇薇已经睡着了，后来她说她并没有听我那期节目，但是，我知道她多半是听了。我看着她叹了口气：“我上期节目你真没有听吗？”
“跟你说了没有啊，干吗问这个？”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冷笑着摇摇头，拿出钥匙打开三教大门。
“咦？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任何一个在省大待上两年的人都知道，三教大门门锁从来就是坏的，只要一把大小差不多的钥匙都可以打开，”我冷冷道，“从我在这里读书时就是如此。”
没有路灯，回字型的走廊里面昏暗无比，一股阴寒包围着我们。如果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定会怕得要命。但是现在，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臂弯里的卫薇薇也不能让我产生丝毫的爱怜，我的心里只有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情绪！
沿着回字走廊慢慢地往前走，心里的这种情绪就越发强烈。想着家里整洁的地板，想着衣橱里充满洗衣粉味的干净整齐的衣服，想着温暖的床铺、被单和枕套上偶尔留下的发丝，甚至汽车里充满温馨香水味的公仔玩具，我的心里一阵难受。
那是深深的失望和悲哀。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这样做了，我就要失去这一切了。家里又会回到过去的混乱肮脏，冰箱里又会有数不完的啤酒，地板上又会是烟头和空酒瓶，空气中又会充满那种混着汗臭的烟味。我不愿意这样，我绝不忍心回到那样的日子里。
但是，想着每一次经历的怪事，想着每一次仇红恐怖的电话之后我都要亲身经历一边这种恐怖，想着自己每一次独自走在暗处时的心跳和冷汗，算了，该结束了。不是我的东西，终究不是我的，一切都该了结了。我实在是受够了。
上楼，走到了楼梯口的厕所旁，我顿住脚步，是这里了吧。
“干吗？”卫薇薇问道，“你要上厕所？”
“不是我，是你。二楼是女厕所。”我冷笑道。装得真他妈的像那么回事啊。
“什么？”她似乎不太理解，“我没说我要上厕所啊！”
“算了，我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我摇摇头，挣脱她挽着我的手，摸出一支烟点上，“这样好了，讲个故事。”我毫不理会卫薇薇眼神中的不解和疑问，自顾自地开口说道：“是一个关于电台主持人的故事。”
抽了一口烟，我开始讲了：“这个电台NJ主持一档恐怖灵异节目。他有一个竞争对手，主持一档音乐节目。这档音乐节目在电台里是头号热门栏目，而恐怖灵异节目则排在第二。然而，那个恐怖灵异节目越来越火，收听率越来越高，大有后来居上之势。音乐节目的主持人是个很高傲的人，她要阻止这样的事发生，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恐怖节目有热线电话，由听众来讲鬼故事。每一次节目，音乐节目的主持人都会打电话进去，自称是一个听众，甚至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仇红。每一次，这个仇红都讲一个非常恐怖的故事，讲完故事之后，怪事就发生了。每一次那个灵异节目NJ都要遇上恐怖邪门的事情，而且跟仇红电话里的故事大致差不多。”
“这事情没法解释，那个灵异节目NJ认为自己是遇鬼了，就是那个叫仇红的女鬼。”
“其实，这一切都是仇红和那个音乐节目的NJ布置好的圈套！目的就是把电台头号NJ的位置牢固地把握在音乐节目NJ的手中。”
我一口气说完，抬头看看卫薇薇，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偏头一笑：“好听么？这个故事。”
“你是在说……我？”卫薇薇往后退了一步。
我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被揭穿了吗？还是在装傻？不过，不得不佩服，她的演技实在是出神入化。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你以为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因为我嫉妒你把小涛鬼话带到收听率第一，全市第二的位置？”
我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你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冯小涛，你这很无聊，”她摇摇头，直视着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