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诺贝尔文学奖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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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六个寻找剧作家的角色(1)

剧中人物

剧中角色:

父亲

母亲

儿子(二十二岁)

继女(十八岁)

小男孩(十四岁,无台词)

小女孩(四岁,无台词)

帕奇夫人(后来出场的角色)

剧院演员:

导演

女主角

男主角

女配角

女青年演员

男青年演员

其他男女演员

舞台监督

提词员

剧务

布景师

导演秘书

剧院看门人

剧院工作人员

故事发生在白天,某剧院的舞台上。

本剧是不分幕,也不分场的。在整个戏剧演出中将有两次停顿:第一次是在导演和角色们讨论戏剧情节的时候,其他演员暂时离开舞台,现场停顿一段时间但不落幕。第二次停顿是因为布景师的工作出了错,误将幕布放了下来。

〔观众进入剧场时,舞台就像是还没有准备好演出一样,一切都杂乱无章。舞台上的幕布是拉开的,两边没有侧幕;台上的光线昏暗极了,而且没有任何布景,空荡荡的。

〔舞台左右两侧都有楼梯,供演员们上下舞台所用。

〔舞台一侧,提词员的席位已经布置妥当。舞台另一侧的前方,摆放着专门为导演准备的小桌和靠椅。

〔另外,舞台上还有一大一小两张桌子和一些散乱摆放的椅子,都是供排练使用的。隐藏在舞台角落里还有一架钢琴,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到。

〔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蓝衬衫、腰上别着工具袋的布景师走上舞台。他在舞台后方的角落里找了些布景用的木板,搬到前台。他比画了一下木板的摆放位置,便蹲下钉起钉子来。这时,听到敲击声的舞台监督马上从化妆室跑了上来。

舞台监督 喂,你在干吗?

布景师 干吗?我当然是在布景!

舞台监督 现在这个点吗?(看一下手表)都十点半了,导演马上就要过来排练了。

布景师 我工作也是需要有时间的,这你知道吧。

舞台监督 会有时间给你弄的,但不是这个时候。

布景师 那是什么时候?

舞台监督 只要不在排练时间就行。现在请你走开点儿,快把这些都收拾了。我马上要安排排练了,今天排练《角色扮演的游戏》第二幕。

(布景师一边喘着粗气收拾着木板,一边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走下了舞台。此时,剧团的十来个男女演员三五成群地走了过来,他们是准备来排练皮兰德娄的戏剧《角色扮演的游戏》的。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向舞台监督问好。寒暄一番之后,一些演员走进化妆室去准备,其他演员则留在舞台上等着排练。舞台上的人或坐成一圈,或站着聊天;其中有人抽烟,有人大声读着报上的新闻,还有人发起了牢骚,无非是一些对分配的角色不满的闲话。提词员把剧本夹在胳膊下,静静地等候着导演的到来。这时,一个演员坐到钢琴前,弹奏起舞曲,其他演员按捺不住,纷纷跟着音乐跳起舞来。

(为了让这场即兴表演更加具有欢乐和活跃的气氛,男女演员都应穿着颜色鲜亮的服饰。)

舞台监督(拍手,要求安静下来)安静,安静!导演已经来了。

(钢琴声和舞蹈顿时停下来。演员们齐刷刷地望向门口,看见导演的身影果然出现在那里。他戴着硬顶的礼帽,胳膊下夹着一根手杖,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正穿过通道,向舞台走来。演员们纷纷向他问候,秘书向前递上一些信件:有几份报纸和一份装在文件袋里的剧本。)

导演 有没有信?

秘书 任何信都没有。所有的邮件都在这儿了。

导演(剧本交给秘书)送到我房间去吧。(然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对舞台监督说)这里太昏暗了,把灯打开。

舞台监督 是,这就开灯。

(舞台监督指挥人将灯打开,演员们所站的舞台左边在一瞬间亮了起来。提词员坐到他的位置上,扭开面前的一盏小灯,翻开剧本。此时,舞台上慢慢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导演(拍手)大家注意了,现在开始排练!(向舞台监督)还有人没到吗?

舞台监督 女主角还没到。

导演 每次都是她。(看了看表)这会儿已经迟到十分钟了。这次一定得扣她的工资,她才不会再犯,帮我记下来。(他话音未落,女主角的声音从门口远远地传来。)

女主角 来啦,来啦!(她穿着一身白衣服,头戴一顶大檐帽,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狗,急匆匆地从通道跑上舞台。)

导演 你怎么老迟到?

女主角 对不起,对不起,我早就出门了,可是等了好久都拦不到出租车,你叫我怎么办呢。现在应该还没开始吧,况且第一场也没有我的戏。(随后她叫来舞台监督,把小狗抱到他怀里)请帮我把这个小乖乖放到我的化妆室里,关上门,别让它跑出来。

导演(不满)怎么排练还带只狗来,你是嫌这里不够乱吗?(又拍拍手,朝提词员示意)开始!开始!准备排练《角色扮演的游戏》第二幕。(他坐上专用靠椅)安静一下,这一场该谁上了?

(演员们从舞台中央散开来,走到旁边去候场,台上只剩下三个准备出场的演员和女主角。女主角似乎没听见导演的话,仍坐在舞台中间的小桌旁。)

导演(对女主角)这场有你的戏吗?

女主角 我吗?没有呀。

导演(恼火)天哪,那你能坐到别处去吗?(女主角忙站起身,走到舞台旁的椅子上坐下。)

导演(对提词员)正式开始!

提词员(读剧本)“在莱奥·加拉的家里。这是一间同时具有餐厅和书房功能的奇怪房间。”

导演(向舞台监督)这一场的房间用红色来布置。

舞台监督(记在记事本上)红色。好的!

提词员(继续朗读剧本)“房间里一张长餐桌上摆着饭菜,一张书桌上堆满书和纸;还有几个书架和一个装着餐具的橱柜。正门在右边,后门是通向莱奥的卧室的,左边的侧门则通往厨房。”

导演(站起身指挥着)大家都听着!那边是正门,从这边是可以通向厨房的。(转身向扮演苏格拉底的演员)你演出时要从这边进入,从那边下场,一定记住了!(向舞台监督)后面要用幕布作为界限,当作是房间的门。(又坐下)

舞台监督(记下)好的。

提词员(继续读剧本)“第一场。莱奥·加拉,吉多·维纳斯,菲利普,也就是苏格拉底。”(向导演)人物动作的那部分词要念吗?

导演 念!念!我已经跟你说过无数次了。

提词员(继续读剧本)“幕布拉开时,戴着厨师帽、系着围裙的加拉正用木汤匙将一个鸡蛋打碎在锅里。菲利普也同样穿着一身厨师服在打着鸡蛋。吉多·维纳斯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男主角(向导演)导演,打断一下,我能不带厨师帽吗?

导演(不高兴)当然不行,要按剧本里说的那样做。(手指着剧本。)

男主角 但是这样很可笑!

导演(生气,跳起来)可笑!可笑吗?你要我怎么办,法国那边没有好剧本,我迫于无奈才拿皮兰德娄的剧本来排练。他的剧本向来就晦涩难懂,没人看得懂他的剧本,演员、剧作家、观众,统统都看不懂,他这是存心让人难堪!(演员们笑起来,导演走向男主角)这个厨师帽子你必须得戴上,这是没办法的事。另外,你在表演打鸡蛋的时候还要注意,不仅要演出打鸡蛋的这个动作,还要想想剧本里更深层的含义,你就好比这个鸡蛋的壳。(演员们哄堂大笑起来)安静!我在说戏呢,别吵!(向男主角)在这个戏剧里,你代表的是理智,你太太代表的是本能。就像这个蛋壳,里面没有东西来填充它,它就是个空壳;那么同样的,如果理智没有本能来充实,那理智也是虚无的。你要好好地琢磨一下这个角色,在扮演时要把自己变成自我意识的傀儡,任由它的操纵。明白吗?

男主角(耸耸肩,摊开手,表示无奈)对不起,不明白。

导演(回到原位)我也不明白,但我们也得继续演下去,相信最终的表演效果会好的。(以讨好的口气)你应该多揣摩一下,多下点功夫,否则用这样晦涩难懂的台词,表演又吸引不了观众的话,那咱们这戏就彻底演砸了。(又拍手)重新开始,来吧,快点!

提词员 对不起,导演,我能进我的包厢去吗?这里风太大了。

导演 行,进去吧。

(这时,剧院看门人走了进来。他头戴一顶装饰着飘带的帽子,走过通道来到舞台前面,向导演通报有六个角色来排练了。那六个角色远远地跟了进来,正迷茫不安地打量着剧院里的一切。

(在演出这个戏剧时,为了达到舞台效果,应尽量避免这六个角色和剧院演员们的站位混淆在一起。所以当这六个角色上场时,导演要把这两部分人安排在不同的位置,再辅以不同颜色的灯光照明,这样让观众更容易区分人物,并且能更好地参透剧情的发展。除此之外,在这里也可以采用另一种方法——让六个角色都戴上面具。面具必须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制作面具时注意采用轻薄的材料,防止演员们用它表演时流汗变形。这六个角色并非幽灵,而是需要塑造成真实的戏剧人物形象,他们代表着既定的含义,因此使用面具的表演要比演员们不确定的表演更加真实,表现更加稳定。这些面具对突显人物身上的特点十分有帮助,可以起到强化角色的艺术造型的作用,每一个角色将自始至终地呈现出他们不同的感情特点。比如说,父亲的感情特点是懊悔,继女的感情特点是仇恨,儿子的感情特点是傲慢,母亲的感情特点则是悲伤。母亲的面具在眼部和面部都可以粘上一些蜡制的眼泪,以突出她悲伤的形象,就像教堂里表情悲伤的圣母。他们的衣服布料和款式也应该特殊制作,不能像是在外面的商场中所能买到的,而是要由裁缝店专门定制。服装不需要多么华丽,但一定要整齐而又笔挺。

(父亲大约五十岁,头发略有些稀少,但还没到秃顶的程度。红润的嘴边长满浓密的胡须,脸上总是带着一种空洞又自以为是的微笑。他有着苍白的皮肤,宽阔的前额,一双锐利而明亮的蓝色圆眼睛。穿着一件深色的上衣和一条浅色的裤子,言谈举止时而粗暴冷漠,时而温柔和蔼。

(母亲看上去像是长期在羞辱和自卑的心理重压下生活着,显得畏缩而怯懦。她穿着一身简朴的黑衣服,蒙着寡妇所带的黑面纱。面纱下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孔,脸色是蜡黄的,眼睛始终是下垂着的。(继女,十八岁,性格冒冒失失,言谈举止有些傲慢无礼。长得很漂亮,外表有一种清新的雅致,同样也穿着黑孝服。她看不起她弟弟——十四岁,也穿着黑孝服——胆小懦弱的样子,但对她的妹妹——约四岁,身着白色衣服,腰上系着一条黑丝带——却格外温柔怜爱。(儿子,二十二岁,个子很高。他对父亲总是冷嘲热讽,态度轻慢,对母亲则是漠然不加理睬。他身穿一件淡紫色外套,系着一条绿色长围巾。)

舞台看门人(将帽子摘下,拿在手里,表示尊敬)打扰一下,先生……

导演(语气很不耐烦地回答)什么事?

舞台看门人(怯怯地)这几个人想要见您。(导演和演员们都有些吃惊,转身看向进来的六个人。)

导演(恼怒)没看见我在排练吗?你也知道我在排练时是不喜欢别人来打扰的。(又转向这六个角色)你们从哪里来的?有什么事吗?

父亲(向前走几步,稍稍靠近舞台,其他的人也跟着向前走几步)我们是来这里找一个编剧的。

导演(生气中带着吃惊)一个编剧?哪个编剧?

父亲 先生,任何一个编剧哪怕没点儿名气的都可以的。

导演 我们根本就没在排新戏,我上哪儿去给你找编剧呀。

继女(兴奋地跑上台阶)这样更好啦!先生,我们可以给你带来新的剧本、新的故事。

某演员(在其他演员的嘲笑和嘈杂声中)哎哟,大家快听哪。

父亲(跟随着继女走上舞台)她说得没错,可惜这里没有编剧。(向导演)或许您会愿意当这个编剧……(母亲拉着小男孩和小女孩的手走上舞台的几级楼梯后停住,安静地等候着。儿子不耐烦地看着他们,仍留在原地。)

导演 各位不要开玩笑了。

父亲 我们没有开玩笑,先生!恰恰相反,我们会给您带来一个具有曲折离奇、情感纠结的极好的剧本。

继女 是的,您就等着靠它赚钱吧。

导演 拜托你们不要再打扰我们排戏了,跟一帮疯子讲废话只会耽误我们的时间。

父亲(失望不已,仍稳住情绪)唉,先生,我想您一定知道,人生本身就充满着无数的荒唐的,这些荒唐肆无忌惮地存在着,它们完全不需要那真实的外表,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真实的。

导演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

父亲 我的意思是,所有违反常规的事情都被称作疯狂,但是疯狂可以让那些想象出来的东西具有合理的要素,它们将会和真实的事情没什么区别。请原谅我直率的提醒,如果这也被叫作是疯子,但是它可是你们这种职业中唯一的真实。(演员们愤愤不平地躁动起来。)

导演(站起身来打量着他)难道你是这样认为的?在您的眼里,我们的职业和疯子干的工作一样,是吗?

父亲 嗯,把假的事物演成真的,这毫无必要,完全是为了娱乐观众而已。你们的工作就是在舞台上赋予虚构的剧中人物以生命,难道不对吗?

导演(马上代表演员们表示愤慨)先生,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演员的职业绝对是高尚的。虽然现在的这些新涌现出的剧作家们只给我们写出了一些狗血的剧本,让我们演一些呆若木鸡而不是鲜活的人物角色,但我们却觉得骄傲,因为我们在舞台上也曾经给那些不朽的优秀艺术作品以生命!(演员们鼓掌,对导演的话表示十分的满意与赞同。)

父亲(情急,抢白)没错,您说得太对了。你们创造出来的角色,比那些呼吸着空气、穿着衣服的人更有生命力。也许那些角色并不那么现实,然而却更具有真实性。您的说法和我不谋而合。(演员惊讶不已,面面相觑。)

导演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