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大兴
50.树华农场 大门 日 外
秦妙斋倚靠在藤萝架下,拿着一只苹果在啃,远远地看见石板路上来了三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位女的,矮身量,像个油篓似的慢慢往前走,走得很吃力。她叫明霞。她的后面是个中年的挑案,挑着一大一小两只旧皮箱,和一个相当大的铺盖卷,挑案的头上冒着热汗;最后,是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一身整齐的西服,打着领结,头戴着一顶有点旧的礼帽,戴一副手套,他一手里拿着个旧洋瓷的洗脸盆,有些不伦不类。他是明霞的丈夫尤大兴。
尤大兴好像走得不耐烦了,想赶到前边来,可是石板路很窄,而挑案的担子又微微地横着,他不容易赶过来。他想踏着草地绕过来,可是脚已迈出,又收了回去,好像很怕踏损了一两根青草似的。他要把脸盆递给女人,她没有接取的意思。她仅“啊”了一声,把手缩回去。
于是,这盆“咣叽”一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明霞立定了,无聊地,含怨地,轻叹了一声,只好俯身捡起了这脸盆,洋瓷摔掉了好几块;尤大兴对这小小的事故并未在意,仍疾步向前。
挑案也立住。先往四下一望,而后跟了过来。
三人走到了藤萝架处,明霞突然发现秦妙斋正盯着她看。
秦妙斋有点兴奋,拿出他自认为最美的姿态,倚在藤架的柱子上,看着她。
明霞放慢了脚步,挡在了挑案的前头。
挑案不耐烦了:走不走嘛!
秦妙斋:你们是干什么的?
他口气很不客气地问尤大兴,眼睛还看着明霞。
尤大兴不回答他,只信步往里走。
秦妙斋三步两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
秦妙斋:问你话!
尤大兴还是不答,随手一拨,把妙斋拨开,照样往前走。
秦妙斋闭了一会儿眼,睁开眼。
秦妙斋(突然恍然大悟):会不会是新来的主任?
他扔掉苹果,从小道跑回了农场。
51.树华农场 两层楼大厅 日 内
秦妙斋跑到大厅。
丁务源手里拿着条冒热气的毛巾,一边擦脸,一边从屋里出来。
秦妙斋(气喘吁吁):不好了,新主任来了。
丁务源:不要慌,我昨天就知道了。
秦妙斋:我去组织大家抵制他进农场。
丁务源:哎,秦老兄,不必这么大张旗鼓,你先上楼回避一下吧。
丁务源扔了毛巾,几步就把妙斋赶上,拉住,让他先上楼。妙斋还要往前走,丁务源连推带搡,把他推上楼去。
而后,丁务源把纽子扣好,稳重庄严地站在门前。
丁务源迎着尤主任。满脸堆笑地,他向尤先生拱手。
丁务源:欢迎!欢迎!欢迎新主任!这是……
他的手向明霞高拱。没有等尤主任回答,他亲热地开了口。
丁务源:主任太太吧?
明霞点点头。
紧跟着,他对挑案下了命令:拿到里边来嘛!
把夫妻让进来,看东西放好,他并没有问多少钱雇来的,而把大小三张钱票交给挑案。
丁务源一边照顾尤大兴,一边拿眼去瞟明霞。
丁务源发现明霞的眼睛很奇怪,奇怪得使人没法不注意她。她的眼老像有什么心事:像失恋、损伤了儿女或破产那类的大事。她的眼神定着,对着一件东西定视,好久才移开,又去定视另一件东西。眼光移开,她可是仿佛并没看到什么。当她注意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总以为她是一见倾心,不忍转目。可是,当她移开眼光的时节,他又觉得她根本没有看见他。她使人不安、惶惑,可是也感到有趣。小圆脸,眉眼还端正,可是都平平无奇。只有在她注视别人的时候,人家才会觉得她并不难看,而且很有点热情。及至她又去对别的人,或别的东西愣起来,就又让人觉得她有点可怜,以为她不是受过什么重大的刺激,就是天生的有点白痴。
丁务源:你们的屋子,我昨天就准备好了,等会儿带你们去参观。我们这地儿嘛,偏远了些,条件不好,还希望尤主任和太太不要怪罪。
明霞:怎么会怪罪呢,我们既来了农场,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你说是吧,大兴?
尤大兴正盯着外面劳作的工人们,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
丁务源:要得要得,一家人!
明霞:丁主任,我们来之前就听说,你能干得很,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在这农场,还希望您能多帮助我们!
丁务源:客气!客气呢!
尤大兴:丁先生,关于农场的运营,佟老板已经跟我说了一些,但是我仍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你。
这时候,工人们进来打扫主厅,寿生提着篮子过来,将他们二人的饭摆在桌上。
丁务源(笑):工作的事情莫着急,二位还没吃饭吧,先用饭!
明霞拱了拱尤大兴:就是,你着什么急,日子长着呢,难道你今天就办公?
明霞坐下来就准备吃饭。
尤大兴(皱眉):丁先生,以后得定个规矩,主厅只得办公,不允许做别的事情。
丁务源(笑):尤主任,其实你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办公的地方怎么好用餐呢,确实不雅。
明霞叹了口气。
52.尤大兴屋 夜 内
尤大兴和明霞由寿生领到了他们的房间,这间卧室位于主厅的角落里,原来是杂物间,一看便是草率准备的,简陋得很。明霞唉声叹气,打开行李,懒洋洋地收拾细软,首先将她和尤大兴的结婚照拿了出来,摆在显眼的位置;尤大兴则整理自己的工具箱、书籍。
丁务源提着烧好的热水和蜡烛来给尤大兴送到了屋里。
丁务源和明霞刚打了个招呼,电灯突然灭了。
丁务源:我们这农场的线路有些老旧,一到晚上就容易断电。不用担心,已经给你们备好蜡烛了。
丁务源从口袋里掏出火柴来,将蜡烛点燃。
明霞:丁先生费心了!
尤大兴:电房在哪里?
丁务源:在西头。
尤大兴却一声不吭地在自己的行李里面找工具,然后拿着一个工具箱就往外走。
尤大兴:我去看看。
丁务源:尤主任,我领你去吧。
尤大兴:不用,我能找到。
看着尤大兴离去的身影,明霞无奈地摇摇头。
明霞:我先生就是这个脾气,丁先生不要见怪。
丁务源(笑):哪里!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你们早点儿歇着!
丁务源笑着退了出来。
53.丁务源卧室 夜 内
丁务源收起笑脸,回到黑暗的房里。
寿生已经点了蜡烛,正在赶蚊虫。
丁务源:重庆那边有什么消息?
寿生:我去打听了一下,听说这位尤主任是在英国学园艺的,好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博士。说是佟老板跟我们许老爷推荐的他。
丁务源:哪家大学的博士?
寿生:名字太长,我记不住。保不齐是个野鸡学校。
丁务源:嗯。还有呢?
寿生:听说他出国留洋,没带太太一起去,今年才回来。要说这位尤太太,也怪可怜的。
突然,屋里的灯亮了。
寿生:咦,怎么突然又来电了?
丁务源:这可不像是野鸡学校的。
54.树华农场 夜 外
尤大兴修好了电,并没有回屋,他打着手电筒,在农场里巡视,很快,便发现鸡鸭舍那边有黑影跑来跑去。
他关了手电筒,冲着那两个黑影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跑掉了。
原来这黑影是柳四宝,他被吓得不轻,刚偷的鸡蛋统统掉在了地上。
尤大兴:在干什么?
柳四宝:你是谁?抓我干吗?
尤大兴:走。
尤大兴抓着他就往主厅那边走。
55.农场主厅 夜 内
尤大兴和柳四宝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丁务源。
丁务源:尤主任,这么晚了,出什么事儿了?
尤大兴:你问他吧。
柳四宝:丁主任,我刚才去鸡鸭舍拿鸡蛋,就是明天早饭用的嘛,谁知道这位新主任一把抓住我,好像抓贼似的。
丁务源:哎呀,尤主任,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尤大兴(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丁务源):我在来之前算了一下账,农场每个月鸡蛋的产量和卖出来的数量对不上。早就听说农场一直有偷鸡摸狗的事儿,夜里偷鸡蛋,白天卖猪菜,今天我刚来便被我碰上了一桩,可见这样的事情天天都有。
尤大兴将证据递到丁务源面前,丁务源接过翻阅。
柳四宝无言以对,只能求救于丁务源。
丁务源(对柳四宝):你先回去吧。
柳四宝走了,剩下俩人继续对峙。
尤大兴:丁先生,你觉得怎么样才能使农场营利?我想同你探讨一下。
丁务源(笑):这个问题,丁某也在摸索,实在没什么高见。
尤大兴:那么接下来,我决定好好改革一下,希望丁先生配合。
丁务源(放下尤大兴的本子):一定一定!改革多好啊!
丁务源转身要逃走,尤大兴看着他的背影。
丁务源(又转过来,对着尤大兴):尤主任,您是留洋的博士,知识文化水平皆在丁某之上,丁某自叹不如,说实话,树华农场是个烂摊子,我前面已经走了三位主任了,人人都无法使它营利,我也一直期盼能有人来把农场整顿好了,我愿意为他效劳,如今,您来了,我看到了希望。
尤大兴:丁先生客气了,我受了股东们之托来这里做工作,一定要把农场管好,你既有这份心,我觉得是好的,只不过,话说出来都很容易,能不能做到是另外一回事,我希望我和丁先生都能够先把事情做好,我不会吹牛,也不打包票,以后如果有得罪的地方,希望丁先生海涵。
丁务源(笑):哪里!尤主任抬举我了。
56.树华农场 日 外
一清早,天刚蒙蒙亮,尤大兴便穿着工人装,领着李会计和老张把农场每一个角落都检查到,把一切都记在小本儿上。
尤大兴挨个地询问每个工人的工种和每天的工作流程。
工人们打着呵欠匆忙上岗,努力地表现出很勤劳的样子。
有人抱怨: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兴许过两天就不用这么累了。
有人感慨:还是丁主任好,从来不规定我们上岗的时间。
有人念叨:看来今晚的牌局是打不了了。
57.农场后山的树林 日 外
尤大兴和李三明走到了树林里,这里一片寂静。
尤大兴:这片林子也属于农场吗?
李三明:理论上是属于农场的,不过咱们也没怎么开发。看,那边有好多蘑菇,去年有人偷吃毒蘑菇中了毒,后来许老爷便不准大家去摘蘑菇了。
尤大兴:在重庆的时候,听佟老板说,农场一直在赔本,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三明:要我说,这农场物产丰厚,赚钱是没有问题的。
尤大兴:嗯,怎么讲?
李三明:农场的用水是没有问题的噻,你看江就在它的脚底下,水要多少有多少,其次,运输也没有问题,它离重庆市不过三十多里路,江中可以走船,江边上也有小路。你再看看农场的设备:有鸭鹅池、兔笼、花畦、菜圃,有牛羊圈,有果园;农场产鸭蛋、鲜花、青菜、水果、牛羊乳。重庆的人口,在抗战后,一天比一天多;所以需要的东西,自然地也一天比一天多。所以说,赚钱理应是没有问题的。
尤大兴:那怎么还会赔钱呢?
李三明:前年农场刚创办的时候,当然要往“里”垫钱。但是,鸡鸭、青菜、鲜花、牛羊乳,都是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就可以在利润方面有些数目字的。按照行家的算盘上看,假若第二年还不十分顺利的话,至迟在第三年的开始就可以绝对地看赚了噻。可是,咱农场第三年账面上还是亏损。照我看,全因为那丁务源。
尤大兴:为什么?
李三明:半年前他走马上任后,每个月都把农场的大部分产品拿去进贡给许家,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佟老爷和别的股东嘛。本来倒还好,可是上上个月许家小少爷做寿,他又让人从农场账上支了不少钱。还有给那个流氓艺术家办画展,又号召工人捐款,这样的事情一多,别说赚钱了,弄得工人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尤主任,这次你来掌管农场,佟老爷叮嘱我好好扶持你。你就放心吧,咱们俩人,一个管生产,一个管钱,让农场营利指日可待噻!
尤大兴看了一眼李三明,没有说话。
58.凉亭 日 外
尤大兴和李会计从后山回来时,丁务源已经候在大厅迎他们了,原来他在凉亭给尤大兴准备了丰盛的午饭,还备了酒。
明霞也换了身干净衣服,新梳了头发,和丁务源有说有笑。
丁务源:尤主任,辛苦了一上午,赶紧用饭吧。
尤大兴:我不喝酒。
明霞:喝点吧,丁先生给我们接风。
尤大兴:下午还要工作,酒就免了吧。农场交接的事宜,今天可以开始办吗?
丁务源:这个交接的事情不急吧,我这两天还有点事情,估计得耽误两天。
尤大兴:给你三天时间够吗?
丁务源(有点为难):这个……
明霞:哎呀,你那么着急上火的干吗,人家丁先生都说了有事情,我看六天好了。
丁务源(感激):六天差不多的。
丁务源正准备走,尤大兴又叫住了他。
尤大兴:我刚才对了一下账,二楼那位秦先生并没有付租金,麻烦你请他这周离开农场吧。
丁务源:哎,好。
59.江边 日 外
秦妙斋正坐在江边钓鱼,实际上他不过把鱼竿架在那里,然后在摆弄地上的石头,看上去像一个大儿童。
丁务源快步走到他身边,说道:秦老兄,新主任要赶你走,这可咋办?
秦妙斋(愤怒):凭什么赶我走?
丁务源:嗨!这不明摆着?你一直没有交房租。他现在可是主任。
秦妙斋:我爸爸的钱正在路上呢,他急什么!
丁务源:我马上还要去趟重庆,这不是担心你在这里挺不住,被他们赶跑了。
秦妙斋:怎么可能?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你忙你的去,农场这边就交给我了,必须跟他们这帮恶势力抗争到底。
丁务源:秦老兄果然是有侠肝义胆的艺术家!丁某自叹不如。
秦妙斋听到“艺术家”这三个字,雀跃起来。
60.树华农场 日 外
尤大兴拿着纸和糨糊来到屋外,首先贴出布告,要求大家都要六时半起床,七时上工。下午一点上工,五时下工。晚间九时半熄灯上门,门不再开。
在大厅里,他贴好:办公重地,闲人免进。
他把写字台都搬了来,职员们都在这里办事,都要在他眼皮底下办事。
办公室里不准吸烟,解渴只有白开水。
丁务源远远地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尤大兴,拿起一个箱子,朝渡口走去。
61.树华农场 晨 外
第二日,尤大兴以身作则,在壁钟正敲七点的时节,已穿好工人装,在办公厅门口等着大家,却发现布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黑墨水涂抹过了。
农场全部的工人熙熙攘攘地集中到了尤大兴面前,李会计站在旁边维持秩序。
李三明:大家都听好了,经过这几天的考察,今天尤主任会重新给大家分配工作任务,请大家配合!
大家小声地议论着。
李三明:大家安静!
尤大兴:农场的问题很多,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是偷窃,大家都是拿工资的,并不是白干活,既然东家都给了钱,为什么还要偷窃呢?这样不文明的行为,我们必须杜绝!偷鸡蛋和偷卖猪菜、鸭蛋等等行为,也不利于农场的发展。
他掏出一份名单来。
尤大兴:我已经把情况摸清楚了,现在宣布辞退以下工人:柳四宝、孔小丁、张德顺、赵大祥!
工人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怎么说开除就开除啊,太不厚道了!”“你开除我们这事儿,丁主任知道吗?”
被念到名字的工人生气地指责尤大兴。
没被念到名字的人则默默不语地看着这场面。
尤大兴念完了名单,平静地说道:被念到名字的人可以来李会计这里领一份补助,这两天可以不用工作了,限本周内,必须离开农场。其余的工人跟我走。
李会计笑呵呵地招呼这些被辞退的人。
柳四宝:咱们不能领这钱!等丁主任回来给咱们做主!
小孔:就是,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什么玩意,呸!
这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走了。
尤大兴指定三个工人:你们三位,去把葡萄枝子全剪了。不打枝子,下一季没法结葡萄。限两天打完。
一个工人故意为难:怎么打?
尤大兴:我会告诉你们!我领着你们去做!
接着,他又给另外一拨人分配工作。
尤大兴:你们三位给果木们涂灰水,该剥皮的剥皮,该刻伤的刻伤,回来我细告诉你们。限三天做完。你们二位去给菜蔬上肥。你们三位去给该分根的花草分根。
尤大兴又指指另外几个工人:你们二位挑沙子,你们俩挑水,你们二位去收拾牛羊圈!剩下的人,跟我清理玻璃房。
整整一天,尤大兴都在农场来回视察,他由葡萄架跑到果园,由花畦跑到菜园。他不叱喝人,也不着急,但是他的话并不客气,老是一针见血地使工人们在不适应之中又有点佩服他。工人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努力地干活。
62.树华农场 后山 夜 外
到了晚上,白天被辞退的那几个人聚在后山讨论对策,秦妙斋突然出现了。
秦妙斋:朋友们,让我给你们支个招。
工人们:快说,快说!
秦妙斋:你们去向尤太太求情,让她去给尤大兴吹吹枕边风,保准管用!
大家一致认为,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试一试。
63.树华农场 夜 外
明霞端着瓷盆出门倒水,这几个工人捧着一篮子鸡蛋,堵住了她的去路,明霞大吃一惊,大家把东西往她手里塞。
明霞:哎呀,这是干什么?这可使不得。
柳四宝:太太,我们就指望你了,尤主任非要辞掉我们,你看我们每个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丢了工作,家里人都要饿死的噻。太太行行好,帮帮我们,给尤主任说叨说叨。
明霞:这,真让我为难。白天的事情,我听说了,真是对不起大家。我们家大兴做事情脑筋比较死。我回去劝劝他,不过这些东西我真的不能要。
柳四宝:不管怎么样,太太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们。
别人附和:对,就是看不起我们。
明霞看着那蛋,不由得动了心。
64.尤大兴屋 夜 内
明霞用那个瓷盆装了这些东西回屋,又不敢让尤大兴看见,于是将蛋藏在床下面。
随后,明霞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尤大兴正在看书,并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
明霞偷瞄着鸡蛋,忍不住笑出了声。
尤大兴:你笑什么?
明霞:哎?
尤大兴:怎么了?
明霞:咱们总算在这里站稳脚跟了,大兴,我喜欢这里,咱们不走了好吗?
尤大兴(皱眉):抗战胜利了也不走吗?
明霞:嗯,不走。
尤大兴:这个农场自然风光倒是好,可惜人太坏了。
明霞:我觉得丁先生和工人们很好呀,你呀,太骄傲了!
尤大兴(沉思):他们像没有开化的虫子一样,只知道吃、喝、偷、懒,是最最最低等生物,我总在想,我们的国家如今遭受这样的苦难,到底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太坏了一些!时代的车轮要无情地碾压过他们,才能生出新的人类来。
明霞(打了个呵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尤大兴叹了口气。
明霞上床睡觉了,两人一宿无话。
明霞显然忘记了劝尤大兴不要解雇工人的事儿。
65.尤大兴屋 日 内
清晨,明霞亲自下厨做了炒鸡蛋,美滋滋地端到尤大兴面前。
尤大兴泡了红茶,吃饼干和奶酪。明霞喝粥,吃咸菜。
这时候,李会计抱着账本凑了过来。
尤大兴(问李会计):丁务源走了几天了?
李三明:刚才听寿生说丁务源好几天没有音讯了,许家的人说他上个礼拜就走了,可是也没见回农场,蛮奇怪的。
尤大兴: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李三明:谁知道呢。没了自己的地盘儿,也说不定去另谋生路了。尤主任,这是你要的资料。
尤大兴(对李会计):对了,你去让那个秦妙斋赶紧走,他在这里影响我们正常工作,十分的不方便。
李三明:要得。
66.树华农场 主厅二楼 日 内
李会计发现秦妙斋还在睡觉,便摇醒了他。
秦妙斋: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李三明:姓秦的,限你这周内赶紧滚蛋,不然就叫宪兵来抓你!
秦妙斋:哼,我跟丁主任签的租房协议,他不回来,我是不会走的。
李三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尤主任现在很生气,你惹毛了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秦妙斋:有本事你们就让宪兵来抓我呀!
秦妙斋抓起床上的书便向李会计扔过去。
李会计担心他要发疯,无奈地摇摇头,拂袖而去。
67.树华农场 日 外
午后,尤大兴和李会计召集工人们开例会。
尤大兴: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咱们农场的生产状况明显好转,但偷鸡摸狗的现象还存在,三个月后,假若大伙儿都能保证不去偷拿公家的财产,并且认真努力地投入生产劳动,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加薪。
工人们又小声地窃窃私语。
工人甲(指着主厅二楼):主任,这偷鸡摸狗的事情,好多都是秦妙斋干的!
工人乙:没错,我们种的菜,都被他糟蹋了。
此时,只见秦妙斋从主厅里出来,他提着葫芦酒壶向农场外头走去。
68.重庆 许宅门口 日 外
被辞退的工人们站在许家院门口,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
柳四宝:这个尤太太收了我们的好处,也不办事儿,看来还得跟许老爷告状!不然当我们好欺负的!
众人都应和着他:“就是!”
管家这时候出来,对大家说:大家反映的情况,咱们老爷都晓得了,过两天给大家答复,你们回去耐心等待,莫要慌张。
小孔:可不要诓我们哦!
众人只好散去。
69.许宅客厅 日 内
许如海坐在藤椅上抽水烟。
许如海(皱眉):这个海归博士还是死脑筋了一些,这么多工人怎么好说辞就辞呢?
沈月媚(小心翼翼地):要我说,如今农场的主任和会计都是佟进贤的人,你确实得管管才好。
许如海:佟老板跟我不分里外。
沈月媚:哼,昨天我去找张太太聊天,她说佟进贤求她老爷派宪兵去农场抓人,先前答应给的好处,也拖着不给。她以为我知道这事,才说漏了嘴。还什么抓汉奸!弄了半天,都是佟老头子搞的鬼,咱们都蒙在鼓里呢。
许如海(震惊):真有这事儿?
沈月媚:张太太亲口跟我说的,哪能有假!本来要抓的人是秦妙斋,结果谁知道抓错了人。
许如海摇头。
沈月媚:要说丁务源这个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你不如让他当个副主任,一来管管后勤,二来这尤大兴若有什么做得不周全的事情,他也能找补找补,省得出了乱子,咱们都还蒙在鼓里。好歹丁务源心是向着我们的。留下他,对我们终究是好事。
许如海吸口水烟,沉思不语。
70.江边的路上 日 外
丁务源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地在江边走着,像是在外面流浪了好长时间,这些天不知受了什么磨难。但是他却带着一脸坚毅的表情,步履也十分扎实。
71.树华农场 主厅二楼 夜 内
秦妙斋还在昏睡,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旁边坐着一个人守着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丁务源。
秦妙斋:老丁,你回来啦!
丁务源(嗓子沙哑,像变了个人似的):哎,回来了。
秦妙斋: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丁务源:说来话长。这次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秦妙斋:怎讲?
丁务源(慢慢地讲述):那日我在重庆喝了点酒,夜里坐渡船回来,打起了瞌睡,竟然掉进了江里,我便在江里漂了一夜,却一直没有醒来,被江水冲到了下游,第二天早上江边的农民救了我上来,我在那村上住了两天,体力恢复了才往回走。
秦妙斋:这简直是奇遇!后来呢?
丁务源:后来我走了好长的山路,一路辗转才归来。
秦妙斋(感慨):老丁,你这人真是命大。
丁务源:唉,这路上,我想了很多,这农场的主任不给我做也就罢了,天大地大,我不相信没有我丁务源容身之处,所以,这次回来,我是跟大家告别的,我想去昆明找我把兄弟孙宏英,也许还有别的事情可以搞搞。
秦妙斋:不行,你不能走!我们的战斗没有结束!我们要联手把尤大兴赶走,这是我们的农场,我们不能拱手相让。
丁务源:唉,秦老兄,你醒醒吧,这是许如海和佟进贤那些老爷的农场,不是我们的农场。
秦妙斋:不行!我不允许你走!
丁务源:你不要孩子气了。
丁务源转身准备下楼。
秦妙斋:我已经把尤大兴的罪状整理好了,我们不能这样屈服!
丁务源:什么罪状?
秦妙斋: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72.树华农场 主厅 夜 内
丁务源下楼到了主厅里,只见李会计和寿生二人站在主厅里候着他。
寿生:恭喜丁主任!
丁务源:我何喜之有呀?
寿生:李会计刚才从重庆接到老爷们的通知,任命丁主任为农场的副主任,以后尤主任管生产,丁主任管人事和财务。
李会计站在旁边,也赔着笑脸:丁副主任,以后我还是归你管噻!
丁务源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一惊,竟然说不出话来。
73.树华农场 夜 外
丁务源走出主厅,发现工人们自发地站在门口等他。
丁务源走到他们中间去,同他们挨个握手,他拍拍他们的肩膀,或者理一下他们的衣襟,既亲切又不做作,大家都很激动,争先恐后地跟丁主任拉手,尤其是那几个被辞退的工人。
柳四宝:丁主任,你可回来了,你得给我们做主呀。
小孔:就是啊,丁主任,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丁主任(嗓子仍然十分沙哑):朋友们,我这几日在外面差点丢了性命,能活着回来见到大家,(双眼含泪)我很欣慰。
众人都能看出丁主任浑身的疲惫和沧桑,他像突然老了十岁,大家不由得都生出了同情之心。
有人喊叫着:请丁主任先歇歇!让开路!让丁主任休息去吧!
74.丁务源卧室 夜 内
丁务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寿生打了水来擦桌子。
丁务源看了一眼鱼缸里的莲花已经败了,而他的宝贝鱼儿也游得无精打采。
这时候,明霞敲了敲门,抱着一些东西,走了进来。
明霞:丁先生,你总算回来了!
丁务源:承蒙太太记挂!
明霞:你不在的时候,我给你补了两件衣服。还有我在重庆买的一些日用品,想必你用得着。
丁务源:太太费心了,丁某受之有愧。
明霞(笑):以后我们家大兴还望你多扶持,他不懂事的地方多,你多包涵。
丁务源:一定!一定!
过了一会儿,李会计也来敲门,把账本子都带了过来。
李三明:丁副主任,这是这个月的账本和采购记录,您先看看噻!
丁务源:这事儿明天再说吧。我累了!
李三明:那您赶紧歇着。
说完退了出去。
75.树华农场 傍晚 外
秦妙斋站在凉亭前大声地做演讲,工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听他讲话。
秦妙斋:朋友们,我们不能再被尤大兴那种无耻之徒所蒙蔽了,现在丁主任回来了,我必须要向大家揭露他的种种恶行:第一,他辞掉了那么多工人朋友,害大家失掉了工作;第二,他排挤我们丁主任,害我们丁主任差点掉到江里淹死!第三,他自己带头反对偷窃和贪污,但是他的老婆是这农场里第一大贪污犯,她偷了多少鸡蛋?大家可以去她的盆里数数!大家说,他的罪行是不是罄竹难书?!
工人听了他的话,不由得也觉得有些道理,议论纷纷。
76.树华农场 夜 外
明霞和尤大兴在田埂上散步。
李会计焦急地站在农场门口等着尤大兴夫妇二人。
远远看见两人,李会计赶紧迎了上去。
尤大兴: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会计拉住他,在他耳边小声地讲话:不好了,秦妙斋诬陷尤太太,说她偷鸡蛋,工人们都愤怒了。
明霞突然“哎呀”一声,终究摔在了路上。
77.尤大兴屋 夜 内
尤大兴急急忙忙跑回了屋子。
他气得浑身直抖。他在床下面翻,果然,找出了一篮子鸡蛋。
明霞歪歪倒倒地跟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尤大兴(质问):这是什么?
明霞(傻笑):鸡蛋呀!你不认识鸡蛋吗?
尤大兴:哪来的?
明霞(指着尤大兴的鼻子):你呀,到处得罪人,我不能跟你一样!我为你才偷鸡蛋!
明霞的脸上微微发出点光。
尤大兴(愤怒):你说什么?
明霞(有些疯癫):为了你,我和他们一样地去拿东西,好教他们恨你而不恨我,好教他们相信我跟他们是一边儿的。他们不恨我,我才能为你说好话,不是吗?自己想想看!我已经攒了五十个大鸡蛋了!
尤大兴(震惊):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霞(轻蔑):自从你来了这农场,每天早上都吃我偷来的鸡蛋,我以为你是知道的,结果你竟然这么糊涂。
尤大兴(愤怒又羞愧):你!
尤大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脸上忽然由红而白。
他摸到一个凳子,坐下,手在膝上微颤。
明霞对着镜子,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78.树华农场 日 外
第二天一清早,院子里外贴上标语,都是妙斋编写的。
“打倒无耻的尤大兴!”“拥护丁主任复职!”“驱逐捉贼之贼!”“打倒法西斯的走狗!”“消灭不尊重艺术的魔鬼!”
那些之前被辞退的工人要求尤大兴当众承认自己的种种罪行,而后辞职,否则以武力对待。
他们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那些秦妙斋教会他们的标语。
尤大兴坐在屋子里默默地听着这一切。
79.树华农场 主厅大厅 日 内
丁务源找秦妙斋,只见秦妙斋还在写大字报。
秦妙斋:老丁,怎么样,看到我们的战绩了吗?我看这个尤大兴支持不了多久了。
丁务源:唉,你们做得未免有些过火了。
秦妙斋:哼,你可不能对他起同情之心。
丁务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秦妙斋:不行,必须赶他走。他是农场的罪人。你难道愿意跟他分享主任这个职务?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80.树华农场 日 外
尤大兴穿着工人装,拿着锄头,看着树上贴着的大字报。
工人们集体罢工,没有人出来劳作,哪怕有些人并不那么反对他,迫于众人的压力,现在也不好出来了。
他一个人站在那白花花的太阳下面。
明霞来寻他: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愣?
尤大兴:我要去跟他们讲道理,不可以这样污蔑我。
明霞:你别去,现在还讲道理,要吃拳头的。我去找丁先生说说,兴许还有办法!
尤大兴:到底还是因为你偷了鸡蛋。
明霞(委屈):我还不是为了你。
明霞拉着尤大兴回屋,将他锁在房间里。
81.树华农场 主厅 日 内
丁务源进了大厅。明霞在门旁等着他。
明霞:丁先生!
她轻轻地,急切地,叫:丁先生!
丁务源:尤太太!这些日子好吗?
明霞:丁先生!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她的小手揉着条很小的、花红柳绿的手帕。
丁务源:放心!尤太太!没事!没事!来!请坐!
丁务源指定了一张椅子。
明霞像做错了事的小女孩似的,乖乖地坐下。
丁务源:先别说话,等我想一想!
丁务源背着手,在屋中沉稳而有风度地走了几步。
丁务源:事情相当严重,可是咱们自有办法。
他又走了几步,摸着脸蛋,深思细想。
明霞沉不住气了,立起来,迫着他问:他们真要打大兴吗?
丁务源斩钉截铁地回答:真的!
明霞: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明霞把手帕团成一个小团,用它擦了擦鼻洼与嘴角。
丁务源:有办法!
丁务源大大方方地坐下。
丁务源:你坐下,听我告诉你,尤太太!咱们不提谁好谁歹,谁是谁非,咱们先解决这件事,是不是?
明霞又乖乖地坐下,连声说:对!对!
丁务源:尤太太看这么办好不好?
明霞:你的主意总是好的!
丁务源:这么办,从今天起,请尤主任把事情还全交给我办,他不必再分心。
明霞:好!他一向太爱管事!
丁务源:就是呀!叫他给佟老板写封信,就说他有点病,请我代理。
明霞:他没有病,又不爱说谎!
丁务源:在外边混事,没有不扯谎的!我们这样做,我姓丁的没有半点私心。为他自己的好处,他这回非说谎不可!
明霞:噢!好吧!
丁务源:要得!请我代理两个月,再教他辞职,有头有脸地走出去,面子上好看!
明霞站起来:他得辞职吗?
丁务源:他非走不可!
明霞:那……
丁务源也站起来:尤太太,听我说!两个月,你们照常支薪,还住在这里,他可以从容地去找事。两个月之中,六十天工夫,还找不到事吗?
明霞:又得搬走?
明霞对自己说,泪慢慢地流下来。
明霞:我和大兴结婚四年,可一结婚他就去了英国。等了他那么久,我也没能过上好日子。好不容易才把他盼回来,安稳下来过个日子,这就,又得搬走?
愣了半天,她忽然吸了一吸鼻子,用尽力量地说:好!就是这么办啦!
她跑上楼去。
82.尤大兴屋 日 内
明霞开门一看,只见尤大兴已把行李打好,拿着洗面盆,在床沿上坐着。
明霞腿软了,坐在了地板上。
尤大兴沉默了好久,他一手把明霞搀起来。
尤大兴:我对不住你,明霞!我想,我们还是走吧。我和这帮乌合之众,终究是弄不到一起去。
83.树华农场 日 外
院中没有一个人,大家都忙着杀鸡宰鸭,欢宴丁主任,没工夫再注意别的。
尤大兴自己挑着行李,低着头向外走,他目不斜视,不敢看那些花草树木。那会教他落泪。
明霞不知穿了多少衣服,一手提着那一小筐鸡蛋,一手揉着眼泪,慢慢地在后面走。
尤大兴(扭头对明霞):把鸡蛋放下!
明霞只好顺从地将那筐鸡蛋放在农场门口。
84.树华农场 主厅 夜 内
众人很快把桌子摆好了,酒菜也陆续上桌,大家其乐融融,像过年一样高兴。
柳四宝:丁主任,恭喜您官复原职!
秦妙斋尤其高兴,他端着酒杯,搂住丁务源的脖子说:老丁,我们胜、胜利了!
丁务源:你少喝点嚜,莫要喝醉了噻。
秦妙斋:该死的尤大兴终于肯走了,这下子可好了,你就不要离开农场了!
有人听见了,便追问丁务源:丁主任,你也要离开农场吗?
丁务源:本来是有这个想法,但是现在既然大家这么需要丁某,我也不打算走了。
众人都来向秦妙斋和丁务源敬酒。
丁务源(转向秦妙斋):你来农场这么长时间了,我待你如何?
秦妙斋:一个字,好!三个字,讲义气!
丁务源:我很感激你,跟着你知道了不少关于艺术的知识,我敬你一杯。
秦妙斋:这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丁主任!
两人干杯。
丁务源压低了声音:吴明义教授,秦老兄是不是认识?
秦妙斋全身一激灵:怎么?
丁务源:吴教授在江边码头失踪的案子,两个月前可是上了报纸的。
秦妙斋:学校指派我送他上船,他自己不见了。这事跟我没啥关系。
丁务源:最近我听到些风声。吴教授是给人秘密关押起来了。不过你放心,我在上面有人,这事总不会找到你头上来的。
秦妙斋一脸的感激。
两人面酣耳赤,频频举杯。
85.树华农场 日 外
第二天,树华农场恢复了旧态,工人们懒洋洋地开工,每个人都感到满意。
丁务源在空闲的时候,到院中一小块一小块地往下撕那些各种颜色的标语,好把尤大兴完全忘掉。
86.树华农场 黄昏 外/内
黄昏时分,保长带着两个宪兵来到农场,并不张扬,直接把还在床上睡觉的秦妙斋逮了起来。秦妙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稀里糊涂地被带出农场的时候,还扭头呼唤丁务源,但是丁务源没有看他一眼。他在农场的凉亭边,一个人在打太极。
87.树华农场 两层楼 秦妙斋曾住过的房间 日 内
这天,树华农场来了新的租户,是一个模样正派、长相标致的青年。他把一万五千元的房款一次性交给丁主任。
年轻人:主任,这是一万五千元,房租。给您一次交清了!
丁主任满脸堆笑地接在手里。
丁务源:我们这个农场,等来年开春,一定又是一个物产丰美的丰收年。这里的瓜果蔬菜,你尽可以随便吃。
丁主任伸手指了指远处。
丁务源:今年一年下来,光是葡萄与各种果树的果实,就比上年多结了三倍呢!
88.树华农场 凉亭 日 外
沈月媚带着佟逸芳又来到农场,佟逸芳穿着在香港买的时髦衣服,戴着一顶超大的遮阳帽。
丁务源:佟小姐,好久不见!
佟逸芳:你好,丁先生,听父亲说农场前阵儿来了位尤主任,怎么我刚回来,他倒走了?
丁务源:哎,尤主任是个好人,可惜了。
佟逸芳:看来,还是我们丁先生能干。
沈月媚看着远处的山影。
沈月媚:丁主任,我想不明白,这农场里果子结这么多,怎么会赔钱哪?
丁务源满脸堆笑:现在所有事情已经走上正轨,到明年,就能把钱赚回来了。三太太只管放心!刚才给太太备好的鸡鸭鱼肉,已经让寿生给送到船上了。过一阵子给许老板祝寿,我这里还有厚礼备着呢!
沈月媚笑容漾在脸上。她挽起佟逸芳的手。
沈月媚:我们佟小姐就是心地善良,听说秦先生被抓,关在屋子里哭了好几天!
佟逸芳娇嗔地拍了一下沈月媚的肩。
丁务源附和地叹着气,好像有这样的叹气,他就承受了一部分佟小姐身上的痛苦。
佟逸芳:丁主任莫听她乱讲,才是没有的事呢!秦妙斋本来就是个流氓,抓走才好!
丁主任便又呵呵点头。
沈月媚:丁主任跑熟了江湖,见多识广,听说新来的这个住客,是上海大户人家的公子。你给去打听打听!怕是促成佟小姐的终身大事,还要交在你手上才成呢!
丁主任瞟了一眼佟小姐,满脸堆笑:不成问题!要得!不成问题!
三个人也就安静了。
远处的山林,此时褪去了薄雾。鸟鸣声传来。阳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