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陪你走天涯
在我的笔记本里一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冷峻刚毅的你，带着一副墨镜，玉树临风般地站在红色的天涯巨石旁边。虽然隔着墨镜我无法看清你的表情，也没能领会你当初寄我这张照片时的寓意，但隔了一段时光的距离之后，此生，你永远只能是我的千里之外，是我不能抵达的天涯。
直到今天，看到天涯这两个字时仍感觉不安，总觉得那就是一只挂在山巅的风筝，一直在风中扑棱棱地飘着，落不到地上但也飞不起来；也像是秦岭山区山路上那些悬在山崖上摇摇欲坠的巨石，莫名地便让人生出隐隐的担忧。
不过小时候，我却很喜欢天涯。
那时我生活在农村，父亲常年不在家。想父亲时，我便会拿着父亲的照片问母亲，父亲在哪里呀？
每当这时，做小学教师的母亲，总会温柔地把我抱到她腿上，一边陪我翻着父亲的黑白照片，一边轻声细语地给我讲着外面的世界。
等看完了照片，母亲合上相册时，常常会望着远方自言自语地说：“不知此时，你父亲在天涯的哪一处飘着呢！”母亲的眼里，有幽深的暮色，然后伴着长长的叹息。
那时母亲的话我不大懂，不过心想：能飘着的天涯，一定是个很好玩的地方。父亲每次从母亲所谓的天涯回来，总能带给我们异常的惊喜，比如说漂亮的新衣服，会跳舞的小人音乐盒，能飞上天的鞭炮……
那时便觉得：天涯真好呀！一次我仰着脸问父亲：走天涯一定是件非常快乐，非常浪漫的事情吧？
天涯，快乐？父亲愣了愣，随即明白肯定是母亲讲的，便抿嘴笑了笑，轻轻摸着我的头说：“你快点长高吧，等你长高了，我便带你走天涯。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在天涯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没过多久，父亲便又走了。
我是那样盼望自己长高，因为长高了就能去父亲所说的天涯看看。院子里有棵梨树，我便站在树下，在到我身高的位置刻了一个印子，用来每天测量我的身高。梨花开了，又谢了，直到青涩的小梨已经成熟为我们口中咀嚼的香甜了，我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没长高。很快到了年底，当父亲从远方回来的时候，我沮丧地看着小树上刻下的印子，竟然对父亲的礼物失了兴趣。
父亲看出我的失落，把我揽在怀里，痛爱而怜惜地对我说：“真是个傻丫头，你长树也长啊！人怎么能长得过树？再说长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这么喜欢外面的世界，我给你讲讲我今年的见闻吧！”
那一年，父亲便在天涯海角谋生。那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一个叫天涯的地方。在父亲生动的描述下，我知道天涯海角的阳光烈焰似火，那里的海水碧蓝如洗，美得极像我们家乡的天空，于蔚蓝澄澈的明净里，却又有着飘缈而遥远的不真实感，像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以至于后来想念父亲时，我便常常望着天空发呆，常常托着腮帮坐在窗前，任由思绪在十万八千里的天涯之外穿行。自此天涯在我心中，不止是遥远的代名词，而且还是思念的代名词。
你看天空是蓝色的，海水是蓝色，父亲眼中的海角天涯也是蓝色的，那么我的思念也是蓝色的吧！后来我便喜欢蓝色，爱穿蓝色的衣裙，那是我衣橱里永远也不能缺少的一种颜色。
到我八岁的时候，村里仍然没有通电，消息依然很闭塞，但是却出现了流动的放映员。家境富裕的村民，会在过年的夜里包演通宵录像。而那录像会从初一一直放到十五。放映员的一台拖拉机，便拉齐了他所有的家当，像发电机、银幕、录像带等。
为了方便全村人观看，放映的地点通常会选在主家的院落里。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人们会带上自己的小板凳，像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提着火盆赶来。而往往来的人越多，主家越有颜面，也不用主家招呼，前来观看录像的人会自顾自寻了合适的位置，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一盆炭火就着放映的故事，一看就是一个通宵。
很多剧情我都忘了，倒是很多录像的名字至今还记得：像《射雕英雄传》《铁血大旗门》《笑傲江湖》《小李飞刀》《边城浪子》等等，是千篇一律的武侠剧。在我的印象里，那些男主人公多数都是仗剑走天涯的侠客义士；而女性好像一生最宏大的主题，就是为了某个心爱的男子而活。她们活得洒脱而任性，总是敢作敢当，说走就走。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跟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浪迹天涯，至死不渝。
小孩子的天性总是贪玩，往往录像没看多大一会儿便倦乏了，便寻了同龄的孩子做游戏。我们常常在黝黑而空旷的夜里，模仿着录像里的角色，做浪迹天涯的侠士。至今我的手上还留有童年时削木剑留下的一个疤痕，那是这一生永远的回忆。现在再回忆那时的情景，所有的人都忘了，只记得那时的夜空那样深，漫天的星光那么亮，像极了我们在夜色下寻找快乐的眼睛……
也许是深受武侠剧的影响，以至于多年后甚至现在，我的性格里都有侠义而果敢的成分。后来到了谈恋爱的年纪，有一天，你突然问我，“你愿意陪我走天涯吗？”
当我把一双潮湿的手，忐忑地放入你的手心时，我以为陪你到天涯就是我永远的归宿。可生活毕竟不是戏剧，当你一次次用你的冰冷把我伤得遍体鳞伤，当你一次次言而无信地不顾我的感受时，我终于抽回了那双交给你的手。从此，天涯不过是你我此生不再相见的称谓。
其实天涯并不遥远，遥远的只是人心。都说现在的女子现实，我不否认有一部分女子是属于物质的。但更多女子想要的，只是一份被人宠爱，被人呵护的安全感罢了。如果你能在每一个她们茫然无助的时刻里出现，那么她们也一样有勇气陪你浪迹天涯。
也许每个女子这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自己愿意放下一切而随之奔走的男子，只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幸运地陪你走天涯，变成一生的幸福和现实呢？
卢思浩说：“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我想只要你愿意真心相待，这世界也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对你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