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桃花开时话桃花
阳春三月，山花竞放，姿容秀丽灼灼其华的桃花，自然是文人笔下争相描摹的对象。同期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更是赋予了桃花深刻而悠远的情爱内涵。
对于生活而言，桃花自然是美和浪漫的象征。但在唐七的笔下，桃花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桃花了。更多的时候，它是作为刻骨铭心、深入骨髓的爱情意象而存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多么久远而盛大的铺排啊！像梦，一个粉艳粉艳的梦；一个只可臆想，不可触摸的梦。所以它只能是故事，只能是无法落地生根的上古神话。
写桃花的文字，最爱雪小婵的《世有桃花》。在她的笔下，桃花是女子，是一个不止妖娆妙曼，而且极具艳荡风情的女子。我以为她笔下的桃花像妖精，而且是秦淮八艳那样香艳旖旎的妖精，一静一动皆是鬼魅妖娆的摄人心魄。
如果把桃花比作女子，我宁愿桃花是我们西北女子。不止有美丽姣好的容颜，洒脱不羁的个性，还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担当。而这样的女子若有心事，也必然不会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必然是浓艳而热烈地挂在脸上。那是喜上眉梢的兴高采烈，是一目了然的妖娆明媚，更是一朵化作千万朵的盛大璀璨。
在爱情面前，她们是烈火、云霞、红酒，是让男子欲罢不能的罂粟，是战场上不让须眉的巾帼，没人能够拒绝她们的热烈、奔放和率真。只要爱上了，便是至死方休的痴缠，千年不醒的沉醉。像一坛储藏了千年的女儿红，一开启便香飘四野，只浅尝辄止就醉了，一醉便再不愿醒来。
《世有桃花》里的“桃花”，面对魅惑人心的爱情时，在青春时期，有着生动羞涩的向往，是欲语还羞的小心翼翼，更是青涩茫然的含苞待放；在成熟时期，有阴柔妩媚的妖气，是热情似火的烈焰，更是婉转低眉的风情。在遭遇阻挠时，她们便化身坚忍不拔的磐石，奋不顾身的飞蛾。而最凄美的，当是李香君溅在桃花扇上那一抹触目惊心的“桃花血”了。
《诗经》里写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在这里，桃花也是作为女子形象而存在的。这样甜美的爱情，这么美好的女子，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呢？
只要深爱过就知道，在爱情面前，哪个女子又不曾是一朵不管不顾的桃花呢？又不曾赴死一样地爱过呢？
爱情来了，她们便奋不顾身地勇往直前，就算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只要对方一个召唤，也会无怨无悔地纵身跃下。粉身碎骨全不惜，只留真爱在人间。她们赴死一样的爱着，总以为能感动那个心仪的男子，却不知到后来，她们只是感动了自己。
无数冷雨敲窗的夜，只能任那些彻骨的伤痛，像那滴滴答答的梧桐雨，空阶到天明。任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花灯又一宵。原本饱满而热烈的心，到后来就成了失去莲心，被伤痛击打得千疮百孔的莲蓬……
也有性情刚烈如杜十娘或祝英台者，只能落得香消玉损，化蝶相伴的凄凉和哀婉。这样的爱情虽然浓艳热烈，却过于沉重，叫人既悲怆又惋惜。是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是黯然销魂长恨九天的伤逝，更是人生不能圆满的悲凉和萧瑟。
每年看到那些赴死一样盛开的桃花，我常常疑惑地问自己，曾几何时，我也是它们之间那粉艳艳的一朵吗？桃花又真的只是女子吗？
可当我在那些陡峭嶙峋、鬼斧神工的险峻山岩上看到临风而立的桃花时，我觉得它们更像临危不惧的勇士，是奔赴沙场视死如归的英雄。
还记得那乍暖还寒的三月，华山之巅还是一片光秃秃的阴冷之色，在壁立千仞的悬崖上，彼时的那些桃花，却开得热烈疯狂，瞬间便让我爱到了极致！那样惊心动魄的盛大，仿佛虔诚的朝圣者，在一片寸草不生的岩石上，桃花作为唯一存在的生命，拼命而放肆地开着！开得仿佛是沸腾在悬崖峭壁上的云，那样繁华而又灿烂，好像一不小心，顷刻之间，它们便热烈得要燃烧起来！
那一刻，眼睛莫名便湿了。桃花做为一种山野常见的植物，常常开得漫山遍野都是。因此，桃花在世人的眼里并不怎么珍贵，甚至显得粉艳而不知羞涩，故此桃花还成了那些动机不纯情爱的代名词，也因此才有烂桃花一说。
当我看到眼前这片桃花时，我在心底为它们叫屈。那些不曾交付真心的情爱，又怎能当得起桃花这一开倾城的热烈和盛大呢？
远眺着那些寸草不生的石壁，面对着毫无生气的大自然，那些桃花作为唯一的生机而存在，它们在我的眼中，早已不再是世俗山野里所见的桃花了。它们呈现于我的，更多的是一种生命的桀骜和不屈。她们更像从容赴死的士兵，视死如归地直逼生命的临界点，它们在绝地求生的境遇里涅槃重生。它们飞蛾扑火般不管不顾地开在自己的世界里，刹那便惊艳到极致，也震撼到了极致。
在我老家的房前屋后，到处都能见到桃花的身影。桃花作为乡野一种最普通的植物，不止有着美化环境的作用，桃树还被当作一种辟邪的法器使用。
犹记得年少的时候，每每晚归时，母亲便会从路旁野生的桃树上折上几根桃树枝丫，插在我们身上。母亲说，有了桃枝护身，邪恶便不会侵扰。到了夜间，村民遇到谁家婴儿无故啼哭时，便在床前挂一柄桃木剑，婴儿便不再哭闹。
我也见过在家乡的丧葬仪式上，老人用桃枝按死者年龄的整十为单位来串熟饼，串好后挂在死人脖子上，顾名思义为“打狗饼”。据说在去阴间的路上，过“饿狗村”时，扔给它们便能脱身，不至于耽误了向阎王老爷报到的时辰而导致受罚。
当然这些只是一些世代相传的民风民俗，自然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但桃树在我的家乡，却有着神奇而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作用。虽然它们普普通通，漫山遍野地开着，却也神圣得不可侵犯，俨然就是我们的守护神。
静思笔下的桃花，眼前突然浮现出老屋前的几株桃树来。在这本应开花的季节，不知此时那几株桃树上，是否也是一片灿烂的花云呢？如若是，它们又可否承载我前世今生的夙愿？让我在下一世的轮回里，也做一朵热烈而奔放的桃花吧！
哪怕只开一季，那怕只爱一回，哪怕一生只等一个人……
而我终归知道，生命里所有的热烈和繁华，在时光的掠影里，都会不堪一击！这一世，漫长的是日子，而短暂的却是青春。桃花会谢，我也会在时光的悄然流逝里慢慢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