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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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认识了一个索马里海盗(3)

广场上的大钟显示晚七点,我看见他远远地从天桥那边过来。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迎过去,他从桥上下来一路小跑,头发被风撩起一个小尖尖,看起来特别可爱。等他到了我面前时,我在笑,他也在笑。“你好美。”他定睛看我,我忽然脸红起来,“得了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他一把捞起我的手,不容置疑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又侧头看我:“你的手好冰啊。”说着又把身上的夹克衫脱下来给我披上,我不要,他大声地说:“别废话,快穿上!冻感冒了怎么办?”我乖乖地穿上了,笑他:“哟,几个月不见,荷尔蒙猛增啊!”他不管,拉着我往前走。我也不问他要带我去哪儿,只管跟着他就好了。

他又换了新的住处,房间比以前更小了,只有七八平方米,上下铺的木床,下铺睡人,上铺放杂物,床与书桌之间的过道仅容一人,所以我们只能坐在床上。没有窗户,关上门什么也看不见。他要开灯,我说不要。我们坐在黑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我希望他抱我,他像是知道我想的,果然把我抱住。我的头贴着他的心口,听了一会儿,“你的心跳得好快。”他扑哧一笑,手放在我的心口:“你的也跳得很快啊。”他的嘴唇贴着我的额头吻下来,湿湿的,像一只爬动的蜗牛,鼻子,眼睛,最后到我的嘴唇,他的舌头伸进来,我一下子吸住它。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的嘴唇刚离开,我又想要,我一次又一次地贪恋这种吻。他喜欢我一粒粒解开他衬衣上的扣子,而他想解开我的乳罩时却手忙脚乱的,怎么也解不开。我笑他:“你以前没怎么解过吗?”他说:“没有。”“你没有跟女孩子睡过?”他又说没有。我自己解开乳罩的扣子,扔到床头。

现在我们是赤裸地抱在一起了。他的身子热烘烘的,也汗津津的。在黑暗中,只有桌上电脑的开关有一点点微微的绿光。要插入的时候,他找不到入口。他一再说:“真不好意思啊。”他的错乱无序,倒让我心生怜惜,便忍住笑教他。终于进去了,我叫了一声,他连忙要退出来,“是不是弄疼你了?”我的腿钩住他的腰说:“你不要管我。”他动了几下又问我疼不疼,我又气又恨地拍他的肚子:“你别管我!”他说好。我问他:“你还有其他室友吗?我的声音是不是太大了?”我们两个暂停了一下,门外果然有人走动的声音,隐隐地还有厨房炒菜的哧啦声。我们不敢发出声音,动作也变得轻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射了,趴在我胸口上,小声地说:“谢谢你。”我问他:“谢我什么?”他凑到我耳边说:“谢谢你过来。”我笑了起来:“你的妻子们都去哪儿了?在你的床底下吗?”他哧哧地笑,我又问:“你的三十八个儿子、四十一个女儿呢?”他说:“都去做海盗了!”我“咦”了一声,摇摇头:“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的手在我的乳房下面游走:“等你啊。”

厨房里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渗进来,我们都感觉有些饿了,商量着出门去吃烤鱼。他摸索着起来开灯,灯光乍亮,眼睛都被刺痛了。他赤裸的身体一下子暴露在我的眼前,我一边别过头去,一边把被子拉到胸口,让他扭过脸不准看。他背对着我,我迅速地从地上捡起衣服穿上。他问:“好了吗?”我说好了,他这才回过身来,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我问他怎么还不穿衣服,他看看我笑笑,又低下头。我从床上爬出来,站在过道上。他仰头看我:“我还想……来一次。”他的脸上有红晕。我拍他的头:“别太贪了。先去吃饭,饿死我了!”他慢腾腾地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听了听,“他们进自己的房间了,我们赶紧出去吧。”一路小跑出门,下楼梯时我们都笑个不停。我问他:“你怕什么?”他走在我前面,“我才不怕嘞。”外面已经下雨了,细细密密的雨丝,风一阵阵地吹来,带来桂花甜腻的香气。我身上穿着他的夹克衫,所以也不冷。他让我等等,自己又跑上楼去拿伞。道路两侧的栾树结的蒴果,像是挂着一簇簇小灯笼。路面润泽有光,来往没有几个行人。

吃完饭从宾馆拿了行李,我们又回到他的屋子里。我让他别开灯,我们像是两个鼹鼠一样,缩在黑洞里。我们悄悄地做爱,偶尔我叫出声来,他肌肉一阵紧张,我拍拍他让他放松。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我们蒙眬地睡去,身上都汗津津的,他把被子给我盖严实了,自己从身后抱住我。他的呼吸像是小猫的脚一般轻轻拍着我的颈脖。睡着睡着,我突然惊醒,总觉得有一件紧急的事情没有去做,眼睛在黑暗中找不到一个焦点,脑子里开始是空白的,逐渐有一个念头浮出来:几点了?再想想:我要回去上班了。这样一想,我彻底醒了,摸摸索索在床上找我的裤子,摸出手机一看是第二天五点半了。他也醒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我得赶八点的长途汽车回公司上班。

早上的公交车没有什么人,我们找了个双人座坐下。我靠在他的肩头,他拉着我的手。雨还在下,车窗上罩着一层水汽,街边店铺的卷帘门都还没拉开。他的手很暖和,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笑着说:“不用担心,来得及。”我点点头。他又问:“票还在不在?检查一下。”我说在的,忽然鼻子一阵发酸,不敢多说话了。站点一个个减少,长途客运站一点点地近了。我说:“不如我请个假吧,明天再回。”他摸摸我的头不说话。我凑过去:“说真的,我编个理由说我不舒服,或者是车子坏了。”他嘟起嘴来,眼眶一点点红了,他拿起我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又吻了一下。我打开窗,裹着水汽的风打在脸上,冰冷得让人清醒。还是不行,我要是不回去把合同交上,公司那边有些事情不好往下走。

(四)

从宁城回来后的那几天,每天清早睁开眼睛,一想到即将开始的一天,就觉得不可忍受,就像是筋疲力尽地爬一座极高的山,看不到尽头。跟他在一起的一切细节,他的身体、他的喘息、他的声音,在我的脑子里不断循环往复。坐在公交车上,前面的男人那一扭头的动作像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桂花的香气让我想起那个等他拿伞的场景;在公司我找各种借口经过设计师的位置,或者找个理由跟其说话,因为设计师身上的气味跟他非常像。是什么气味呢?既不是香烟味,也不是香水味,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专属于他的气味。坐在座位上,无心看邮件,也不愿意跟客户打电话,恍恍惚惚,同事说了半天话我才反应过来。我感觉身体紧绷得厉害,像是缺失了一部分,迫切地需要补缀完整。是的,我每时每刻都想让他抱着我、亲吻我、占有我。我想得发疯,脑子里完全只有一件事:跟他在一起,做什么都行。

我变得非常神经质:他为什么还不给我发短信?为什么发的短信字数那么少?为什么回复我回复得那么慢?我一遍又一遍地翻开手机,看之前他给我发的短信,也等他给我发新的短信。终于熬到了下班,吃了饭,等到了约定的时间晚八点,我们开始煲电话粥。我喜欢在跟他说话的时候洗锅刷碗、手洗衣服、扫地拖地、整理书架,而他在那边躺在床上,我都能听到他房间里的回音。我没有跟他提我的状态,就想听他说话,说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为什么,有好多话好多话要说。说着说着说到那晚,我笑他的笨拙,他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他说起我的叫声很大,这几天见到其他房客他都很不好意思。我说哪里有,明明就没有好不好。我们就这些细节不断地扯皮反击,他说这样,我说那样,说得没边没际的时候他突然说:“我想要你。”我顿了顿,回应他:“你怎么要?”他说:“我现在光着身子。”我深呼吸了一下,“你在干吗?”他说:“在干该干的事情啊。”

我感觉我的身体回应着他声音中的兴奋,我们在电话里想象着舌吻、抚摸、做爱,我们想象着我们正在一起做着每一个细节。听着彼此的喘息声,我们一起到了高潮。我有一种眩晕的虚脱感,像是被浪打到了岸边,抬头看看房间,台灯亮着,只有我自己坐在这里,顿时有了深深的虚无感。我们相互说晚安好梦,可就是不想挂掉电话,因为一件事情我们又说了好久,再一次道一声晚安,说了也白说,接着我们又想起什么说了起来。到最后,我们都笑了起来,他说:“好了,我数一二三,一起挂电话。谁不挂谁就是小狗!”我说好。“一——二——三——”他数着,“挂!”他挂了,我没挂,电话里传来挂机的声音——他真挂了。我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和恼恨,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脸。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正好有三天假。我早早地就去超市买好了月饼和各种小吃,就等着一放假去宁城。他说中秋节懒得回去,就待在宁城等我。时间真是过得慢,慢得让人生气。工作也很烦人,这么多、这么杂,我本来要买放假前一天晚上的票,结果经理开会开到晚上七点,我在心里咒了她千万遍。终于在放假的第一天早上七点坐上了去宁城的长途车,我又心疼这在路上的几个小时真是太浪费了。三天,在我看来太短太短。再次看到跨海大桥,阴沉的天穹下,海湾起着小小的波澜,真可惜不是蓝色的,我心里又一次叹息。进入宁城境内,他发短信告诉我商场临时让他顶班半天,所以不能接我,我告诉他没事的,我自己知道怎么去他那里。公交车还是那次我们一起坐过的公交车,街道边的小商铺还是热热闹闹的,路上的行人拎着月饼礼品盒,路灯灯杆上挂着中秋祝福的横幅,到处都是过节的气氛。到了目的地,我站在巷口,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那样熟悉的气味,那些在我身边走过去的人看样子都是亲切的。我终于又来了。

我没有他住处的钥匙,只能在门外等。他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让我先去宁城市区里逛逛。我没有什么心思去逛街,就想在这儿等着他回来。我躁动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有时候敲敲门,希望还有人在里面。可是没有。不断有人上楼有人下楼,看样子走亲戚的很多,各个都喜气洋洋的,手上都提着月饼。他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打量了我一番又走开,我低头看自己的脚。能听到对面人家热闹的说话声,到中午了,那些人家都团团圆圆地围在一起吃饭吧。楼下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有人家在办婚礼,透过楼道的镂花铁窗,能看到接新娘的轿车开过去。一只麻雀在窗棂上蹦来蹦去,一会儿来了另外一只麻雀,它们又扑棱一声飞走了。来宁城时的那种兴奋感在一点点消退,饥饿感越来越强。我很想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给他,又担心打扰他工作,只好作罢。

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真想冲他吼,问他怎么回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钟,他再不回来,我就直接回去了。他在电话里让我到宁城广场这边来,晚上一起去饭店吃饭。我说了一声好,下了楼打了个的过去。在饭店门口,他穿着一身休闲便装,等在那里,在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他向我介绍说:“我同事,夏文俊。”他又向叫夏文俊的男人介绍我:“这是我朋友。”夏文俊向我笑笑,又朝他点点头:“可以啊,沈亮。又来一个。”他挥手向夏文俊头上拍去,“别瞎扯!”夏文俊笑嘻嘻地躲了过去。我立在一边,十分局促。“沈亮。”我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虽然我知道他的真名,但我从来没有叫过,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我本来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拉着我的手的。没有。他和夏文俊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长的明亮的走廊,上到二楼,直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都没有回头看我。我很想扭头就走,反正他也不会知道。他一直在跟夏文俊说笑打闹。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是的,傻乎乎等他一天,傻屄透顶。我对这个叫夏文俊的男人莫名地产生了一股敌意。

这是一家法国菜餐厅,他点了罐焖牛肉、勃艮第少司焗蜗牛、奶油蘑菇汤、牛扒、羊排,一看都是很贵的菜。他跟我坐在一侧,夏文俊坐在我们对面。他和夏文俊说起了商场的各种人、事、八卦,而我沉默地拿刀切我的牛肉。肉烤得半熟,刀子切下去,肉里渗出血来,看得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扭头看窗外,宁城广场上稀稀疏疏地没有几个人,靠宁河那一侧的电子大屏幕上依次亮起“欢度中秋”四个大字。“不好吃吗?”他问我,我看看他,摇摇头。他点点头,又跟夏文俊说起话来。我的手揉弄着铺在腿上的餐巾,恨不得立马就起身走人,但我还是没有。广场上的大钟指向了晚上九点钟,远远的楼群那边亮起一朵朵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