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秋 战国的间谍活动(2)
第四节 军营帐篷上的乌鸦
公元前666年,楚国的令尹子元率兵车六百辆,讨伐郑国。楚军的战车自纯门入城,只见城门悬着没放下,城内空无一人,子元心虚了,恐怕有伏兵,他说:“看来郑国有才智之士在。”诸侯的救兵这时也快到了。于是楚军乘着黑夜悄悄地溜了。
郑人本来惧怕楚军,摆了一个空城计吓唬楚军,实际是想脚板抹油,溜之乎也。正当他们准备逃到桐邱这个地方去避难时,派出去侦察的间谍带回了好消息:“楚军营寨的帐篷上落了不少乌鸦”,也就是说楚军已经撤走了。郑国君臣这才喘过一口气,停止了逃难准备。
从上节罗国人的谍报活动故事,到这个故事,可以看到在战争中,对敌人军队、战场活动的战术侦察已经形成了一个自始至终的监视过程,成了军事活动的必要手段。
这类战术情报活动除了依靠间谍外,还依靠将领在战场上的直接观察。在著名的齐鲁长勺之战中(公元前684年齐鲁战于长勺即今山东莱芜东北),齐军大败,狼狈而逃。鲁军追击前,鲁国的主要谋士曹刿登车眺望逃走齐军的旗帜,下车察看了逃走齐军的战车留下的印迹。只见旗帜倒拖,战车辙迹混乱,曹刿判断这不是齐军有意败退,这才让鲁庄公下令追击,于是大败齐军。
春秋之际,在频繁的战争中,搞战场上的情报已成了一门较为熟练的活动,同时也出现了专门搞这类活动的人,称为“谍”。正如我们在序幕中提到的那样,古代间谍史上最初出现的是一些政治家一类的大人物,严格地说是一些“业余”间谍。他们从事的是较为高级的战略情报活动。而“谍”则是专门从事刺探敌情,特别是军情的人。这些人多数已不是士大夫之流。《左传》还记载鲁宣公八年(公元前601年)晋国讨伐秦国,抓获了秦国的“谍”,在绛(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的街市上将其处决。可见这类“谍”一旦被抓,处置是严厉的。《左传》中对这类人称为“谍”,也反映了这类人从事情报工作的特殊领域。至于我们已提到的一些大人物的活动,则尚未与此并称,可见人们当时对这类活动的范围之认识尚未发展到《孙子兵法·用间篇》的水平,对“间”与“谍”的认识与概念也是分开的。
第五节 秘密是怎样泄露的
公元前663年,齐桓公与管仲密谋征伐莒国。事情尚未开始准备,征伐莒国的事已在全国传开了。齐桓公听了这消息很纳闷儿,两个人知道的事情,怎么会传得全国都沸沸扬扬呢?当然,他得去问问管仲。自他当了国君以来,对管仲言听计从,这才使齐国强大起来,他也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管仲听齐桓公讲完后,郑重地对齐桓公说:“国内有了不起的人呀!”齐桓公想了想,猛然想起白天在宫中干活的人中,曾有个人注意地看他们,可能此人是风尘奇人。他在宫廷中或许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得到要征伐莒国的消息。于是他令那天干活的人重新到宫中干活,并不许找人替代。过了一会东郭垂到了,管仲看了看这人说:“必是此人!”命礼宾官引到宫中。管仲说:“是你把伐莒的事传出去的吗?”东郭垂说:“是。”管仲说:“我没有说伐莒,你为什么说要征伐莒国了?”东郭垂不慌不忙地说:“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于察言观色。我就是从你们的神态上知道将要伐莒了。”他接着说:“我听说君子有三色:喜乐者,面带好像要敲鼓撞钟庆祝一番的神色;神色黯然无语者,面带办丧事的神色;慷慨激昂者,面带要出兵打仗的神色。从您的口型和手臂所指的方向来看,都是莒国无疑。我想小诸侯国没有臣服齐国的也只有莒国了。所以我说要伐莒了。”
齐桓公君臣听了东郭垂的分析,不禁肃然起敬。齐桓公立即给了东郭垂高官厚禄,让他为自己效力。
齐桓公还曾和管仲议论征伐卫国的事。他刚退朝回到内殿,卫姬就跪在堂下,问他卫国君主有什么罪过。齐桓公对这个卫国来的妃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与卫国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卫姬说:“我看您回来时,趾高气扬,要伐讨别国的意思就可以看出来了。见到我,您的脸就变了色,肯定是要征伐卫国。”卫姬一番话,使齐桓公伐卫的打算烟消云散。第二天上朝,他见了管仲,管仲说:“您舍得伐卫吗?”齐桓公又奇怪了:“你怎么看出的?”管仲说:“您今天言语吞吐,见我面带惭色,所以知道您改变主意了。”齐桓公很高兴:“好!有您治外,夫人治内,我办事就可以不为诸侯所笑话了。”
这个故事说明春秋之际,君主对国家大事的议定已经开始意识到要保守秘密,防止敌人的间谍窃取情报。但当时并未形成有效的防间保密制度,以致只要接近君主而又善于观察的人,就可以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从另一方面讲,东郭垂和卫姬,虽然不是间谍,但他们观察分析问题时,细致入微的方法,却对如何搜集情报提供了可以借鉴之法。这个故事告诉人们,在决策的关键人物身边工作的人,不管他是干什么的,都有可能了解核心机密,要防止情报从内部泄露。
当然,像东郭垂这类有才智、善观察的人,一旦打入敌人机要部门,不论其地位如何,总能获得大量重要情报。间谍本身的知识、文化背景是至关重要的。领导者身边人的任用和考核,是防间保密的重要环节。领导人和领导机构建立完善、严格的防间保密制度,是防止重大泄密事件的关键。
第六节 垂棘之璧
公元前658年,晋国想讨伐虢国,但虞国(今山西平陆)挡在进军虢国的道上。晋国大夫荀息请晋献公以“屈产之马,垂棘之璧”赠虞君,向其借道。晋献公有些肉痛地说:“这都是我的宝贝呀!”荀息说:“如果能从虞国借得道,这些宝贝就像放在外府。”晋献公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咬了咬牙在宝贝与江山两者中做出了选择。但他还有些不放心:“虞国有宫之奇之类贤人在。”荀息对虞国君臣早已了如指掌。他说:“宫之奇为人懦弱而不敢强谏。再说即使他进谏,虞君也不会听!”荀息于是携宝马、玉璧前往虞国。宫之奇果然进谏,虞君也果然没听他的。晋军与虞军会合伐虢,晋取虢下阳。虢迁都于上阳。
公元前655年,晋国又向虞国借道伐虢。宫之奇再度进谏:“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虢国一灭,虞必从之。不可让晋人进来。借道一次已可以了,岂可再借。谚语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大概就是讲的今天虢虞两国的形势吧。”宫之奇再三苦谏,虞君不听,答应了晋使的请求。宫之奇长叹道:“等不到年终祭祀虞国就要亡了。”他率领全族的人离虞避难。
十二月,晋军灭虢归来,在虞休息,突然发动袭击,灭掉了虞。虞君也被活捉。荀息执璧牵马还给晋献公,他很得意地说:“玉璧尚无变化,不过马齿见长而已。”
以行贿来离间敌人君臣,迷惑敌人,扰乱敌人意图,在中国古代间谍史上是经常发生的。这一次起作用的不仅是“垂棘之璧”,对敌人君主弱点的了解,对敌人君臣关系的了解同样在这次谋略作战中起了重要作用。在间谍战中,要想取得成功,除了好的设想之外,更重要的是依据一般的背景情报,即平时搜集的情报,来综合决定间谍战的方式。
国家领导者、高官及其他重要人物个人的喜好、弱点,既是间谍搜集情报的重点之一,也是实施间谍战略的前提条件之一。
第七节 伪造的盟书
公元前635年秋,秦、晋两国讨伐鄀国。鄀国是楚国的附庸,位于秦、晋之间。为了对付秦、晋两国的进攻,楚国派两将领率申、息两地的军队驻于商密。
秦军经过析隈这个地方时,抓到了一些鄀国的小吏。秦人把他们充作楚军俘虏。包围商密后,秦军伪装成已与申、息两地的部队将领子仪、子边结盟的样子,并伪造了盟书。申、息本是两个小国,为楚国所灭。但其人民对亡国之痛还记忆犹新。秦军把这消息散布出去后,商密的驻军人心浮动,纷纷传说“秦军已取析隈,守城的军队要造反了”。于是楚军不战而降。秦军擒申公子仪、息公子边,凯旋。楚国今尹子玉,听到这一消息率军追击。秦军已远去了。子玉气得干瞪眼。
春秋之际,列国攻战,同盟关系错综复杂,一国内部也是关系复杂。秦军的离间计恰恰针对楚军内部关系中最薄弱一环而施,因而取得了漂亮的战果。
第八节 信不可失
晋国的公子重耳为逃避晋献公宠妃骊姬的追杀,出奔国外。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流落十九年,才在秦穆公支持下重回晋国,登上国君宝座。这时他已是一个饱经风霜,六十二岁的老人了。流落他乡时,他亲身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并且由随他出奔的大臣组成了一个智囊团辅佐他。因此他登上国君宝座时,已是一个成熟的、老谋深算的君主了。
公元前635年冬,晋文公出师征讨原国。命令士兵只带三日之粮,意思是只要三天就可以结束战争了。攻打了三天原城,原城不降。晋文公一看三日之期已到,毅然下令撤军。
这时晋文公派到原城去的间谍回来报告说:“原马上就要投降了。”晋文公手下的军吏都说:“请先留下,等待原投降。”晋文公说:“信不可失。”仍命晋军撤退。晋军退到孟门这个地方时,传来了原国请降的消息。
晋文公达到了征服原的目的,又在军队、官吏面前树立了讲信义的威信,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讲信义的国君。晋文公后来使晋国十分强盛,成了著名的“春秋五霸”之一。
我们在这个谍报事件中,看到了一个对情报判断、运用的问题。晋文公在取原与取“信”两者之间作了一个权衡,认为取信于军,取信于天下,关系到长远的称霸目标,毅然撤军,不争小利,使战术上的一时之利服从于战略利益。另外,老谋深算的晋文公,很可能从情报中也得出了“原人已吓破了胆,不撤兵固然要投降,撤兵也会投降”的结论,于是来个表面文章,名与利双收,不愧为春秋的霸主!
第九节 如簧之舌
春秋战国之际,有不少人凭着如簧之舌,堂而皇之地对敌人进行间谍活动,并且取得了成功。
公元前634年,齐孝公率军侵犯鲁国北部边境。鲁僖公让展喜去犒劳齐军,实际是去观察齐军动静,同时开展惑敌行动。齐军未入鲁境,展喜就已经到齐军中了。他对齐孝公说:“国君听说您亲临敝国,所以特派我来犒劳您。”齐孝公说:“鲁国人惊慌吗?”展喜说:“小人已经害怕了,君子则不怕。”齐孝公又问:“屋子里光光的,田野里没有青草,有什么依靠而不惧呢?”展喜回答:“仗着先王之命。从前周公、太公是周王室的股肱,在成王左右辅佐他。成王为了他们的功绩,赐给他们盟书‘子孙世世代代不要相互侵犯’存在盟府,由太史收藏。齐桓公以此召集诸侯,给他们调解不和,弥补他们间的缺憾,援救他们遇到的灾难,这些都是为了显扬太公过去的职责。君侯即位后,诸侯都盼望您能继承恒公的事业。我国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不敢加强守卫,聚集人马。”展喜在说了一大通之后问:“我们想齐国国君岂能即位九年,就丢掉先王遗命,废除先王职责!这样如何对得起先王。您一定不会如此作为的。因此鲁国也不感到惶恐。”
齐侯在这一大篇说辞面前,反复掂量,最后决定撤兵。展喜的如簧之舌,使压境之军不战而退,保全了自己的国家。
外交斗争从来就伴之以谍报斗争,这一点自古至今皆然。展喜是个有心计的人,他在齐军未入境时,迎接齐军,下说辞。这样就使自己用来迷惑敌人的论点有了根据,也给齐侯撤兵留了余地。
展喜的行动可以说是一次外交与谍报融合于一体的行动。一方面,展喜通过对齐军的观察,为以后万一议和不成,兵戎相见搜集了情报。另一方面,展喜从容不迫的出现,并说鲁国当权者并不畏惧,从容不迫的情形也给了齐侯深刻印象。使齐侯产生了一种“不知深浅不敢下水”的心态。展喜既是在吓唬敌人,也是在对敌人进行心理上的进攻。
最后,展喜之所以取得成功,还由于他从政治上为齐侯分析了进攻鲁国,在诸侯国中的利害得失,同时卫国为救援鲁国出兵伐齐,在这种情况下,齐侯权衡利害,才决定撤军。并非那些仁义道德之类的大道理发挥了作用。
春秋战国之际,这类事情不胜枚举。下面接着的一个故事也是如此。这些故事一方面说明了春秋战国之际,由于国与国之间关系复杂,孙子讲的“伐交”成了谍报战的主要战场之一;另一方面说明当时的人才可以在这个战场上有较大的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优秀人才在这方面不断涌现,且大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