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溪农场的丽贝卡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7章 波洛河镇的秘密

辛普森先生鲜有时间和家人相处,因为他从事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交易,涉及马匹交易,农具和各类交通工具的“等价交换”——和他做生意的顾客没有长久的。每做成一笔生意之后,他都会去监狱一游,时间或长或短。原因也很简单,一个没有财产或货物的穷人老是想和人交换的话,自然首先要有可以交换的东西。因为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更自然不过的想法就是拿他邻居的东西来交换了。

辛普森先生最近不在家,因为他拿了寡妇里德奥特家的雪橇换了约瑟夫·古德温的耕犁。古德温一家最近搬去了北埃奇伍德,之前并不认识看上去温文尔雅、巧舌若簧的辛普森先生。辛普森迅速地拿古德温的耕犁和某个男人在“瓦尔汗路”做交易,换回了一匹老马,马的主人因为要离家去女儿那里住一年左右,用不着马儿了。辛普森喂了老马几周(不是一大早,就是晚上),吃着邻居家牧场的青草,喂肥了后和一个米尔顿人换了一辆不错的马车。就在这个时候,寡妇里德奥特突然发现在马车房里找不到她家的雪橇了。虽然她已经十五年没用过这个雪橇了,此后的十五年内估计也不会再坐,但这毕竟是她的私人财物,她可不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丢了。小镇上人的思维就是这么奇怪,她一发现东西丢了之后,马上就怀疑到艾伯纳·辛普森身上。鉴于此次商业交易性质复杂,涉及交易方众多(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马匹的主人去了西部,没有留下地址,音信全无),当地的治安官花费了很多时间才证实了辛普森先生的罪行,给整个小镇人和寡妇里德奥特一个满意的交代。艾伯纳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告诉邻居们一个穿着椒盐色衣服,红头发的兔唇男人是怎么在某天大清早找到他,提出用自己的雪橇交换他院子里的旧苹果榨汁器。交易谈妥之后,他——艾伯纳,还另外付了那个兔唇男四美元七十五美分。此后,那个神秘人留下了雪橇,拿了榨汁器,驾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没有人看到或是听说过他。

“别让我逮住那个可恶的老贼,”艾伯纳大义凛然地喊道,“我一定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竟敢偷了雪橇嫁祸到我头上,骗走了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和我的苹果榨汁器,还来诋毁我的人品!”

“艾伯,我看你是永远也逮不到他的,”治安官回他道,“他带走了你的苹果榨汁器,你的人品,还有你的四美元七十五美分,事实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些东西,你也永远见不着了!”

艾伯纳的老婆,辛普森夫人,人品无疑比他好太多。她靠着帮人洗衣服,白天出去做清洁工赚钱,小镇的人给他家孩子吃饭穿衣都出了一份力。十四岁的长子乔治,人瘦瘦长长的,在周边的农场帮工做事,贴补家用;剩下的几个孩子,萨缪尔、克拉拉·贝拉、苏珊、伊利亚和伊丽莎,还在上学,虽然衣食无忧,但不太受待见。

依欢喜河岸而建的村庄里从没有秘密可言。也有很多人辛勤工作,只是时间悄然而逝,过得太缓慢,剩下许多聊天的空闲时光——或坐在正午树下的草地上;或站在黄昏的桥头;或聚在傍晚村里小卖部的火炉边。这些碰头的地方给男人们提供了足够的空间谈天说地、聊时事、合唱排练。缝纫小组、读书会、教会野餐则是女人们聚在一起聊天的地方。这本是大家心照不宣、习以为常的事,不过时不时也会有极其敏感的人对此表达强烈的不满。

迪莉娅·威克斯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尚未嫁人,自己经营着一家小小的裁缝铺子。她生病之后,周围的医生都来给她看过病,她还是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直到她表哥赛勒斯叫她去刘易斯顿帮他管家。她去了,一年的时间让她变成一个身体健壮,精神饱满、开朗的女人。她短暂地回了一次波洛河,被人问起是不是打算离开老家度过余生。

“我要是有其他地方可去,肯定是再不想回来了,”她坦白答道,“在这里,我每天郁郁寡欢,拼命想要守住自己的秘密,却从没成功过。一开始,他们知道我想嫁给牧师的心思,等他娶了一个斯坦迪什人为妻后,所有人都觉得我会很失望。之后五六年里,他们怀疑我想进学校教书,等我放弃希望,开了一家裁缝铺,他们又因此同情我、可怜我。父亲去世后,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继承了什么,因为这比其他事情更能让他们津津乐道。但是他们总有办法知道,也总是能知道,不管我多小心提防着!后来是关于我那十六岁就去了亚利桑那的哥哥詹姆斯。三十年间我一直对外声称他过得很好,可是艾斯·塔巴斯姨妈有个多管闲事的表哥,为了她的健康问题,跑去了图姆斯通,她给当地的邮政局长,或者是什么镇领导的人物写信,询问我哥哥。他找到了我哥哥吉姆,还回信告诉艾斯姨妈他所有的事,这些年过得多么凄惨。他们知道我什么时候拔了牙,配了假牙套;他们知道我什么时候戴了假发套;他们知道什么时候水果小贩向我求婚,让我当他第三任妻子——我绝对没告诉过他们,而且很肯定他也没说出去,可是在这里不需要你说,大家就都会知道。他们实在是太闲了,没事干就猜来猜去,而且每次都猜得八九不离十。为了误导他们、欺骗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我过得精疲力尽。所以等我到了一个不用日日夜夜活在人们的显微镜下,不用时时询问‘如果你允许的话’而能随心行事的地方时,我就开始好转了。赛勒斯表哥是个难对付的老头,不过他觉得我牙齿看着不错,夸我的头发漂亮。在刘易斯顿,没人知道牧师的事,或是父亲的遗嘱,或是吉姆的过往,或是水果贩的事,就算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没人会记得,因为刘易斯顿是个繁忙的地方,谢天谢地!”

迪莉娅·威克斯小姐也许有些夸大其辞,不过显然丽贝卡和波洛河的其他小孩子都听说过寡妇里德奥特丢失的雪橇,和艾伯纳·辛普森与此脱不了的干系。在这所普通的乡下学校里,没什么太多的体谅或礼貌,学生之间互相传递着关于辛普森事件的谜语和打油诗,不过不得不称赞的是,大家一直都在辛普森家的小孩不在场的时候低声讨论。丽贝卡·兰德尔其实和她的同学们并无不同,心里基本也有相似的猜测,因此很难明白她为什么如此讨厌恶意的八卦,本能地不参与其中。

和她年纪相仿的波洛河姑娘中,有一个名字很好听的叫米妮·丝玫利,她人缘不太好。长着白鼬似的小眼睛、金黄色头发和细长腿,她的性格介于学舌的鹦鹉和胆小的绵羊之间。虽然被怀疑从其他女生那里抄答案,但是从来没有被当场捉住过。丽贝卡和爱玛·简一直都知道她什么时候午餐便当里带了馅饼或是三角夹层蛋糕,因为她每次都会抛下聊得正欢的饭友,一个人躲在小树林僻静的一处,过一会儿才出来,自鸣得意的脸上总是带着愉悦的笑容。经过几次她的私人午餐后,丽贝卡再也忍不住了,等米妮再坐回来的时候,问道:“米妮,你的头痛好点了么?让我帮你擦掉嘴角的草莓果酱。”其实并没有什么果酱,但是米妮心虚地立刻拿手帕去擦嘴角,满脸通红。

那天下午,丽贝卡对爱玛·简坦白她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难为情。“我确实不喜欢她的做法,”她大声说道,“不过我很抱歉,让她知道我们猜到她去做什么了,为了补偿她,我把珠包里的那块小的破碎的珊瑚送给她了,你知道我在说哪一块吧?”

“我真不觉得该送给她,何况她这么贪心。”爱玛·简回道。

“我知道,但是这会让我好受些,”丽贝卡大方地说道,“再说我已经玩了两年了,还坏了,也没什么好的,就是看着漂亮点。”

珊瑚在一定程度上是两人和解的象征。事情发生在丽贝卡放学后,上完语法课的一个下午,她抄近路回家。远远地,在栅栏那头她看到辛普森家的几个刚走进树林。“跷跷板”没和他们在一起,所以她快步走过去,想和他们作伴一起回家。没一会儿,他们就不见了,不过等她快超过他们的时候,她听到林子里传来米妮·丝玫利高声唱歌的声音,还有一个小孩的哭泣声。克拉拉·贝拉、苏珊和双胞胎在那条路上跑着,米妮正跳来跳去,尖声唱道:

为啥雪橇如此喜爱辛普森一家呀?

孩子们急急地请教,

为啥辛普森一家都爱雪橇,你知道的,

老师快快地回道。

辛普森小部队溃不成军的样子和他们破旧衣服的飘动最后都消失在远处。被称为“战士”的双胞胎之一,英勇的伊利亚,朝着米妮扔了一块小石头,虽然一时打破了树林里的平静,但是石头落在了离米妮一百码开外的地方,她兴奋地尖叫着“罪犯”,转身看到正静静站在路中的丽贝卡,两眼冒光,闪着对她审判的目光。此时米妮的脸色并不好看,就像胆小鬼在做坏事时被抓个现行一样,绝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事。

“米妮·丝玫利,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唱这歌——给辛普森一家听的话——你知道后果吗?”丽贝卡怒不可遏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也不怕。”米妮得意洋洋地回道,虽然她的表情出卖了她此刻的真实想法。

“我会要回那块珊瑚,并且,我会打你的屁股!”

“你敢!”米妮反驳道,“你要敢打我,我就告诉我妈妈,告诉老师,你等着瞧!”

“我才不管你告不告诉你妈妈,我妈妈,你所有亲戚,还是总统呢。”丽贝卡说,随着义正词严的话从嘴里说出来,她也愈加勇气十足。“我不管你是要告诉小镇上的所有人,整个约克郡,全缅因州,还是——还是美国上下!”她大义凛然地总结道,“现在你给我跑回家去,记住我说的话。你要是再犯,尤其是说‘罪犯’两个字,只要我肩负着正义和责任,我就会想方设法惩罚你。”

第二天早上课间休息的时候,丽贝卡看到米妮把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赫尔达·梅泽夫。“她威胁我,”米妮小声说,“不过她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最后一句话她明显是故意说给丽贝卡听的,要知道,米妮在感觉身处法律和秩序的体制之中时,还是能时不时集聚些胆气的。

丽贝卡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在征得迪尔伯恩小姐的同意之后,给米妮·丝玫利传了一张纸条。纸上写着:

无数的坏女孩中,

谁也比不过米妮·丝玫利。

我会夺回我的礼物,

把她狠狠揍成一坨烂泥。

附:你现在相信了?

丽·兰德尔

这首打油诗的效果立竿见影,此后好多天,米妮就算离着砖房老远地看见辛普森家的人,都会忍不住颤抖,默默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