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银河奖征文(特别赞助:微像文化 阅文集团)(6)
这部肥皂剧,演的又是男人出轨那档子破事儿,似乎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女人则一个个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就像这剧中的女人,发现男人有了外遇后,就跟天塌了似的,扭着男人痛哭流涕地说:“你不是答应过要永远爱我,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
我心里冷笑一声,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哪里会有永远的爱?男人随口的承诺也相信,这女人真是愚不可及!
“这男人真不是东西!”妻子突然骂了一句。
我瞥见她一脸的义愤,忍不住一时冲动地说:“如果我是那个犯错的男人,你会怎么做?”
妻子诧异地望着我,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我会把你冷冻起来,让你永远陪着我,这样别的女人就再也抢不走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妻子竟然在微笑,那笑容就跟冷气一样寒意四射。我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
妻子提起“冷冻”,顿时又勾起了一段不快的回忆。
一年前,妻子所在的科室引进了国外先进的“人体冷冻”技术,可以将一些身患绝症的人冷冻起来,等到将来医学发展到能攻克绝症的时候,再给这些人解冻,让他们重新恢复健康。
以前所谓的冷冻人体,必须等到心跳停止,也即血液循环停止,合法宣布死亡后才能开始,其实也就是保存遗体而已。然而现在,随着该技术的飞速发展,已经可以实现急速降温,冷冻活人。一些绝症病人为了逃避病痛的折磨,往往会选择提前将自己冷冻。
记得妻子跟我提起这个技术时,我嗤之以鼻地说:“这纯粹就是糊弄人!冷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谁能保证一定能解冻?搞不好那时候连这所医院都不存在了……而且就算能解冻,这么长时间,人体能一点儿损伤都没有?你就算把一台机器冻这么久都要生锈,何况人类的血肉之躯!”
“你不懂科学就不要乱下结论!”妻子生气地说。
“我不懂科学,但是我有脑子,知道基本的常识。这个技术根本就是利用绝症病人求生的欲望来骗钱而已!”我言辞激烈地反驳,为了强调自己的观点,甚至嚷出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得了绝症,那我宁愿去死,也绝不会上当,绝不会把钱丢给一伙假借医学之名来圈钱的骗子!”
那段时间,媒体刚好爆出了某医院用不成熟的新药过度治疗绝症病人以捞钱的黑幕,舆论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群情激愤如排山倒海之浪。和很多人一样,我对本应救死扶伤的医生产生了强烈的不信任感,在利益面前,天使都能变成魔鬼,更何况有欲望的凡人。
见自己神圣的职业受到了如此严重的质疑和攻击,妻子气得全身哆嗦,破天荒跟我大吵了一架,从此再没有在我跟前提过“人体冷冻”这四个字。
现在她主动提起冷冻,让我心里禁不住打起了鼓。细思极恐,以妻子科室主任的身份,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冷冻起来,还真不是件难事。她只需对外宣称我患有绝症,在检查报告上做点儿手脚,再用点儿什么药物让我神志不清,就能随心所欲地摆布我了。
想到这一层,仿佛整个冻库中的冷气都钻进了我的身体,把本打算吐出的“离婚”二字冻得像坚冰一样冷硬,卡在喉咙口,吐不出又咽不下,噎得我难受死了!
就在这时,手机又“叮”的一声响了,我打开短信,赫然是张我跟蒋艳的床照。
情人在威胁我,若不跟妻子离婚,我们的床照就会发给妻子,甚至我的单位。妻子也在暗示我,如果我敢有异心,她就会用可怕的手段来对付我。
我从来不知道外表温柔的妻子竟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看来我和平离婚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谁发的短信?”妻子见我一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看,忍不住问道。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手忙脚乱地删掉了那张床照,张张嘴巴,正要说点儿什么,胃突然一阵猛烈的剧痛,然后一股腥热的液体像火山熔浆一样涌出食管,我下意识地捂住嘴,感觉手上黏稠一片。
“你怎么了?”妻子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我呆呆地看着掌心,一片猩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三
在医院看急诊,输液,折腾了大半夜,我在胃痛和焦虑的双重折磨下几乎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又被妻子拖着做完一系列复杂的检查后,我终于支撑不住,筋疲力尽地倒在病床上睡死过去了。
醒来后,已经是傍晚,我突然想起蒋艳的威胁,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早已超过了她划定的最后期限,她该不会真的把床照发给了妻子吧?
我扭动脑袋四处寻找妻子,却没看到她的人影。
隔壁床的病人家属见我醒了,便说:“你老婆给你打饭去了,让我帮忙照看你一会儿,有什么需要,你就跟我说。”
我的一只手正挂着输液的吊瓶,只得用另一只手费劲儿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该死,手机竟然没电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
终于,妻子端着饭盒走了进来。我的视线拼命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想看出是否有什么异样。
她的神情淡淡的,没有像往常我生病时那样,表现出如临大敌的紧张和嘘寒问暖的唠叨,反倒有种古怪的平静。然而这种像把什么都压在石头下的平静,却令我越发恐慌,以我对妻子的了解,越是面临重大问题时,她的表现就越冷静。
难道,她真的知道了我跟蒋艳的事?
想起妻子昨晚说的那番可怕的话,我的心七上八下,几次想开口询问,但一接触到她淡得近乎严肃的神情,想说的话顿时又全都咽了回去。
妻子打开饭盒,里面装着白粥。
“检查结果出来了,是急性胃炎,所以你只能喝粥。”
妻子垂着眼睛说完,拿勺子舀了白粥,一点一点地喂我。
我勉强咽了几口,心里到底记挂着蒋艳的事,于是编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有充电器没有?帮我找个充电器。手机没电了,我怕漏接电话,耽误了重要工作。”
“你不用再操心工作了。”妻子说,“我已经帮你请了病假。现在你就给我安心养病,哪儿都不准去!”
我的心顿时一凉。
妻子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温柔,多了种我不熟悉的专横。难道……她真的知道了我和蒋艳的事,所以才变得判若两人?
在惶恐和焦虑的双重挤压下,我不由自主地拔高声调,色厉内荏地质问:“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不就是胃炎么,输点儿液就好了,需要整天躺在病床上吗?”
妻子望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令我莫名的心慌,为了压抑这种心慌,我的神情就越发强硬,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要记住,我不能失去你,所以我决定做一件很疯狂的事。”
妻子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听得我心惊肉跳。
“什么事?”
她的嘴巴抿得像紧闭的蚌壳,无论我怎么追问,都不肯再吐露半个字。
我既疑惑又惶恐,妻子严肃的表情和不同寻常的语气,令我越发确信,她一定收到了蒋艳发的那该死的床照!
难道,她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我了?
“我会把你冷冻起来,让你永远陪着我,这样别的女人就再也抢不走你了。”
妻子昨天的话不经意间又浮上心头,令我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仿佛被危险的海藻牢牢缠住了,即将面临灭顶的灾难……
四
两天后,我终于出院了。
一回到家,我就偷偷给蒋艳打电话,却根本打不通,话筒里不断传来的忙音逼得我都快疯了。几次想出门去找蒋艳,偏偏妻子又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简直把我当囚犯一样看待。因为心虚,我又不敢撕破脸跟她大吵,简直快憋出内伤了!
我还给单位打了个电话,我的上司王局长倒是很关心我,一个劲儿地问我身体怎么样,又再三嘱咐我要安心养病,保重身体,说我的工作会找别人接手,叫我别再操心单位的事。
我忍不住说,自己只是急性胃炎,输了两天液,已经没事儿了,完全可以回去工作。
局长愣了一下,又打着哈哈说,不管怎么样,身体还是最重要的,叫我暂时不要回去上班了。
打完这个电话,我气得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瞅着王局长再过两个月就要退休了,而我是最有希望接替他位置的,不仅几项考核指标都比别人优秀,上级部门对我也很满意。但我知道,王局长一直想让另一个跟他关系更好的副局接替他的位置,莫非他想利用我生病的机会架空我,然后顺理成章地提拔另一个人?
不行,我必须马上回去工作,绝不能让这些年的努力经营一夕之间付诸东流!
晚上,喝完妻子熬的粥后,我告诉她明天我要去上班,却遭到斩钉截铁的反对。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忍无可忍地说,“一个胃炎就让我整天待在家里,我又不是囚犯,难道要我天天躺在床上?躺多久?”
“躺一辈子!”妻子一句冰冷的话,霎时把我所有的怒吼都堵了回去。
望着她冰块似的脸,我不寒而栗,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神经病!”
不知拨动了妻子哪根神经,她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哭叫道:“是,我是神经病,我已经疯了!所以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眼睛红得像只可笑的兔子,整个人变得既陌生又可怕。
我瞬间失去了理智,愤怒地扬起巴掌,却突然发现浑身无力,那一巴掌还没挥出去,我自己先软倒在地。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惊怒交加地问。
妻子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把我扶到床上躺下,仔细盖好被子,又端来一碗汤。
这时她已经平静下来,拿调羹轻轻拨着汤液,袅袅热气中,她的眼神温柔得叫我心惊。
“来,喝下这碗汤,你就不会再烦躁了。”
“不,我不喝!”我惊恐地摇头,手臂胡乱一挥,正好扫在碗上,里面的汤顿时洒了一半,把被单都打湿了。
妻子皱起眉头,把碗搁在一边,拿了两条丝带过来。
“知道我们医院怎么对付不听话的病人吗?”她扬起丝带,眼中有尖锐的光,看我的样子,就像看一个虽然棘手却尽在掌握之中的病人。
这样的妻子对我来说,实在太陌生!
我拼命想要挣扎,却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她轻而易举地制服了我,把我的手脚都牢牢绑了起来,然后关上所有门窗,放下窗帘。这套房子隔音效果极好,我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现在,我成了躺在砧板上等着挨宰的活鱼。
我绝望地语无伦次地叫骂着,妻子却充耳不闻,用专业医生的手法,熟练地撬开我的嘴巴,把剩下的汤都灌进了食管。
胃里暖烘烘的,像聚集了一群毛茸茸的幼鼠。我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你这个疯子!”
“这是一碗安魂汤,能让你睡个好觉。”
妻子的声音柔和得就像蓝色催眠曲,落进我耳中,却化作一片黑色的梦魇。
“是……是毒药?……你想让我……一觉……不醒?……”
我牙齿打着架,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只看见灯光突然摇曳起来,像无数星子一一幻灭,最后只剩下一片漆黑。
我的感官渐渐失去了效用,耳边却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朦胧如落索的秋雨。我拼命想要捕捉那游丝般的语音,却只抓到几个断片残句。
“……说过……白头偕老……骗子……不准……离开……冷冻……”
冷冻?
我蓦地打了个激灵,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掉进了冰窟里,寒冷的黑水瞬间淹没了我,将我的世界凝固成一口暗无天日的冰棺!
五
我惊恐地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拼尽全力打破了冰棺,大喊一声惊醒过来。
入目是一片明晃晃的日光。
我喘着粗气,拭去额头的冷汗,这才明白自己在噩梦中挣扎了一夜。
环顾四周,妻子不知道去了哪儿,房间里空荡荡的。绑在我手脚上的丝带已经被解开,我看着手腕上的勒痕,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我翻身跳下床,穿好衣服就去开房门。
“咔嚓——”门把上传来的胶着的咬力,令我心下重重一沉。
妻子竟然将房门反锁了!
我朝窗外看了看,二十六层的高度令我一阵头晕。
怎么办?
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睡了一夜,大脑清醒了不少,面对危机开始自动飞速运转起来,把这几天的种种异常之处仔细地梳理了一遍,很快就串连出一个真相。
在我昏睡的时候,妻子应该是收到了蒋艳发的床照,先是气得快要发疯,冷静下来后,她决定要狠狠地报复我。于是先想办法教训了蒋艳,让对方不敢再跟我联系,然后又伪造了我患绝症的病历,拿到我单位去请了假,让周围的人都以为我活不了多久,从而让她可以顺利实施后面的计划:把我当作绝症病人冷冻起来,以报复我的背叛。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我拨通了王局长的电话,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局长,我想问问我老婆帮我请假时是怎么说的?”
“这……”话筒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
我心里顿时有了数,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说我得了绝症?”
“你都知道了?”王局长的声音有些错愕,停了一下,他又赶紧解释道,“小琴怕你知道后受到打击,影响后面的治疗,所以叫我们都瞒着你。”
“我没有得绝症,你们都被她骗了!”我咬着牙说,“我老婆想害我,她……”
“想害你?小琴为什么要害你?你是不是病糊涂了?小琴那么贤惠善良,对你又那么好。咱们单位的人,哪个不羡慕你?好端端的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局长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给打断了。
我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说出我跟蒋艳的丑事,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房门开锁的声音,我赶紧挂断电话,跳上床,装作依然沉睡的样子。
我现在还是没有力气反抗妻子,所以绝不能让她知道我发现了她的阴谋,否则她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提前做出可怕的事。
我闭着眼睛,竖起耳朵,听见妻子走进来,在我床前停留片刻,又走出卧室,顺便关上了房门。
手机铃声从外面传来,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妻子正在接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