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福莱特悬疑经典(共6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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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大黄蜂奇航(42)

演员们四散开来,又集合成了新的队形,开始了一系列的独舞。所有的音乐都是四三拍的,曲调美妙。对于爱好爵士乐的哈罗德来说,这样的曲子实在太过柔美了。

芭蕾虽是新鲜感十足,但哈罗德的心依旧惦记着教堂里的大黄蜂、劳斯莱斯后面的汉森以及叶斯帕森太太。彼得·弗莱明会不会赶上了丹麦唯一准点的火车?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和叶斯帕森太太已经到科斯坦庄园了吗?他们发现汉森了吗?会不会已经在等他了?他又怎么才能知道呢?或许他应该从树林里偷偷潜到教堂附近去探一探,看看有没有埋伏。

卡伦开始独舞了。哈罗德发现自己担心她比担心警察的追捕还要多。他多虑了:她看上去非常放松,舞步浑然天成,快乐地踮着脚尖旋转跳跃着。他吃惊地看到她表演了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在舞台上高高跃起,又完美而优雅地落在地上,仿佛惯性在她的身上完全不起作用。她已经打破了物理定律。

卡伦和让·安德斯开始合舞了。哈罗德感到十分担心。这应该是叫做“双人舞”,他不晓得自己从哪里知道的这个词。安德斯不停地把她举到空中。她的裙子向上掀起,露出了修长的双腿。安德斯有时候会用单手托着她定格在舞台某处,有时候会托住她起舞。双人舞终于结束了,哈罗德松了一口气。群舞再度开始。他看了看表。这应该是最后一支舞了。感谢上帝。

安德斯做了几个高难度的跳跃,又托起了卡伦几次。之后,音乐渐渐推向高潮。灾难发生了。

安德斯再次抱起卡伦,用一只手托着她的腰部。她在空中平躺了下来,双腿前屈,双臂高举到头上方。他们定在了那里。就在这时,安德斯滑了一下。

他的左脚往前一滑,一个趔趄,向后仰了过去。卡伦被摔在了他旁边,右臂和右腿一下子砸在了地上。

观众们吓坏了。其他舞者即刻跑到了他们两个旁边。音乐又进行了几个小节,便很快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衫黑裤的男人从舞台旁边跑了上来。

安德斯站了起来,手握着一边的手肘。哈罗德看到他正在流泪。卡伦想站起来,却失败了。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做了个手势,幕落了下来。观众席一片混乱。

哈罗德站起身来。

他看到前排的达克维茨先生和太太已经站起身来,边向旁边的观众说抱歉,边急着往外走。他们显然想去后台。哈罗德决定也跟过去。

人太多了。想走到过道上去实在不容易。他得小心地侧着身才能不碰到其他观众的膝盖。不过他还是和达克维茨夫妇同时来到了过道上。“我和你们一起去。”他说。

“你是谁?”

她的母亲回答说:“是约瑟夫的朋友哈罗德。你之前见过他。卡伦喜欢他。让他来吧。”

达克维茨先生咕哝了一声,算是应允了。哈罗德不知道达克维茨太太怎么知道卡伦喜欢他,不过他很高兴自己成为了她家的一分子。

他们走到出口的时候,剧院突然安静了下来。达克维茨夫妇和哈罗德都转过身来。帷幕拉了起来,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现了。

“国王陛下,女士们先生们,”他说,“很幸运,舞蹈团医生今天也来了。”哈罗德想,可能所有和舞蹈团有关的人都想参与这次皇家演出,“医生现在就在后台,正在为我们的男女主角进行检查。他告诉我他们两个的伤都不重。”

台下响起了一阵掌声。

哈罗德感到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知道她没有大碍之后,他才意识到她的伤势有可能会影响他们的计划。就算他们能登上那架大黄蜂,卡伦还能驾驶吗?

黑衣男人接着说道:“正如您所知,此次演出男女主人公的扮演者都是替补演员,还有很多其他角色也是如此。但他们都表现出了高超的舞蹈水平,几乎是成功地完成了全部表演。感谢各位的莅临。”

帷幕再次落下,观众鼓掌致意。之后是演员谢幕,只是少了卡伦和安德斯。舞者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达克维茨夫妇走了出去,哈罗德跟在了他们后面。

他们快步走到后台。守门人把他们带进了卡伦的化妆间。

她正坐在椅子上,脖子上吊着受伤的右臂。一袭白衣的她露着肩头,胸部高高地挺起,看上去美如仙子。哈罗德感到呼吸困难,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紧张还是欲望。

医生正半跪在她面前,在她的右膝上贴了一块纱布。

达克维茨太太快步走到她面前:“我可怜的宝贝。”她一下子抱住了她。这正是哈罗德想做的。

“哦,我没事。”卡伦一脸苍白。

达克维茨先生问医生说:“她怎么样?”

“她没事,”那个人回答说,“只是扭了手腕和脚踝。可能会疼上几天,要休息至少两个礼拜,之后就应该没事了。”

一听说她的伤并不严重,哈罗德即刻想问:她能飞行吗?

医生用安全针固定了她的伤口。他拍了拍她裸露着的肩膀:“我要去看看让·安德森了。他没你伤得重,但我比较担心他的手肘。”

“谢谢您,医生。”

他的手继续轻抚着她的肩膀——这让哈罗德感到一阵恼火。“你之后会跳得一样棒,不要担心。”他离开了。

卡伦说:“可怜的让,他一直在哭个不停。”

哈罗德恨不得杀了那个安德斯。“都是他的错——他把你摔下来了。”他愤愤不平地说道。

“我知道。所以他才伤心。”

达克维茨先生不快地看着哈罗德。“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妻子又替哈罗德回答说:“哈罗德一直都住在科斯坦。”

卡伦很惊讶。“妈妈,您怎么知道?”

“你以为没人会发现厨房里的剩菜每晚都会不翼而飞吗?做母亲的不是傻瓜啊。”

达克维茨先生问:“那他住在哪儿?”

“在那间旧教堂吧?”他的妻子回答说,“所以卡伦才一定要把它锁起来。”

哈罗德吓坏了:原来自己的秘密这么早就已经被发现了。达克维茨先生看起来很生气,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国王就走了进来。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卡伦想站起来,可国王阻止了她:“亲爱的小姑娘,不要动。你觉得怎么样?”

“很疼,陛下。”

“一定是的。不过没有造成永久性的损伤,对吧?”

“医生是这么说的。”

“你跳得非常美。”

“谢谢您,陛下。”

国王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哈罗德:“晚上好,年轻人。”

“我是哈罗德·奥鲁夫森,陛下。我是卡伦哥哥的同学。”

“哪间学校?”

“詹斯博格·斯科尔。”

“你们还是叫你们的校长艾斯吗?”

“是的——还叫他的妻子米娅。”

“好的,好好照顾卡伦。”他转向卡伦的父母,“你好,达克维茨,又见面了。你女儿真了不起。”

“谢谢您,陛下。您还记得我太太汉娜吧?”

“当然。”国王和达克维茨太太握了握手,“作为母亲,您一定很担心,达克维茨太太。不过我相信卡伦一定会痊愈的。”

“是的,陛下。年轻人恢复很快。”

“当然!我现在要去看看那个把她摔下来的小伙子了。”国王朝门口走去。

哈罗德第一次注意到国王旁边有一个年轻的助手,或者是保镖,又或者两者兼是。“请这边走,陛下。”那个年轻人推开了他们。

国王走了出去。

“哇哦!”达克维茨太太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真是风度翩翩啊!”

达克维茨先生说:“我想我们最好把卡伦带回家去。”

哈罗德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跟卡伦单独说说话。

卡伦说:“妈妈需要帮我脱掉这身衣服。”

达克维茨先生走到了门口,哈罗德跟着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卡伦说:“我换衣服之前能跟哈罗德单独说两句话吗?”

她的父亲很不高兴,可她的母亲却说:“好吧——只是快一点。”他们离开了那个房间,达克维茨太太关上了门。

“你真的没事吗?”哈罗德问卡伦。

“你亲亲我,我就没事了。”

他在她椅子旁弯下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之后,他无法压抑内心的亢奋,又吻了她的肩膀,她的脖子,然后他的嘴唇继续下移,一直移到了她的裸露的胸脯。

“哦,上帝,停下吧,我受不了了。”她说。

哈罗德不情愿地停了下来。他看到她的脸色又变得红润了,喘息也变粗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吻可以有这样的效果。

“我们得谈谈。”她说。

“我知道。你还能驾驶大黄蜂吗?”

“不能了。”

这正是他所担心的。“你确定吗?”

“太疼了。我现在恐怕连门都开不开。而且我没办法走路,所以也不可能用脚踩踏板。”

哈罗德双手捂住了脸。“一切都结束了。”

“医生说没几天我就会恢复了。我们可以那时候飞。”

“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汉森今晚又来了。”

“他不是问题。”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警探,叫叶斯帕森太太。她可比汉森聪明多了。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进了教堂,看到了所有的东西。她猜到我住在那儿,也知道我要开飞机离开。”

“哦,不!她准备怎么办?”

“去找他的老板,也就是彼得·弗莱明。她让汉森留在那儿盯着我,如果我要起飞,就开枪打死我。”

“打死你?那你怎么办?”

“我把汉森打昏了,然后把他绑了起来。”哈罗德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骄傲。

“哦,上帝!他现在在哪儿?”

“在你爸爸那辆车的后备箱里。”

她笑了。“你这个坏蛋!”

“我想我们只有一个机会了。彼得现在在火车上,叶斯帕森太太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到。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可以在彼得和叶斯帕森太太赶来之前回到科斯坦庄园,那么我们还有机会可以逃走。但现在你不能飞了……”

“我们还是可以飞的。”

“怎么可能?”

“你可以驾驶。”

“我不可能——我只上过一节课!”

“我可以教给你。保罗说你有当飞行员的天赋。我可以用左手控制那些操控杆。”

“你是认真的吗?”

“是的!”

“好吧。”哈罗德严肃地点了点头,“就这么办。现在我们就祈祷彼得的火车晚点吧。”

30

在船上,赫米娅·芒特发现了彼得·弗莱明。

她看到他倚在栏杆上,望着大海。这让她想起在莫兰德的站台上好像也见过这个穿着燕麦色西装、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当然,从莫兰德去哥本哈根的人不止她一个,但这个人看上去非常熟悉。帽子和眼镜可能可以起一些遮掩作用,但最后她还是记了起来:这就是彼得·弗莱明。

她和亚恩在一起的时候曾见过他。这两个男人是儿时的玩伴,可后来因为家庭间的矛盾闹翻了。

现在彼得成了警察。

想到这儿,她可以确定他是在跟踪自己。恐惧让她不禁一阵颤抖。

没时间了。距离空袭只剩三晚,而她却还没有找到哈罗德·奥鲁夫森。即使她今晚能拿到胶卷,也很难想象怎样把它带回英国。但她不会放弃——为了亚恩,为了迪格比,为了所有冒着生命危险反抗纳粹的人们。

为什么彼得不逮捕她呢?她是一个英国间谍。或者和她一样,彼得也在找哈罗德?

船靠岸了,彼得跟着她上了火车。火车一开,她就沿着过道查看每个车厢,最终在头等车厢找到了他。

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满心焦虑。这太糟糕了。她不能把彼得引到哈罗德那里。她必须要甩掉他。

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制定一个计划。火车不停地延误,到哥本哈根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火车进站时,她已经有了主意。她会到提华里花园去,让彼得在人群里迷路。

下火车的时候,她回望站台,发现彼得正从头等车厢走到站台上。

她慢悠悠地走上楼梯,穿过检票口,走出车站。天色已沉。提华里花园离这里非常近。她走到大门口,买了一张票。“12点关门。”售票员告诉她说。

1939年的夏天,她和亚恩曾经来过这里。那是一个节日的夜晚,五万多人都聚集在公园里看焰火。此刻,这个花园却成了对曾经那个热闹场景的忧伤纪念,仿佛一个水果盘的黑白相片。花丛间的小道依然美丽而雅致,但因为政策限制,树上的闪灯全熄了。童话剧场外面的防空洞更是为这场景加上了一条伤疤。就连乐队也停止了表演。而更令赫米娅失望的是,游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这样的话就很难甩掉自己的“尾巴”了。

她停下来,假装在看旁边的杂耍表演,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彼得正在一个小卖部买啤酒。怎么才能甩开他呢?

她走到了露天舞台周围的人群里,那里正在上演一出轻歌剧。她从一边挤了进去,又从另一端挤了出来。但出来之后,她发现彼得还在后面。不能再继续这样做了,否则彼得会意识到她想逃跑。那样的话他就只能逮捕她了。

她害怕地绕着湖走,来到了一片露天的舞场。一个乐队正在演奏狐步舞曲。这里至少有100多对舞伴在热情地跳着舞,旁边的观众就更多了。赫米娅突然感受到了提华里曾经的气氛。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旁观看。她突然来了灵感,满脸堆笑地朝他走了过去。“想和我一起跳舞吗?”她问。

“当然!”他挽住了她,走进了舞池。赫米娅舞艺不精,但如果男士带得好,她还是可以跟上的。亚恩绝对是舞场中的行家,舞步优美,仪态迷人。眼前的这个男人也是自信而果断。

“你叫什么?”

她差点说出真名。“阿涅斯。”她及时地改了口。

“我叫约翰。”

“很高兴认识你,约翰。你的狐步舞很棒。”她看了一眼舞场旁边的小径,彼得正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不巧的是,音乐戛然而止。舞者向乐队鼓掌致意。有些人离开了,另一些则走了进来。赫米娅说:“再跳一支?”

“非常荣幸。”

她决定向他坦白。“听着,有可怕的家伙正在跟踪我。我想甩掉他。你能和我一起跳到那边去吗?”

“真刺激!”他望向观众,“哪一个?那个红脸胖子?”

“不是。穿着浅色西装的那个。”

“我看见了。他挺帅的。”

乐队奏起了一曲波尔卡。“哦,上帝。”赫米娅说。波尔卡太难了,但她必须要试一试。

约翰非常专业,帮了她很大的忙。他边跳边说:“那个跟踪你的人——他是陌生人,还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