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黄蜂奇航(33)
哈罗德看到仪表盘上有一对按钮,简单地标着“开”和“关”。哈罗德猜这应该就是控制磁动机的按键了。他将它们打开。
转动螺旋桨。
哈罗德站在机头,拉住了螺旋桨的一个扇叶,把它拉了下来。螺旋桨非常沉,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拉动。可它只是“咔啦”地响了一声,然后便停止了。
他再次用力转了一次,这次它好像变得轻了些。
第三次,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推动扇叶,希望引擎能启动。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再试。螺旋桨松动了很多,每转半圈都“咔啦”一声,可引擎却丝毫没有动静。
卡伦走了进来。“发动不了吗?”她说。
他惊讶地望着她。他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她,心情顿时敞亮了起来,不过还是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刚刚开始。”
她露出了后悔的样子。“对不起,我刚刚耍脾气了。”
这真不像她。在哈罗德看来,她应该是个不会道歉的骄傲女孩。“没关系。”他说。
“我一想到猫吃小老鼠的样子就受不了。保罗都已经牺牲了,可我还只顾着小老鼠的事,这太傻了。”
这正是哈罗德的想法。但他并没有那样说。“反正佩恩托普已经走了。”
“引擎发动不了倒不奇怪,”她把话题转到了实际问题上,他在尴尬的时候也会这么做,“这飞机至少三年没有开过了。”
“可能是燃料的问题。经过了几个冬天,水可能冻住了,但油会浮在表面。我们先要把水排掉。”他低下头看书上的指示。
“安全起见,我们要先关上开关。”卡伦说,“让我来吧。”
哈罗德在指南里看到,机身下面应该有一个面板,放油塞应该就在里面。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改锥,平躺在地上,移到飞机下面,打开了那个面板。卡伦躺在了他身边,接着他拧下来的钉子。她身上很香,混合着皮肤和香波的味道。
面板卸下来之后,卡伦把可调扳手递给了他。那个放油塞的位置设计得有点歪。这种错误让哈罗德很想能掌握大权,督促那些懒惰的设计师好好工作。他把手从面板的洞口伸进去以后,就看不到那个放油塞了,所以只能摸索着操作。
他缓缓地转动着那个塞子,打开之后,一股冰冷的液体一下子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猛地抽出手,手指却不小心撞在了那个洞的边沿上。他疼得扔掉了塞子。
那个塞子顺着机身轱辘开了。燃料从那个洞口流了出来。他和卡伦赶紧躲开身子。他们毫无办法地看着燃油流到了教堂的地上。
哈罗德诅咒着德·哈维兰公司和设计这架飞机的粗心的英国工程师。“现在完全没油了。”他烦恼地想。
“我们可以从那辆劳斯莱斯里弄点油出来。”卡伦建议道。
“那不是飞机用的油。”
“大黄蜂用的是汽车油。”
“是吗?我都不知道。”哈罗德的眼睛亮了,“好。看看我们能不能再把那个放油塞拿出来。”他想那个塞子应该会停在某条横梁的附近。他把胳膊伸了进去,可却伸不到那么远。卡伦从工作台那边拿来了一个钢丝刷,把它伸进去够到了那个塞子。哈罗德把塞子归回了原位。
接下来,他们就要从那辆车里把汽油弄出来了。哈罗德找到了一个漏斗和一个干净的桶。卡伦则用一个大钳子剪了一段橡胶水管。他们掀开了劳斯莱斯上面盖的罩子。卡伦打开了油箱盖,把橡胶管伸了进去。
哈罗德问:“我来吧?”
“不用,”她说,“该我来了。”
他想她希望能证明自己可以应付那些粗陋肮脏的工作,尤其是在老鼠事件之后,所以他没有坚持,站在了一旁。
卡伦把水管的另一头放进了嘴里,吸了一下。油上来之后,她即刻把管子放在了桶里,同时表情痛苦地吐了一口。哈罗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令人惊讶的是,她皱着眉撇着嘴的样子居然还是那么漂亮。她看到他在观察她,马上问:“你在看什么?”
他笑了。“当然是在看你——你吐口水的时候真好看。”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本以为她会反驳,没想到她只是笑了笑。
当然,他的赞美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新闻。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感情,女孩子应该能听得出来,而且你越是不愿意她们发现,她们就越容易发现。但相反,她好像很开心——甚至有些高兴他喜欢她似的。
他感到自己仿佛跨过了一座大桥。
桶差不多满了。胶皮管子里的油渐渐流干,车子的油箱已经被他们抽空了。可根据哈罗德的估测,桶里的油差不多只有一加仑。当然,要测试引擎肯定是没问题的,可他实在想不到到哪里去弄到足够他们穿越北海的油。
哈罗德把桶拎到了那架大黄蜂旁边。他拔出了燃油盖。盖子上有个钩子,把它固定在接管嘴旁。卡伦拿来了漏斗,哈罗德通过漏斗把桶里的油倒进了油箱里。
“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到哪儿去找汽油。”卡伦说,“显然,买是不可能的。”
“我们还需要多少?”
“油箱可以装35加仑。但是还有一个问题。理想的情况下,大黄蜂能飞600英里。”
“也就是这里到英国的距离。”
“但如果情况没有那么完美——例如我们顶风飞行,这不是不可能……”
“我们有可能会掉到海里。”
“没错。”
“一样一样解决吧。”哈罗德说,“我们连引擎还没发动呢。”
卡伦很熟悉操作的步骤。“我来给化油器注油。”她说。
哈罗德打开供油按钮。
卡伦负责打开启动装置。看到汽油滴到地面后,她喊道:“打开磁动机。”
哈罗德打开了磁动机,检查节流阀是否处于微微打开的位置。
卡伦抓住螺旋桨的一个扇叶,把它拉了下来。又是“咔啦”一声。“听到了吗?”她问。
“听到了。”
“这是脉冲启动器的声音。有这个声音,你就知道它在工作了。”她又转了两下。最后,她使足了力气,把一个扇叶往前下一拉,然后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引擎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那声音在整个教堂回荡着。可很快地,那机器又安静了下来。
哈罗德欢呼了一声。
卡伦说:“你高兴什么?”
“点着火了!所以应该问题不大。”
“但还是没启动。”
“会启动的。再试一次。”
她再次转动了螺旋桨,但结果还是一样。唯一的改变是卡伦因为刚刚的运动而变得双颊通红。
试了三次之后,哈罗德关上了磁动机。“燃油在流,”他说,“我想问题应该在打火装置上。我们需要一些工具。”
“这儿有个工具包。”卡伦走到机舱里,掀起一个座位的坐垫,下面有一个挺大的柜桶。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皮背带的帆布包。
哈罗德打开那个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圆柱头的扳手,那个圆柱头下面有个可以旋转的机关,这样可以方便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使用。“这是通用的火花塞扳手,”他说,“德·哈维兰机长还是做了点好事。”
引擎的右边有四个火花塞。哈罗德拿出一个检查了一下。上面沾了汽油。卡伦从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把那个塞子擦干净。她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间隙测量规,测了一下空隙的大小。之后,哈罗德把火花塞放了回去。接着,他们又检查了剩下的那三个火花塞。
“那边还有四个。”卡伦说。
虽然飞机的引擎只有四个缸,但还是有两个磁动机,一个控制一套火花塞——哈罗德猜,这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左边的火花塞是在两个冷却挡板的后面,比较难够到,要先拆掉挡板,才能把火花塞拿下来。
检查完所有的塞子之后,哈罗德拿掉了触断器上面的胶木帽,检查了那些接点。最后,他又拿开了磁动机上面的分电器盖,用卡伦的手绢把磁动机擦拭了一遍——那块手绢已经变成了一块脏抹布了。
“表面上的东西都查过了,”他说,“如果再启动不了,我们就有麻烦了。”
卡伦发动了引擎,转了三下螺旋桨。哈罗德打开机舱门,打开了磁动机的开关。卡伦最后转了一下螺旋桨,然后快速退了一步。
引擎开始运转了,先是叫了一声,然后闷闷的仿佛犹豫了起来。哈罗德站在舱门旁,把头伸进机舱,把节流阀推到了前面。引擎一下子启动了。
看到眼前转动的螺旋桨,哈罗德欢呼了起来。可在引擎的轰鸣声中,他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引擎的巨响在教堂里震耳欲聋地回荡着。他看到佩恩托普一下子跳出了窗子。
卡伦来到他身边。她的头发被螺旋桨吹得蓬乱。哈罗德忘形地抱住了她。“我们成功了!”他喊道。更让他兴奋的是,她也抱住了他,说了句什么。他摇了摇头,表示听不到她说话。她笑着凑到他耳边。他感到她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脸颊。他真想亲吻她。“我们应该把它关掉,别让别人听见。”她喊道。
哈罗德记起这可不是一场游戏。修理这架飞机是为了去执行一个危险的任务。他把头伸到了机舱里,把节流阀拉了回来,关上了磁动机。引擎停止了工作。
噪音停止之后,教堂里本应该会安静下来,可却并非如此。外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哈罗德以为那是自己耳朵里回荡着的轰鸣声,但过了几秒钟他意识到这是别的声音。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是,那声音像是士兵行进的脚步声。
卡伦等着他,一脸的慌乱与恐惧。
他们跑到窗户旁。哈罗德跃上了那个大箱子,拉住卡伦的手,帮她也站到了箱子上。他们肩并肩地向外望去。
30来个穿着德国军装的士兵正在那条车行道上踏着正步行进。
哈罗德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来抓他的,但却发现他们的样子好像不是在找人。队伍后面有一架马车,拉车的四匹马显得甚是疲惫,车上装的好像是扎营装备。他们走过修道院,继续前行。“这是怎么回事?”他说。
“他们千万不能进来!”卡伦说。
两个人同时回头扫视了一下教堂。主要的出入口在西面,那是两扇巨大的木门。大黄蜂当时应该就是折着机翼从那里被推进来的。哈罗德之前也是从那里骑车进来的。门里边有一把陈旧的大锁和一把巨大的钥匙,再加上一根木头门闩。
还有另外一个出口,通向修道院的回廊。哈罗德通常都会走这扇门。这扇门也有一把锁,但哈罗德从来都没有见过锁的钥匙。门上没有门闩。
“我们可以用钉子把那道小门封死,然后像佩恩托普一样从窗户进出。”卡伦说。
“我们有锤子和钉子,但还需要一块木头。”
在这样一间堆满了杂物的房间里,找块木头本应不是什么难事。但令哈罗德失望的是,他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卸下了工作台上方的墙壁上钉着的那个架子,把它紧紧地固定在了那道门上。
“几个男人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把它推开,”他说,“不过至少没人能随随便便就走进来,发现我们的秘密。”
“但他们也可能从窗户往里看。”卡伦说,“只需要踩个东西就行了。”
“我们先把螺旋桨盖起来吧。”哈罗德拿起劳斯莱斯上面盖的那块帆布,两个人一起将那块布遮在了大黄蜂的机鼻上。那块布很大,几乎可以盖住了机舱。
他们往后站了站。“虽然盖上了机鼻,收了翅膀,可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一架飞机。”
“对你来说是的,但对那些第一次从窗户往里偷看的人来说,这里不过是一间杂物房。”
“除非对方是个空军。”
“外面那些人不会是德国空军吧?”
“不知道,”她说,“我最好出去看看。”
22
赫米娅在丹麦生活的时间比在英国还要长,可突然间,这里感觉就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哥本哈根的大街上充满了敌对的空气,她感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她像逃难者一样走到了街的尽头——曾几何时,她和父亲手牵着手在这里散步,那时的她是多么纯真而快活啊!让她心惊肉跳的不仅仅是那些检查站、德军的制服或是灰绿色的奔驰车,还有丹麦本国的警察。
她在这里有朋友,但她却没有联络他们。她怕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之中。保罗死了,詹斯应该已经被捕了,她不知道亚恩现在身在何处。她心里痛苦极了。
她坐了一整夜的船,浑身上下感到疲倦而僵硬,而内心又对亚恩的处境感到焦虑万分。虽然她知道距离满月之夜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她依然强迫自己要谨慎行事。
詹斯·托克斯威格住在圣保罗大街那排平房里。那些房子都只有一层,入户门就在大街上,没有花园。53号是空的。除了来开门的门房,再没其他人。昨天赫米娅打电话来的时候,这里还有至少一个警察在看守。现在估计已经撤掉了警力。
赫米娅观察了一下左右四邻。隔壁是一栋残破的房子,里面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孩子。这对夫妇看上去是那种只管自家事、无心顾及旁人生活的人。但另一边的住宅却刚被粉刷一新,里面的那个老妇人经常会从窗口往外望。
在观察了三个小时之后,赫米娅走到那栋新一些的房子门口,敲响了门。
那个穿着围裙的60来岁的胖女人打开了门。她看了看赫米娅手中的箱子,“我不会买上门推销的东西。”她带着个傲慢的笑容说道,仿佛她的拒绝显示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赫米娅也笑着对她说:“我听说53号正在出租?”
那个邻居的态度马上变了。“哦?”她颇感兴趣地问,“你想找地方住?”
“是的。”正如赫米娅猜测的,那女人是个好事之人,“我要结婚了。”
那女人的目光马上转移到赫米娅的左手上,赫米娅给她看了看自己的订婚戒指。“很漂亮。我必须要说,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能有家好邻居住在隔壁真是种安慰。”
“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压低了嗓门。“那儿之前是共产党间谍的窝点。”
“不是吧,真的吗?”
那女人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上星期三,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了。所有人。”
赫米娅内心一阵恐惧,但还是竭力掩盖了自己的情绪,继续假装和她闲扯。“上帝!有几个?”